钱氏不屑道:“我是你的母亲,你何敢如此,难道就不怕背上不孝之名?”在古代律法中,父母犯罪,孩子是没有举报义务的,甚至可以帮助隐匿,而且如果举报,甚至还要受到处罚。
温诀是文学系的教授,对历史也颇有研究,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么,规矩是人定的,还得看人的解读,不是吗?
第13章
温诀缓缓道:“母亲与大哥藐视皇权、欺君罔上,即便是儿子,也不能姑息了,来人啊!”
钱氏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哪里欺君了,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玄衣侍卫架住胳膊从地上拖起来弄进了大门。
而直到这时候,温诀才抬起踩在温德明脖颈上的脚,他一松,立马也有侍卫过来将温德明提溜了起来。
围观众人只见温诀转身对着一个侍卫说了几句什么,那侍卫下去,不过转眼,肩上扛着两条板凳回来,哐哐两下放在了院子里。
钱氏直到人被箍着后脖颈摁在了板凳上,才终于意识到温诀所说的那些话不是危言耸听,那张抹着厚粉的脸一时变得近乎扭曲,盯着温诀破口叫骂道:“逆子,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要真敢这么对我和明儿,老爷回来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也不怪她现在还这么气硬,毕竟在古代,官员殴打父母也是重罪,轻了丢官,重了丢命,这大概也是钱氏在温诀封将后还能肆无忌惮的原因。
然而温诀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不为所动的开口:“行刑吧。”
两个侍卫手中早已备好了刑杖,闻言朝着温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是,将军。”
刑杖打下去的瞬间,两声惨叫划破长空,惨叫里夹杂着口无遮拦的示威和谩骂,可谓是将温崇洲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谁敢再劝,一起打。”温诀冷眼看着这口吐芬芳的母子俩,面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正骂的也不是他,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倒是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骇的在一旁求情的大夫人和温德明的几个心腹下人瞬间住了口,再不敢多吭一声。
跟着温诀的这几个侍卫,是他卧病修养那段时间差南熙从人牙那里买来的,忠诚度和可信度都很高,其中执刑的是两个是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又都是练家子,此番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哪里是这对养尊处优惯了的母子能受得了的。
没一会儿,两人身上的锦衣就渗出了鲜红的血水来,而相反的,那嘶喊和叫骂声则渐渐的低了下来,最后转变成断断续续的求饶。
温诀没让人关宅门,那些百姓起初只是试探着凑近,见没人赶他们,就大胆的围了上去。
温家不是高门之家,宅邸坐落之处并不繁华,能从这里路过的,大多都是住在这附近的邻里,既是邻里,对于这对母子的恶行自然是知道一二的。
所以看到她们被温诀摁在板凳上打板子,一开始还不由的叫好,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群看热闹的人眼见着趴在板凳上的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面色愈发难看,下半身血水渗透衣服,夹杂着一些可疑的黄色液体淌出老远,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个身形有些干瘦的老妪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抬手捂着眼睛:“哎哟,毕竟是他的母亲,下手这么重,是不是太狠了呀?”
“是啊,就算这钱夫人为人刻薄,待这母子俩不好,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吧!平日里瞧着挺温顺乖巧一孩子,没想到这么厉害!”一旁身材壮实的中年女人附和道。
“温顺乖巧?你莫不是没听说过,平成那一仗,他可是活活坑杀了两万余人呢。”另一个中年妇女说。话落唏嘘了一阵,又扬着声音拖长了调子感叹,“这可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挨打挨骂,连句声儿都不会吭的小娃娃喽!”
壮实的中年女人点了点头:“是咧,我现在想起他方才那眼神儿,还觉着心里发凉……”
这些人起先还压着声儿,聊着聊着就飘了,嗓门越来越大,一字不落全钻进了温诀耳朵里,温诀上辈子就从不活在旁人的目光中,更何况这书里的世界,他就更不在意了,倒是南熙不由的担心起来。
少年站在温诀身后,悄悄地扯他宽大的衣袖,小声的说道:“将军,这些妇人平素最是嘴碎,若是添油加醋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定会对您名声有损的。”
温诀平静道:“无妨。”
他惩处这对母子的本意,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日后不敢再围着云氏和自己作妖,谁想刚收拾完人,耳畔就传来系统响亮的提示音:【宿主完成“打虐兄母”情节,开启睚眦必报属性,反派实力:+50。】温诀:“……”温诀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也能列为升级点。
还有,他年轻那会儿,闲得无聊也曾看过几本系统文,一般系统不都提前发布任务的么,怎么他这个,总是事后诸葛。
小警猫,这马后炮的毛病,咱能改一改吗?
侍卫刚松了手,钱氏和温德明就像脱水死透的涎虫一般从条凳上滑落了下来。
温诀对侍卫吩咐道:“将他们送去京兆府,让吴大人看着办吧。”吴大人是京兆府尹,司理京城大小案件纠纷,就温诀的意思,若是这母子俩被送去了,估计就真得流放千里、充作官奴了。
被打的三魂去了气魄的钱氏,听见这句话猛然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是努力了半天仍没有成功,最后干脆手脚并用的朝着温诀爬过去。
靠近温诀的时候,她颤巍巍伸着一双满是满是污迹的手去扯温诀的衣摆,但是被温诀避开了,此时的钱氏早没了先前那股子嚣张气焰,却还天真的企图用自己主母的身份让温诀改变主意:“不要,不要洲儿,我是你的母亲啊,你不能这么做!”
温诀不由冷笑了一声,低沉道:“为什么不能,温夫人仗势欺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什么样的后果。”
冷淡嘶哑的声音,仿佛一把冰凿的锯子划拉在钱氏的心上,挫的她整颗心都凉了。
这个狭隘恶毒的女人,怎么也没想到,从前不管自己如何打骂,都半点不会反抗的草包庶子,竟然会有这般狠辣的一面。
她的丈夫虽然官阶不高,但好歹也是个京官,钱氏怎么会不知道流放意味着什么,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岁里,那些被流放的人,都很少有活着回来的,即便少数后来归了京,也都被外面那艰苦的环境折磨的不成样子,更何况是如今这样大旱又战乱频发的灾年。
这个孽种,这是要她和明儿的命啊!
大夫人直视着温诀那双从银色面具里露出来的平淡眼眸,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她欺辱的庶子了。
她后悔了,可现在,还来得及吗?
正绝望间,女人的视线瞟到了站在一旁的云姨娘身上,然后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用尽全力朝着对方爬去。
“婉柔,婉柔妹妹,你劝劝洲儿,洲儿一向最听你的话了,你叫他放我们母子一马吧,我今后再也不为难你了再也不为难你了,你想要什么都行,我什么都给你,求求你了,你劝劝他吧……劝他放过我们好不好?”
眼见着钱氏一双血糊糊的手伸过来,云氏下意识想躲,但是没躲开,接着就听对方噼里啪啦一通哭求,她面上闪过诸般复杂神色,半晌,抬头朝温诀看去。
温诀接触到她的视线,问道:“您说该怎么处置?”很显然,这是把主动权交到了云氏的手中。
云氏犹豫半晌,说:“将军,大夫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送官……还是算了吧!”其实在见证了温诀方才重罚钱氏母子之后,云氏也有些没底,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温诀竟然答应了。
“既然云姨娘替你求情,那本将军就网开一面,只是倘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瞧瞧这话说的,是不是很有大将军的气派,温诀自己都不由要给自己点个赞了。
钱氏闻言,像是陡然卸了一身的力,一下跌坐在地上,缓了好几口气,她转而朝着瘫在一边的温德明爬过去,抱住儿子的那一刻,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着这母子情深的一幕,温诀完全不知该作何感想,于是便撇开了视线。
闹了这么一处,也没有什么兴致逛街了,温诀干脆转身,朝着屋里而去。
只是没走多远,便听见云氏在身后叫自己的声音。
温诀顿步转身,看着身后提着裙子朝自己匆匆追过来的女人,问道:“云姨娘,有什么事情吗?”
云氏张了张口,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踟蹰了半晌,才开口道:“洲儿,你生气了吗?”
温诀来到这个世界,每次见到云氏,对方都是恭恭敬敬的唤他“将军”,此时突然听见她这么称呼自己,温诀不由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云姨娘为什么这么问?”
云氏说:“姨娘知道夫人和大少爷对你不好,想起她们做的那些事,姨娘有时候也恨得不行,可是孩子,今日你若流放他们,必要在世人心中留下一个不孝的骂名,姨娘……姨娘不希望你遭人指点,更何况,你此番打了她,虽是她咎由自取,可于礼法上却是不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要怎么办?为了她们而受到惩处,不值得的。”
温诀一直知道这个女人柔弱善良,刚才见她为钱氏母子求情,还以为她是不忍心,却没想到她心里全是在为了自己考虑。
迎着女人一双满是关切的眼神,温诀陡然觉得一股暖流划过心间。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云氏见温诀半晌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将军?”
温诀回过神来,道:“你不必这么叫我。”
云氏面上闪过一抹呆滞,像是没听懂温诀的话。
温诀道:“你是我的母亲,哪有母亲,总是这么叫自己的儿子。”
云氏闻言,那双秀婉的眼睛顿时闪过一抹亮光,但是没多久,却又暗淡起来:“我只是你的庶母而已,怎能随意唤你的名字。”刚才之所以唤了对方的乳名,也只是因为一时忍不住而已。
温诀以前看材料的时候,看到古人的这些规矩,只觉得他们的尊卑观念很重,但如今设身处地,才发现这些规矩有多荒唐。
只因为不是正室,所以孩子就得喊别的女人母亲,见了儿子,还要时刻谨守着礼仪,卑微的像个下人。
看着女人面上落寞的神情,温诀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将女人散在鬓角的发丝理到后面,然后说道:“倘若日后再有人委屈了你,不要瞒着,都告诉我。”
温诀想:既然他占有了这具身体,那么替对方照顾一下他的母亲,也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还保持着那种刻意的嘶哑,可是语气里却带着一股不自知的温和,云氏听着,陡然就红了眼眶。
温诀落地就没了妈,除了教过的学生,三十多年人生里几乎就没和什么女性角色打过交道,是以看着对面泫然欲泣女人,温诀第一次无措了。
反倒是云氏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了温诀的情绪,立马止住了自己的情绪。
女人掏出绢帕仓促的擦了擦眼角,说道:“你好不容易有些空子,该好好休息一下,快回去吧,姨娘也回去休息了。”
“娘。”温诀听她一口一个“姨娘”的自称,突然莫名就有些厌烦,于是开口道。
他的本意是想纠正对方,但是这一个字出口,温诀自己都怔住了。
关于母亲这个角色的称呼,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叫过,乍然出口,那种奇异的感觉,让温诀心都麻了一下。
而不仅是他呆住了,对面的云氏也是。
一直过了好半晌,女人才愣愣的开口:“你唤我……什么?”
温诀张了张口,尝试着再一次叫出那个字,这一回因为心里所赋予的意义不同,出口艰难了许多,但他还是叫出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心跳渐渐变得越来越快。
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渴望、却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突然就被抓在了手里。
打断温诀思绪的,是女人努力压抑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娘……
洲儿他唤自己娘了!
云氏尤记得,上一次听见儿子这么唤自己,是十一年前。
——那时候的温崇洲,才五岁,因为在外面玩,听见附近的小孩喊娘,所以回来也这么唤自己。
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唤自己娘亲,所以云氏怀着侥幸默许了儿子这么叫自己,只是告诉他只能在私底下叫,可虽然她嘱咐的小心,后来还是被大夫人听见了,大夫人先是训斥了温崇洲一顿,然后重重的罚了云氏。
年幼的小孩看着母亲在烈日下跪到昏倒,从此之后,就再也没那么叫过她,可是今天,云氏再一次听到了这个称呼。
那种感觉,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她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想笑又想哭,诸般复杂情绪的冲击下,叫她一张秀美的面庞不由变得扭曲起来,搞得温诀都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怎么了,扶住对方的肩膀询问起来。
云氏一边拿着绢子擦脸,一边连连摇头道:“没事,娘没事,娘就是太高兴了!”
温诀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呆滞:就因为自己唤了她一声“娘”,就高兴成这样吗?
大抵这世上,喜欢欺凌弱小的人,大多都欺软怕硬,那一日重惩钱氏母子之后,这母子俩就彻底消停了下来,特别是大夫人,不仅不找温诀茬了,甚至还见天儿好吃好喝好话的巴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