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点,等车人情节后,我脖子上出现的伤痕并非割伤,而是绳索的勒痕,我怀疑我们身上出现的伤痕对应的是角色的死法,并非被害人的死法。”
“第三点,刚上车的时候司机提醒过,我们不能随意下车在公路上走动,那会刚好是晴天。但第二个下雨天我提出下车接等车人,司机非但没有阻止我,还给了我一把伞,我猜测是因为当时地上有雨水作为媒介,我们「不能下车走动」的禁忌破解了。”
一直跟不上迟南思维的裴默恍然大悟:“司机在第一个下雨天解释过…死去的灵魂需要以水为媒介…才能在阳间的公路上行走…下雨是为了把地上打湿让死去的灵魂上路…所、所以我们其实也是…死灵?!”
迟南点头:“我们的角色在被害人被杀后,也相继经历了死亡。”
虽然迟南说得平静又理性,但车内众人听后细思极恐,都不禁打了个哆嗦,直觉后背凉得可怕。
“还有一些细小的线索,旅馆在晴天里看,轮廓很像一副棺材,旅馆二层的住宿区像停尸房,爬满楼梯间和墙上的奇怪文字或许是镇压我们的咒文,旅馆里不停循环的一天也可能在暗示我们死亡的事实。”
“最令我信服的一点,是我在濒死状态里看到了角色整个死亡过程,我的角色是上吊自杀的,符合脖子上的伤口痕迹。”
众人虽然不是很情愿相信‘自己’已经死掉这件事,但迟南给出的推断和线索全都合上了,有理有据让他们不得不信。
姜羽很快把各种线索在脑中捋了一遍,脸色沉得可怕:“如果我们的角色都是已死之人的话,那这段旅途的终点…”
即使行事爽利如姜羽,面对令人绝望的推断结果还是迟疑不言。
迟南知道她猜到了,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不是破梦,是真的结束。”
“什、什么?!”裴默已经不会呼吸了,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
姜羽替迟南解释:“我们是罪人的话,这段4000km的旅程可能是我们最后的赎罪之路,如果没把握好,车子驶到终点我们还没完成赎罪、获得重生,我们就会被判定为破梦失败,终点很可能会变成地狱,我们和角色一起永不得超生。”
裴默吓得脸色灰败,他嘴唇猛地抖了几下始终讲不出半个字,姜羽拧着眉自言自语般说:“4000km可以理解为我们弥留的倒计时,这个噩梦并非让我们躲避恶灵追杀、各种路况风险熬时间,而是在限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任务完不成,一切玩完。”
路白舟抱着手臂,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对被害人赎罪?通过被他们成功杀死的方式,让恶灵怨念消散?”
迟南:“被杀死只是其中一步,我并没有收到完成任务的提示。”
姜羽:“那接下来你的任务,有头绪吗?”
经过这次「自杀实验」,她更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迟南是最有潜力破梦的梦游人。
迟南点头:“找到角色弟弟的尸体。”
他记得在他割开脖子、生命彻底流出这具身体之前,游遇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记得,来找我。”
迟南不认为这是游遇信口胡说的。
“可这个噩梦本里只有这条公路、还有雾天出现的汽车旅馆,尸体真会在这两个地方吗?”姜羽发出质疑。
迟南垂下眼睫:“我现在也不能确定。”
姜羽:“你说在濒死状态看到了角色的死亡过程,里面有关于尸体的线索吗?”
迟南想了想,摇头:“濒死梦境并没有给我任何角色处理尸体的信息。”
在弟弟死后,哥哥发现无法摆脱弟弟对自己生活的影响,自己人生的方方面面、细枝末节被弟弟之前的所作所为彻底渗透,对方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影响着他,左右着他…而他渐渐也分不出自己究竟是谁…哥哥和弟弟,他们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人。
最令他害怕的是无孔不入的孤独感,孤独像病毒那样迅速扩散他的脏器血液,从他的骨子里生长出一种畸形的思念,他开始无可救药的想念弟弟,仿若病入膏肓的斯德哥尔摩病人。
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哥哥甚至开始学着弟弟的模样,通过彩色隐形眼镜和化妆把自己伪装成对方,穿着对方生前的衣服,学着对方的表情和说话方式,然后对着镜子絮絮叨叨说上整宿的话,一人分饰两角对抗被割裂的孤独感。
最终,哥哥终于失去了抵抗,在弟弟曾经囚禁自己的地方上吊自杀,结束错乱又痛苦的一生。
迟南无法理解角色病态又复杂的情绪,这些都是角色本身直白传达给他的信息。
迟南想,人类的情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这个故事背景错综复杂得令他昏昏欲睡,或许游遇的同事比游遇更不行,毕竟物以类聚。
只是很可惜,这么详细又曲折的濒死回忆里,唯独缺少了哥哥处理弟弟尸体的画面。
车内的氛围安静到沉重,就在这时,电流不稳的广播再次响起——
[听众朋友们,现在是天气预报时间:预计接下来的六小时内,404全路段上空将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日全食现象,日全食又被称为天狗食日,它的出现往往能给黑暗中的旅人带来惊喜和挑战,危险和不确定也会随之而来,请各位旅客尽情欣赏这一天象奇观,把握机会更好的享受旅途…]
“日全食?这又是什么情况?哪里的日全食现象能持续六小时这么久?”再承受不住任何打击的裴默整个人瘫倒在皮椅上,满脸绝望。
姜羽将广播内容在脑海里过了遍:“既然广播提到了惊喜和挑战,应该是迟南的死触发了剧情点,对我们的任务应该有所帮助。”
此刻路白舟看了眼窗外飞逝而过的路标,他们的404旅途只剩下2400km:“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广播后不到十分钟,原本热烈的日光似乎变弱了些。
车窗玻璃上贴了遮光材质,迟南抬头,清楚看到太阳已经被吞没了一角。
越野车的速度减慢,原本笔直的公路像海市蜃楼那样扭曲又缥缈,行驶期间让人没有实感。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404主干道旁的荒野上出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岔路。
第89章 404公路(9)
司机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从后视镜里看向迟南:“接下来我往哪儿开?选择权交给你们。”
迟南:“麻烦走左边的小路,谢谢。”
司机打了个转向灯,往左边的岔路开去,因为路面不平车速降到30km每小时,前行缓慢。
“迟南,你确定往岔路走安全吗?”不知是因为颠簸还是紧张,裴默声音发抖。
迟南:“我确定往哪条路走都不安全。”
裴默:“……”
路白舟发出质疑:“既然推断出404终点是死亡,我们时间不多了,往岔路开真不耽误主任务时间吗?”
姜羽身上满是淤青,车子一颠簸就浑身发疼,她扶着前座椅直起身体看向窗外:“这条岔路两旁没有任何公里数的路标,应该不算在总里程之内,算是独立的任务点,不会占用我们时间。”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之前汽车旅馆老板娘特意嘱咐过,我们是一辆车的人,必须整整齐齐才能抵达终点,我怀疑…噩梦本需要每个‘凶手’都完成救赎才能集体通关,最后无论谁出现差错,都会导致我们破梦失败。”
言下之意,这条岔路虽然是迟南自杀开启的剧情支线,但紧密关系着他们每个人的任务完成。
裴默:“我突然有个想法…现在时间不够了,如果我们集体采取迟南的自杀方法进行‘赎罪’,是不是可以加快进度?”
闻言,姜羽和路白舟拧眉一言不发,迟南却摇头:“我的情况特殊,你们最好还是等待‘被害人’亲手杀死。”
毕竟,游遇说过他们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一个人,所以迟南的自杀也可以算作‘他杀’。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裴默不解的看过来。
迟南想了想,实在总结不出恰当的措辞,于是挑了个游遇的说法:“我和‘被害人’是身体关系。”
车内瞬间诡异的安静下来,最后是姜羽喃喃打破沉默:“没想到啊…”
裴默若有所思:“原来只有这种关系才能自杀?这我可办不到。”
迟南:“嗯。”
众人:“……”
此时太阳已经被吞噬了大半,只剩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弯牙儿悬在头顶,荒野尽头的地平线和无止无尽的灰色融为一体。
两束孤零零的车灯照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车内人的安全感被颠得支离破碎。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太阳彻底被黑影遮挡,仿若夜幕降临。
众人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一个高大的建筑物轮廓,它静静立在道路尽头,像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怪物等待猎物到来。
黑暗让人对轮廓庞大的事物产生本能恐惧,车内梦游人看到建筑物的瞬间都不自觉放轻呼吸绷直肩膀,一边害怕着,一边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前看。
直到车灯照在建筑物外的铁锈斑驳的大门、还有铁门上方写着「天使福利院」的破旧门牌后…
“天使福利院?”裴默哆嗦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在噩梦世界遇到福利院绝对凶多吉少。
迟南定定的看着门牌:“应该是我的角色生活过的地方。”
姜羽麻利的松开安全带:“走吧,讲不定是很重要的线索地点。”
路白舟多了个心眼问司机:“请问,是我们所有人都能进去吗?还是只有迟南?”
司机:“所有人都能进入。”
闻言,裴默却迟疑了,犹犹豫豫的说:“你们去吧,我还是在车里等你们出来好了,快去快回。”
姜羽推开车门的手一顿:“你真不打算跟我们去?”
裴默讪讪的笑了笑:“其实我挺害怕福利院这种地方的…那些被抛弃、或者天生残疾的小孩怨念很重…我真的怕…”
姜羽撇了撇嘴:“好吧,你随意,只不过我认为,这种新地图是很重要的刷好感点,有好感蹭却选择放弃挺不明智的。”
路白舟补刀:“也不知道留在车里度过日全食的六小时,会不会遇到些什么。”
裴默神色迅速变化,犹豫再三他终于咬咬牙说:“那、我还是跟你们去好了。”
姜羽无声的冷笑了一下,关紧车门。
迟南扭头问司机:“如果日全食结束后我们没能顺利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司机定定的看他一眼,拍着方向盘说:“你们会永远留在福利院里,陪伴这些可怜又好客的孩子们。”
三人脸色都变了变,只有迟南面不改色:“谢谢。”
“等一下,”司机突然叫住福利院走的四人,把头伸出车窗,“我有些道具可以借给你们,或许能提供些帮助。”
说着,他走下车子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个手电筒和一把半米长的大砍刀递给众人,“要知道,有些孩子调皮又难缠,需要好好教训一顿。”
队伍里武力值最高的姜羽主动拿过砍刀,路白舟和裴默争先恐后拿了两个手电筒,只有迟南两手空空。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上衣兜,突然摸到了不知何时放进他口袋里的匕首。
是他用来切脖子的那一把,是游遇偷偷塞进来的…迟南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司机裂开僵硬的唇角,朝他们扬手:“祝你们好运。”
众人:“……”
门右侧的灰墙破损严重,斑斑驳驳油漆脱落,墙上贴了张告示,上边提供了「天使福利院」的迁址信息和联系电话,就是那个熟悉的号码4040404.
这座福利院废弃许久,迟南上次打电话的地方是福利院新址。
看来角色兄弟俩的故事背景和废弃福利院有很深的关联,迟南想到一种可能,弟弟选择废弃福利院这种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囚禁哥哥,在弟弟被哥哥杀死后,弟弟的尸体也很可能被埋在这里。
而且兄弟俩是在天使福利院长大的,彼此对这里都再熟悉不过。
福利院的大门半敞,四人拿着一把长刀和两只手电筒放轻脚步进入,彼此都不自觉放轻呼吸,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吓到自己。
他们后脚刚踏入福利院,身后司机突然把车灯关了,周遭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几乎是同一时间,福利院主楼方向传来十二点的钟声,随着‘砰’的铁器撞击巨响,他们身后的大门猛然合上,并紧紧锁死。
众人被困在黑暗中的废弃福利院,没有退路。
裴默被铁门撞击声吓得差点跳起来,路白舟脸色也十分惨淡,只有迟南依旧面不改色,还有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的姜羽。
姜羽受不了裴默的磨叽和怂,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手电筒,利落打开朝四周扫了遍。
前院并不大,约莫有一个篮球场的大小,地上满是搬迁时来不及收拾的书本、儿童玩具还有各种杂物,院子中央有一座废弃的天使雕塑喷泉,天使破损严重,池子里水也干了大半,沉满落叶爬满青苔,发出阵阵枯枝腐朽的臭味。
院子右侧有一架破旧的铁质秋千,明明没有风,秋千却一晃、一晃越荡越高,铁链摩擦的‘咯吱咯吱’声响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究竟是什么事物在荡秋千,众人心知肚明。
姜羽手中的电筒光落在主楼的大门上,很不巧,厚实的大铁门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