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学生过来玩单杠,殷无咎看见他们做引体向上,就想起温决以前也让他们练过这个:“所以师父以前教我们东西,都是这个世界的吗?”
“嗯。”温决也被他勾起过往回忆,想到自己那些年忽悠过几个徒弟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惭愧,又见殷无咎半晌不再吱声,不免担心对方是不是不高兴了,刚想解释点什么,却听殷无咎没头没尾说了句,“我有些想他们了。”
温决从少年眼底看见了清晰的落寞和思念,可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去安稳,因为他心里清楚,他们也许再也回不到那里,再也见不到曾经那群生死相交,宛如亲人、胜似亲人的亲朋好友了。
温决抬手揽过殷无咎的肩,轻轻拍了拍。
殷无咎也没抗拒,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了他身上,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殷无咎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往那边走过去。
温诀以为他也想玩一玩那单杠,打算过去陪他,转念想到他的身子,又有些不放心,但是跟过去后却见殷无咎并未靠近那单杠区,而是在一旁的一个铁质跷跷板旁停了下来,还伸手摸了摸那个翘在半空的座椅。
少年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眼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兴趣。
温诀说:“想玩这个吗?”
温诀就道:“那你上去吧。”
温诀在大商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跷跷板,但他知道殷无咎聪明,且这东西原理很简单,一看就懂,所以温诀理所当然觉得殷无咎看明白了。
殷无咎的确是看明白了这玩意儿的原理,但是对于它的玩法认知,却产生了一点小偏差。
只见他在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蹬了脚地面,就直接……以站着的姿势跳上去了,由于重力,被他踩住的那一头顿时落了下去,殷无咎一时重心不稳,身子大弧度的晃了晃,险些摔下来,吓的温诀几乎是瞬移到了他的身边。
在他伸手的时候,殷无咎恰好一把将他的手攥住了,从而稳住了身形。
殷无咎扭过脸来,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惊吓,但他好像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反而看着温诀吐了吐舌,笑起来:“太久没活动了,身手都退步了。”
温诀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顿了一下,抬脚踩住杠杆,说:“站着容易掉下来,你先下来。”
殷无咎不以为意:“这又不高,摔不着我的。”
温决:“不知道刚刚险些摔下来的是谁?”
殷无咎还想说什么,被温诀不赞同里带着担心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好吧。”殷无咎有些不情愿的下来了,心想,这还没开始呢,就要结束,然而温诀在他下来之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他踩过的地方,然后又让他坐上去。
殷无咎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原来是这么玩的吗?
他顶着一张没见过世面的俊俏脸蛋,试探着坐了上去,温诀就走到了另一头。
这跷跷板显然是给成年人玩的,杠杆做的很长,一头摁下去的时候,另一头会翘的很高,一般都需要下面的配合着,另一人才能坐上去,但温诀只是意念轻动了动就跃了上去,并且完全没有因为重力而颠到另一头的殷无咎。
殷无咎感受着那种身体缓慢上升的感觉,看着温决的眼里不由有些错愕。
“怎么了?”温决问。
“你的功夫还在?”殷无咎觉得有些神奇,毕竟温诀现在可是换了具身体的,按理说,以前的功夫应该都没了。
温诀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如实说:“这似乎是门意念上的功夫,和这壳子关系不大,至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殷无咎跟着温诀神奇的事情见多了,很快便接受良好,但是接着,似乎又有什么难解的问题缠住了他,并且这一次,他的表情比刚才严峻多了。
温诀心理年龄都四十六七岁了,要说心理素质那绝对是能八风不动的沉稳,可因为太在意对方,加上太轻易就得到了殷无咎的原谅,温决这心里时常地就有些不踏实,甚至有种现在做的不是跷跷板,而是坐在云端上的错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啪的一下掉下来,给自己摔个浑身碎骨了。
“无咎,有什么事情你就和师父说,不要憋在心里。”
殷无咎不知道怎么说,似乎还有些难为情,半晌,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才断断续续道:“那你说,这孩子算你的,还是……还是温崇洲的呢?”
殷无咎看着他眼里的错愕,以为他心里介怀,自己心里顿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温诀是我,温崇洲也是我,不论发生什么,这个孩子都是我和你的孩子。”温诀在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之前,定定的说道。
这时候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忌讳着温崇洲这三个字了。
说来殷无咎心里的芥蒂并没有因为温诀的话而彻底瓦解,但是在孩子降生之后,看着那继承了温诀优秀眉眼的小小婴孩,他的一颗心,就彻底的归于了平和。
殷无咎生的是个男孩。
说起来容易,但是这个过程可谓九死一生,孩子是剖腹产的,前期复杂的准备工作自不必多说,孩子落地那刻,因为体内血流血压的陡然变化,殷无咎心脏负荷过大,直接出现了休克,抢救回来后,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吓的温决好几天不眠不休,自己都险些倒下了。
因为迟了几天才看到孩子,以至于殷无咎连小孩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子都没见着,一睁眼,瞧见的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缩小版温教授。
这也不奇怪,毕竟温决和温崇洲的皮囊几乎长得一毛一样。
殷无咎怀孕到最后两个月的时候手脚都浮肿了,坐着累的发慌,躺着喘不动气,整夜整夜睡不好,整得温决也跟着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如今孩子平安落地,殷无咎也脱离危险,他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抱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直接在病床上睡了个混天暗地。
给殷无咎做手术的医生是岳仲宇,岳仲宇不是专业的妇科医生,但却是个绝对的天才型选手,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记忆与立体思维,又是温决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几个极信任的人之一,所以温决最开始打算给殷无咎体检,找的就是他。
岳仲宇一开始也觉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随着各种检查报告的陆续出炉,他接受了男人孕子的这个事实,并且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甚至开始大量的研读关于妇科手术的相关知识。
明轩跟着宋折过来探望的时候,看着病床上顶着俩黑眼圈和一把巴青胡茬,憔悴的睡成个死人的温决,忍不住说:“没见过这妇科病房里爸爸躺床上,妈妈搁床边坐着守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生孩子的是他呢。”话落,十分不体贴的就想伸手给温诀拍醒了。
只不过手伸到一半,被殷无咎给拦了下来。
“别吵他。”殷无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冲,但明轩莫名的,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他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可思议且有些丢脸,自己刚刚竟然被一个小孩个镇住了,顿了顿,却又忍不住问:“哎,你小子多大了?”
殷无咎:“十八。”
明轩:“……操,老温他们行啊,平日里闷声不响的,竟然搞上个比自己学生还小的小屁孩,还给人弄出个儿子来了!”
他这一咋呼,不紧吵醒了温诀,还吵醒了睡在温诀臂弯儿里的小娃娃。
小孩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人,下意识就开腔嚎上了。
殷无咎忙伸手将他抱起来,手忙脚乱的拍哄着,俨然一副毫无经验的狼狈样。
明轩在一旁看的有趣,伸手捏了捏小孩肉肉的小脸:“这孩子长得可真水灵啊!”
小孩哭的更凶了。
殷无咎伸手撸开明轩的手,看向他的眼神里,就差明显的写着“你很讨厌”四个字。
明轩的注意力就落到了殷无咎身上,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于是盯着殷无咎的脸看了半晌,又看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又看向殷无咎,最后朝着他的脸伸出了一只手。
这不着调的二世祖,捏了小孩不算数,竟然还想捏大人,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都得逞,手还没伸过去,就被温诀一巴掌给拍开了。
明轩只听见耳边传来“啪”的一声翠响,然后自己的手背就红了一大片,至于怎么被打的这一下,他连残影都没捕捉到。
明轩一边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背,一边看向温决:“摸一下怎么呢,能少块肉啊?”
温决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幽深如许,仿佛能照的人自动自省。
明轩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
他这举动,不相当于摸兄弟老婆么!
这么想着,他心里竟又莫名的发酵出了一股子醋味:“你这家伙到底哪儿捡的这宝贝,皮肤嫩的都能出水了,简直比你这刚出生的儿子都好。”之前晒黑了他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这高挑的骨架,清隽的身形,精致到没有半分瑕疵的瓷白脸蛋,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水土能养出来的人类吗?
不仅甩了自己身边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几条街,气度心性也远不是女人能比的……明轩毫不怀疑,要是他自己也遇上这么一个人,他估计也扛不住,甚至说不定就直接弯成根蚊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落5瓶;谢谢不眠
第174章
殷无咎之前晒得黑一截白一截的,经过温决这几个月的悉心照料,肤色是养回来了,但因为怀孕过重的负担,他却没有胖多少,卸下了肚子里的重量,整个人看起来单薄的很,也就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婴儿肥,产后温诀变着花样的给他补,一直到孩子两个月,才总算给他补出点肉来,一张脸也算恢复了健康的血色。
他们搬到了距离公司更近的温家老宅居住,温决平时去上班,殷无咎就在家看书看视频学点东西,同时看顾着小孩,当然了,温决给小孩找了保姆,吃喝拉撒一应有保姆料理,殷无咎也就偶尔陪他玩玩。
虽然温决手下的资产够他们花几辈子,压根用不着自己再赚钱养家,但殷无咎才十八岁,总也不能成日里游手好闲宅在家里,所以他计划着学点什么,等学成了就去找些事情做。
温决得了空的时候,会带殷无咎四处玩玩,远的近的,低到各种游玩观光景点,高到平民消费不起的豪华体验……殷无咎这个生活在电灯都没有的落后时期的古人,对这些感兴趣情有可原,但温诀一个资本主义大土著却也对那些东西西兴致勃勃的,这就让殷无咎有些意外了。
有一回,温决带着殷无咎去了游乐场,殷无咎见他那眼里含蓄的期待和兴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温决顿了会儿,说:“我儿时很羡慕别的孩子来这地方玩,就也吵着想让我父亲带我来,他被我磨狠了,终于带我来了,可事实上我只坐了一下旋转木马,那时候我应该特别小,总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这不让我碰那不让我摸,甚至跑也不许,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我的心先天就有缺陷,十分的脆弱……大概因为小时候太想要了吧,所以那些年我总想着,如果我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将这地方全玩一遍。”
听素来沉稳的温诀说起自己的童年,殷无咎不由就觉得十分的神奇,好奇他口中那个会哭会闹的小孩的模样,好奇他从一个哭鼻子的小孩长成如今这副伟岸模样,中间走过了多少自己不曾得知的路……
那天是个双休日,游乐场里山人海的,温决占着身高优势耸在人群里一双眼睛四处看,一边问殷无咎:“你想先玩哪个?”
不远处恰好有群人坐着过山车飞驰而过,降下来时,尖锐的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殷无咎目力很好,抬眼望过去,那些人脸都吓变形了,但是等走到终点的时候,却又是一脸意犹未尽的兴奋。
他心里不由就很好奇这东西的体验,于是拉着温决往那山路十八弯的轨道看:“这东西安全吗?”
温决一愣,说:“安全。”
安全就行。
殷无咎当机立断:“那就玩这个。”
两人往那边过去,然而进去的时候,温决却又打了退堂鼓,站在那挪不动脚了。
面对殷无咎眼里的疑惑,他端着张深沉难测的脸,说:“这个有些刺激,我们循序渐进,先玩那个吧。”
温决指了个摩天轮。
殷无咎可无可不无,闻言就跟着去了。
随着坐舱缓缓上升,温决感受良好,并没有什么不适感,但升到高空的时候,突然起了不小的一阵风,那封闭的坐舱开始筛糠似的晃动起来,温决在低头往下一望,心里莫名就产生了一种被掉在半空等死的错觉,这要是掉下去了,舱门被从外面锁住,纵然他身怀轻功也插翅难逃了。
温决这么想着,心跳陡然变得很快。
“这东西安全的很,绝对不会掉下去的。”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温决立马在心里暗示道,然后他扭脸看向殷无咎,却意外的发现少年正满脸兴致的往远处眺望。
殷无咎忽然转过头来,温诀面上紧张的情绪一僵,即刻又换上了那副八风不动的高深。
因为他变脸变的太快,殷无咎并没有察觉到,亮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说:“在这高处看下面的景色,完全不一样啊。”
“是啊。”温决笑着应和,心中却是不由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