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邮票都标注着相应的海里数,可能旅客的死亡和海里、也就是航行的距离有关吗?”
死亡、海里、游轮、过往客人特殊的礼物、黄昏的旅人…
迟南将这些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半晌猜测说:“会不会是黄昏号用旅客的死亡作为燃料前行,这里被称为特殊的房间,就是过往死掉客人的灵魂收集处?”
叶常一副恍然的模样:“刚才箱子里有声音,有可能是这些灵魂都被封在箱子里,我们的入住让它们蠢蠢欲动了。”
“可这些‘邮票’上的数字又是有什么依据呢?”迟南想,画展厅里的数字是日期,可是这些邮票票面显然不一样。
叶常将一叠‘邮票’拿在手里翻看:“老船长规定黄昏号上每晚必须讲恐怖故事,你说这些数字会不会是死者的恐惧值?每个死者带来的恐惧值不一样,所以得到的海里数不一样。”
“也就是说恐惧值影响了海里数,所以老船长在故意渲染恐怖氛围…”
“对,恐怖故事会能激发旅客的恐惧,而且从之前两起死亡事故来看,黄昏号好像还有个能力,就是把旅客的恐惧具象化,然后吞噬产生恐惧的人。”
不光是恐怖故事会,整个黄昏号的很多设计都在刻意渲染恐怖。
比如死亡画展厅,比如每间客房里的死亡痕迹,还有旅客死亡后船长故意把他们的尸体放在宴会厅展示给众人…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故事会成功让梦游人产生恐惧的种子。
恐怖故事里的情节一旦深植人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蔓延扩散,整个过程几乎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人的心思不似门窗,可以任意开合,恐惧也是。
就好像看了恐怖片,当时好像不是特别害怕,但后劲却往往持续三两天甚至更长,有些恐怖场景甚至能影响人的一辈子,比如深夜上卫生间时忍不住多看一眼浴室的镜子,趴下找东西时克制不住往床底瞄一下…
有时候越是害怕,越是控制不住去做去想。
黄昏号似乎是利用人类对恐惧无法抗拒的特点,任由恐怖在人心蔓延,然后将这些恐惧具象化,从而反噬当事人,再用他们的死亡作为黄昏号前行的燃料…
三胞胎姐妹中的阿雨、309两位打麻将死亡的阿姨,还有死亡画展厅无数幅作品,都能很好的印证。
这艘黄昏号不仅仅是一艘游轮,而是一个漂浮在海上吞噬人类恐惧的怪物。
“等天亮我们把集邮册带出去,再一一对照画展厅里的死亡画作,说不定可以找到缺失那幅画。”
“嗯,现在只能先这样。”
看还有三个小时才八点,迟南索性躺回床上睡觉,叶常也难得放下手中的习题,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南哥,你害怕的东西是什么?”叶常声音很轻,就好像梦呓一样。
迟南刚闭上的眼裂开一条缝,淡淡的扫过来:“不能说。”
他只是觉得如果回答没有恐惧的话,一般人也不会相信,所以干脆用不能说敷衍过去。
叶常似乎没料到答案会是这样,怔愣片刻笑了笑:“也对,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被黄昏号利用。”
“话说,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一向对人似乎很不感兴趣的迟南,突然问道。
叶常呼吸一顿,理所当然的联想到被放在床头柜的怀表,心中沉了沉,却又有点兴奋:“嗯,你问。”
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起伏掩饰得很好,声音真好像在闲谈一样。
迟南看了他反光的镜片一眼:“为什么你睡觉,也不摘眼镜呢?”
第27章 黄昏游轮(9)
因为问题过于刁钻,叶常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迟南偏过头,将他转瞬即逝的无措看在眼里,静等他回答。
不过半秒,叶常就恢复了淡定,苦笑:“近视度数太高,摘下眼镜就和瞎子差不多,会很没安全感,所以即使睡觉我也不乐意摘。”
他特意在瞎子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听黑茶说,你之前眼睛看不见,是真的吗?”叶常转移话题反问。
迟南一怔,他没想到黑茶居然私下和叶常说了这些,只轻描淡写的说:“嗯,在噩梦里兑换了眼睛。”
叶常这会儿才掀起眼皮,朝迟南深深看了眼:“很别致,非常适合你。”
迟南:“…谢谢。”
迟南刚想偏过头继续补觉,叶常突然说:“等一下,这里…”
说着,他冒然伸出手按在迟南的眼角旁,“有一根睫毛差点掉你眼睛里。”
毫无疑问的,被他这么碰了碰,迟南眼睛渗出了眼泪。
迟南忙扭过头擦眼泪。
反倒是叶常愣了一下,做出一副抱歉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片刻收回手:“抱歉,我又忘了你不能让人随便碰了。”
“嗯…下次记住。”迟南对这个总悄无声息动手的男孩子有点无可奈何。
叶常抱歉的点点头,片刻又说:“不过,我觉得流眼泪这种事,挺正常的。”
迟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讲话。
在他的认知里,人类世界里男孩子流眼泪,绝非什么很好接受的事。
虽然他不大了解背后的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在我面前,要是想流眼泪,不用顾忌,”说完他笑了笑,旋即闭上眼睛,“睡了,困了。”
完全不给迟南反驳的机会。
迟南:“……”
他懒得揣测人的心思,闭上眼睛转头睡了过去。
早八点,黑茶第一时间猛敲门:“迟南!叶常!你们没事吧。”
迟南醒得慢,还在揉眼睛,叶常就先一步回答了:“都没事,放心。”
门外的黑茶这才重重吁了口气,提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
迟南拉开门,发现黑茶眼底的乌青又浓了许多,看来昨夜也没睡着。
而相比之下,迟南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很让人羡慕了,黑茶看到他的瞬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昨晚有出事吗?”迟南问。
黑茶摇头:“现在还没见说,应该——”
他一句话没说完,几个船上的服务生突然出现在走廊上,他们步调一致神色僵硬,就连五官容貌都相似得让人印象模糊。
他们抬着白色抬尸架,敲响了307的门…
*
抬尸架上的尸体已经被烧得认不出五官面孔,只剩下模糊可辨的人形。
惶惶不安的中年男随着担架一起走出307。
他看到迟南和黑茶的瞬间,先是有些诧异于他们竟然能从惩罚的房间里全身而退,而后看向担架的方向,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人没了,自燃烧死的。”
和他一起住在307的是第一晚讲麻将故事的社畜青年,名叫郭悬。
根据中年男描述,他一直在床上辗辗转转睡不着,和郭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缓解各自恐怖和焦虑。
“大概三点半这样,郭悬应该实在太困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我一直还是睡不着,就背过身去闭目养神。”
“四点这样,我听到旁边的床位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睁开眼…看到…”中年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鬓角被冷汗打湿,“我床正好对着镜子,镜子里躺在床上的郭悬烧了起来…”
他不是新人,相对昨天直面死亡的薇薇要淡定许多:“我当时马上冲去卫生间接水,一桶一桶往郭悬身上泼,可是完全没用…”
“他当时像个火球那样在屋里四下逃窜,但很奇怪的是,他身上的火这么大,却没办法引燃房间,水也没办法把他身上的火浇灭…”
“就好像他和烧死他的火…已经融为一体了一样…”
中年男仔仔细细回忆昨晚的经过,众人沉默的听着。
这会儿站在宴会厅的只有七个活人,众人注意到双胞胎姐妹、还有擅自换房的情侣没从房间出来。
在这个噩梦世界,除了迟南这种无法感受到恐惧的人外,不会有人神经大条到过了规定时间还睡在房里,没出现的原因往往只有一个…
遭遇了不测。
“我们要不去敲一下310和301的门?”红发男提议。
“走吧。”
一众人先是来到情侣住的310门前,黑茶敲门:“薇薇?贺哥?你们还好吗?”
良久,无人回应。
众人脸上都有些意料之中的惋惜,大波浪沉默片刻说:“大概率是没了。”
黑茶:“先确认一下吧,万一还有得救呢?”
即使经历过一个死亡副本,黑茶却还像新人那样,对生命充满敬畏。
“我砸门吧。”黑茶往后退一步,正要抬腿朝门踹去,迟南立刻叫住了他。
“不用。”
“啊?”
迟南望向站在走廊尽头的服务生:“请问,可以帮我们把310的房门打开吗?”
服务生僵硬的点点头:“没问题,请您稍等。”
说着,他拿着钥匙朝310走了过来。
黑茶:“…哦。”
半分钟后,门开了。
落日光斜斜的洒满屋子,其中一张床上被褥的褶皱说明昨晚确实有人睡过。
可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泠泠水响从浴室传来。
就好像是谁忘了关水,浴缸里的水漫了出来…
迟南看向浴室方向,虚掩的门后浸了一大滩水渍。
一下子,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昨天浴室刚泡死过三胞胎里的阿雨,他们绝不会作死到去浴室洗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
最先走进浴室的是叶常和黑茶,迟南紧随其后。
门推开的一瞬间,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浴缸里的水满了,一层层的往外冒,白色的瓷砖被水覆盖,水里似乎还漂浮了许多又黑又长的头发,在血红的夕阳光线里纠结缠绕在一起。
而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浴缸里,却浮着两具尸体,他们像孪生婴孩还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四肢躯干紧紧缠绕,在液体环境里沉沉浮浮、不离不弃。
是那对小情侣…双双在浴缸里淹死了,就好像殉情那样。
“看来违反规则换房的后果,就是重复上一位房客的死法,”大波浪侧过脸望向窗外,烦躁的掏出烟咬嘴里,“所以说这些小情侣就是…麻烦,本来他们中的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现在…”
她耸了耸肩,低头掩饰眼中的黯然。
“走吧,再去301看看。”
气氛压抑阴沉,没人愿意长久盯着泡在浴缸里的情人尸体。
黑茶做了个祷告的手势,迟南垂下眼睛,只有叶常的视线隐在反光的镜片后,看不出他此刻所思所想。
众人刚离开301,抬尸体的白担架已经等在门外,服务生看到他们出来还面带微笑,礼貌的鞠躬:“各位客人,早上好。”
众人:“……”
“麻烦你们再帮我打开301的门,谢谢。”迟南说。
服务生恭敬的点点头:“好的先生,请稍等。”
中年男突然说:“其实没必要对这些服务生客气,他们也没感情思想,只不过是一串数据构建的npc,只会按照造梦人规定好的程序做事。”
“我知道,所以觉得他们挺辛苦的,可能连觉都没法睡。”迟南回答。
中年男:“……”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301门前,就在服务生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屋内传来咔哒一声响,门锁逆时针扭动,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咔咔咔——’门内的锁似乎卡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因为不确定扭动门锁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没人敢轻举妄动。
“里边是谁?”大波浪开口问。
‘咔咔咔’扭动门把手的动作却越发暴躁,随之而来的还有‘砰砰砰的拍门声’。
“是阿雪和阿晴吗?”门外众人试图和开门的人确认。
可除了扭动门把手沉闷的铁器摩擦声和拍门声,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开门吧。”迟南望向服务生。
中年男急了:“可、可是你怎么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们应该都能应付得来。”是叶常回答的他。
中年男惊慌的望向已经把钥匙插进孔里的服务生:“别开,喂我让你…!”
可这个服务生却置若罔闻,或者是,他不喜欢之前对他不礼貌、现在又大呼小叫的客人。
随着‘咔哒’一声响,门开了。
三胞胎中扎马尾的阿晴冲了出来,看到走廊上众人诧异神情的瞬间,她腿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
大波浪看起来冷心冷肺的,此时手脚倒是快,一把搂住小姑娘没让她摔狠:“怎么了?”
阿晴浑身颤抖不止,可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还是什么,她好像发不出声音,梗着脖子瞪大通红的双眼指着客房里边,嘴唇无声的动着,好像在说一个名字——
阿雪。
众人冲进屋里的瞬间,屋里同样没有人影,只有床头柜上的收音机在循环播放捉迷藏的诡异童谣歌曲。
“你在哪?你在哪?别躲了,我听到你的呼吸,听到你的心跳,你又躲进衣柜里了吗?你鲜血的味道近在咫尺,我就要找到你了。”
众人循着歌声,望向客房角落的那架巨大木质衣柜…
咚、咚、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虚掩的柜门。
毛骨悚然的音乐配上诡异的敲击声,能轻而易举击溃人们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