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这人很护短,此刻道:“这是我的实习生。”
张主任皱起了眉头,他平常就看不惯中医,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设中医门诊,西医门诊这边都忙的不行,他们中医那边却很清闲。现在陈局长的事情是院里的大事儿,所有人都着急的不得了,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把实习生弄过来看热闹,简直不知所谓。
再加上刘义不光在医院里挂职,还在外头自己开起了中医堂,分明就是混日子的人,要是平常张主任还能圆滑的调侃几句,可是现在有些怒了。道:“副院长,出了这种事儿叫中医过来干啥?”
刘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今天没他出诊,要不是院里给他打电话他压根都不来。他们自己没看好病人,把人给治严重了,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看不起他们。
刘义道:“既然你们西医那么能耐,就别叫我们来。”这种事儿他还不乐意参与呢。
张主任现在是火上的蚂蚁,徐秘书和院里两重压力都在他的身上,一点火就着。听到刘义这话,直接就拍了桌子:“你这是什么话?医院是一个整体,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你们看看啊。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儿的情况下他不想着解决问题,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刘义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他是中医的从业者,平日里就总有人各种比较,每次听见别人阴阳怪气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义刚要开口,白秋在旁边道:“张主任,我有些不明白,您刚刚说他让我们走,现在又说我们不想着解决问题。您到底是想让我们怎么样?”
白秋长相乖巧就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样子。他一开口也很文气,但是直击重点。
大伙儿一听可不是。
啥话都让张主任说了,反倒是还道德绑架他们。
张主任在单位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脸皮很厚,不会因为白秋这个不疼不养的话就放在心上。道:“你们中医也就是能治一些小病,说不定都是患者自己免疫力增强不治而愈的。”
副院长皱着眉头,道:“张主任,大家都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你这是干啥,都是一个单位的同志,你现在立刻跟刘同志道歉。”
张主任原本就不待见中医学科,此刻更是道:“我道歉?在单位里这要凭借真本事的,他有什么真本事值得我给他道歉?我倒是想让他来治疗,就怕他根本治不了。”
刘义道:“我告诉你张有才,西医能治的中医能治,西医治不了的中医也能治。你就好比井底之蛙。”
两方说着,都来了火气。
周围的人都来劝着。
殊不知人到生气的时候最是不能劝,原本没啥事儿一劝,反倒是更上头。
张主任道:“说大话谁不会,有本事你上去救,你要是真的能把人给救回来我才算服你呢。”
刘义道:“救就救,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要是把人救回来,你亲自给我道歉?”
张主任嗤笑道:“行,就怕你大话说出去了,到时候惹人笑话。”
刘义不甘示弱的回击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把好好个人治成那个样子。”
这话一说,张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回头陈局腾出功夫了跟他算总账可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徐笑来又一次的进来了,道:“你们开会的结果是什么?我要听你们的结论和用药的方式。”
张主任立刻接话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中医出手,陈局长的病一定会药到病除,他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的!”
他这么说,让白秋都皱起了眉头。
刚才徐秘书那气冲冲的样子所有人都历历在目,他刚才故意用了激将法原来就是想把这件事情甩给刘义。
陈局长这个事儿势必要有一个背黑锅的人。
白秋此刻有些气愤,这些人可太坏了。
徐秘书皱起眉头道:“张主任,你们什么意思啊?”他道:“陈局长活该让你们踢来踢去了?”
张主任道:“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是我们最厉害的中医大夫,就是让他来看看。”
徐秘书道:“中医?”他知道中医,那都是治疗慢性病的,现在陈局正是急性发作期,用中医来治疗的话难免有些不妥当。
刘义就仿佛看不出是张主任舍得套似得。主动道:“让我看一看吧。”
徐秘书皱起眉头看一看刘义又看一看张主任,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道:“行,不过你要是下治疗方案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刘义嗯了一声。
张主任心中大喜,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了,浑身一阵轻松。
刘义还没看过病人呢,叫白秋帮他拿药箱子,一路跟着去了干部病房。
像副院长和张主任还有其他几个大夫也跟过去了,都想看看他用什么办法能治疗。
很快他到了陈局长那边,天天这么咳嗽又吐又尿失禁的,被折腾的够呛。
此刻人虽然是醒着的,但是一脸菜色和病容。
刘义在他的手上诊脉,思索片刻,道:“局长得的是梅核气,肝气郁结导致的,伤在五脏,用中医经典方逍遥散可以治。”他这个病就是压力大,再加上心情不好所出现的症状。
咳嗽是瞒不住的,嗓子眼里那痒劲儿上来了非要咳几下才舒服。
陈局长是领导平日里也要端着架子,跟同僚开会跟领导会面都要有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不然人家正讲话,他要是不合时宜的咳嗽了起来,知道的是他生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对别人讲的话有意见呢。到时候树敌都不知道。
现在大局势是中美和解,开始接见外宾,那可是有政治意义的大事儿,他虽然只是接见人员中的一员,当着最高领导还有国内外的媒体记者面前听他们的会谈,多少个人都想盯着这个位置。他这个咳嗽必须要治愈,可是不但不见效还严重了,现在别说去接见外宾。就是正常的工作都耽误了。
刘义诊脉发现他的脉象就是很典型的这个病症。
心里原因能到这么严重也是少见,西医按照过敏性气管炎给治的,给的无非就是用个面罩雾,里面带着平喘的药物,配合消炎和脱敏的药物,总是反反复复。后来用了激素类的猛药,虽然一时不咳了,但是副作用大也停下来了。
体内正消邪长,要是这么治疗下去会更加的严重。
徐秘书道:“那要是服中药的话,多少贴能见效。”
“三副药?”刘义说着。
徐秘书有些惊讶,都知道中医见效慢。一般沦落到看中医的地步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死马当作活马医。
所以徐秘书对他们突然改换了中医这事儿持有不爽的意见,但要说三副药就能见效的话,那可以试试。
点了点头:“尽快吧。”他已经等不了,感觉自己就在濒临发怒的边缘,要是这边的大夫再来糊弄他,他肯定要发火的。
刘义立刻开了方子,这边也有中医的药房。直接单子开下去了可以抓药熬药。
在场那些西医并不看好,陈局的特质特殊,之前给他用强效的药物都无法止咳。现在中医说三副药就可以见效,简直就跟听笑话一样!
要是中医真的这么厉害有怎么会式微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是附近的大医院,但只有一个中医的门诊,在场的人都感觉这就是一个门面。
最幸灾乐祸的就属张主任了,刘义这人先把大话说出去了,到时候三副药下去了,没有反应,到时候就等着迎接徐秘书的怒火吧。
白秋不放心,道:“我去煎药吧。”
刘义点了点头。
白秋很快就下去了,他大一期间就跟着去医院实习,以前也做过们煎药的活儿。
很快白秋下去抓药,看到方子的时候有些惊讶,陈局长现在躺在病床上这那么严重,但刘义的用药的剂量都很轻。
白秋很快去了药房,道:“我是刘义大夫的实习生,我来煎药。”
药房里坐着是个时髦的中年的女人,头发烫成大波浪,给竖着夹起来,头发像漂亮的鱼尾巴似得,道:“我看看单子。”
白秋递过去,就听她在那边念到:“白术,白芷,当归,生姜……”随后找了一个精致小秤,把分量精准的称出来。
弄完之后白秋用他们这边的小砂锅在旁边煎药,很快浓郁的中药味道就出来了。白秋瞅着煎的差不多之后把药倒在碗里,扣好端着回去了。
还没走进干部病房里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能给心肺都咳出来的声音。
白秋走进发现副院长和张主任他们还没走,就在这边等着白秋的中药。
陈局长刚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刘义大夫道:“尽快服下吧。”
陈局长喝了一口中药,都说良药苦口,可是很的喝不进去又苦又辣入口的那感觉这特别想吐,必须极力控制舌根才能不干呕。好在陈局长是个能吃苦的人,两口把这难喝的中药喝下去了。
喝完药也累了,大伙儿见他脸上露出疲态,连忙退出来,让他们有事情再找。
白秋跟刘义回到了办公室。路上被副院长给叫住道:“刘大夫,这几日你都来医院吧。陈局长这边是大事儿!”
刘义嗯了一声。
副院长很满意,随后笑眯眯对白秋道:“小伙子不错,将来来考我们单位吧。跟你老师一起,为咱们医院的中医事业添砖加瓦。”
白秋道:“有机会的。”
副院长很满意,这次幸亏刘义冲出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徐秘书交代。
到了办公室,今天中医门诊不开他们进去呆着。
刘义叫白秋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真他妈的。”他心里不爽,他哪儿能不知道是张主任那个小人算计他,但是他就是憋一口气,眼下屋里也没别人,对白秋道:“看我把陈局的病治好了,他还怎么蹦跶,最近几年他们总跟院长提出要取消中医门诊,给他们能的,现在不还是要靠我?”
白秋道:“您消消气。”
刘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得:“咱老祖宗留下来几千年的东西,被他们一句话两句话就给抹了。还说咱们中医是巫医都是骗人的。”这些年才好过点,头十年只要出去开会,他的头就没抬起来过,刘义的脾气不好不想忍了可以撂挑子。
但能混到他们这个地位的大夫,没几个是性子好的。那些老前辈都被气走了,回家闭门不出。他要是再走这边就没人了,他得守着一条根。
眼看政策宽泛了,对中医也逐渐认可了。还拿那套老理论来说让人不痛快。
白秋道:“以后会好的。”
刘义被白秋软软乎乎的安慰了,明明是职称最小的实习生,但刚才却能站出来跟咄咄逼人的张主任对线。
他看了白秋一眼,这小实习生是挺招人疼的。有胆量有眼色,基础扎实又是名校出身。而且已经有一些基础的判断了,至少稍加培养不会错。
他道:“白秋,你以后一定好好学习,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习生一样强过他们。”
白秋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请教那张经典方的剂量问题。
他用药量很少。既承诺了人家三副药会起作用,但用药量这么少,能有效果么?
刘义道:“是药三分毒,药不是用量越大越好,要精用。”
白秋似懂非懂。
刘义道:“以后我慢慢给你讲。”
俩人就在办公室里说话,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白秋心中一动,莫名觉得外头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
白秋道:“师父我出去看看。”白秋也是机灵偷偷的就改口了。
中医这边还是以传统的师徒制为主。中医流传了这么多年,很多流派没有整理成册,都是靠口传心授。
刘义也挺喜欢白秋的,嘴角上扬了一个笑容,道:“去吧。”
白秋得了这个话才出去看了看。发现正在那边哭的是瘦猴。贺长风干菜厂里的得力干将,这么长时间白秋也见过两三次。对他并不陌生,见他背着一个老太太哭的有些委屈。
挺大一个男人,哭的脸都红了,旁边的两个保安还嫌他吵,手里拿着棍子,冷声呵斥道:“这里是医院,不得喧哗,赶紧走……”
瘦猴非常瘦弱,但他再瘦弱也是个东北的男人。此刻气在头上,就想跟他们动手。
医院可是公家单位,连保安都不是一般人,随时可以找派出所的民警把他闹事儿抓起来,再说瘦猴这样的身材,俩大男人压根没放在心里,他的反抗反倒是激发出别人的凶性,非要收拾他了。
白秋道:“住手,这是我的朋友。”白秋虽然没穿白大褂,但这俩保安都是在一楼的,刚才看见他端着药材去干部病房上去的。
俩保安道:“哦,那行,别让他在这边大喊大叫了。”说完还算给白秋面子退回去了。
瘦猴也认识白秋,知道白秋跟贺长风关系极好,此刻呼吸急促,还没反应过来呢。
旁边那个老太太是他母亲。
白秋给人扶在这边的座位上,道:“怎么了。”
瘦猴道:“没有他们这么欺负人的。”他平日也算是能说会道,可是现在太生气了,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秋道:“伯母怎么了?”
瘦猴道:“前几日我妈脚崴了,最开始只是脚腕的地方肿起来,后来整个肿的地方变大了。每天疼的厉害,我就带着她来这边看病。挂了号一直让等。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让去拍片子,我把人背到拍片的地方,又说他们午休了不拍了。结果我就看见有个人后来的可能是什么厂的领导,插队进去给做了,我就跟他们理论了几句。他们反倒威胁我说今儿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