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道:“十有八九。”
莫良将唇深抿,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刚才那句话是多问。
不确定的事,他们不会乱说。
莫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心里面却已在打结。
——好几个结。
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将这些个结一一解开。
卫岚默默为他付出的,远比他要想得多的多。
心底洋溢的感动与甜蜜有多少,苦涩就有多少。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该为卫岚做些什么才能回报他对自己的恩情。
他只知道事到如今这本书无论如何都要续写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失败的后果太严重。
莫良低下头,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就再也没说别的话。
直到晚宴结束,他和卫岚回了刘夏府,走到东厢房前,他才忽然拽住卫岚衣袖,打着商量的语气道:“今晚我想在你屋睡。”
卫岚一怔,旋即笑道:“……那好,等会我解了你的定身,你把刘夏身体弄回屋就过来吧。”
莫良摇摇头:“不用,就这样吧。我暂时不想看到曲韫玉的脸。”
他说完这句话便推开卫岚房门走了进去。卫岚跟在后面,添了杯茶,将圣水悄悄倒进杯中,给莫良递了过去,见莫良乖乖喝了,这才宽心。
卫岚原本习惯入睡前都要看一会儿书,今日为莫良破了例,早早同他躺到床上。
莫良看着他,几欲张口,卫岚忽然转过头来,微笑道:“你似乎有话说?”
话音落莫良又是默然,卫岚只是淡淡笑笑,身体平躺闭眼假寐,不再给他窘迫。
默然片刻后莫良突然出声,很是细微很是轻淡,又有无尽黯然缱绻。
“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又一直不敢对你说。”
卫岚睫毛微颤,良久良久,久到莫良已困极熟睡,才轻轻道:“其实我也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也一直不敢对你说。我若说了,你可还愿意与我同塌而眠?”
※※※※※※※※※※※※※※※※※※※※
莫良:愿意愿意我愿意!
第21章
四更将过,福安去敲刘夏房门:“小爷,该上朝了。小的们伺候小爷起身。”
东厢门却开了,刘夏穿着内衫,头发凌乱,还带着惺忪的睡眼,说了句:“知道了。”
福安和身后跟着的四个奴婢就睁大了眼,看看东厢房,又看看正房,嘴巴张得好像刚刚生吞了一颗恐龙蛋。
呆了片刻福安猛然回神,挥手示意身后婢女上前伺候。
莫良将手一挥,轻声道:“卫大侠还在休息,不要吵醒他。”说完径直往对面西厢房走去。
福安和小婢女们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全部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于是天刚一亮整个刘府就都疯狂开传,曲公子同夏爷闹了别扭,吃了卫大侠的醋,竟然晾着夏爷整晚没让他进房门。还有就是,卫大侠不单是夏爷门客,还是夏爷的秘密情人。
众仆并不觉意外。刘夏本就反复无常,再加上卫大侠貌若潘安、美如冠玉,别说京城,整个大魏的男子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国舅爷能招惹上卫大侠,再正常不过。
卫岚刚一醒来,就见正厅站着四名婢女,对着卧室这边齐刷刷恭敬施了一礼:“卫爷,奴婢们给您请安!”
卫岚被吓了一跳。虽说从小他已习惯下人服侍,但是自从进入网文监察部,很少行使贵族的权力了,饮食起居与平民百姓无异。
卫岚:“你们……”
“奴婢翠珠,服侍卫爷更衣。”
“奴婢秀兰,服侍卫爷洗脸。”
“奴婢秀娥,早膳已为您预备好,可要奴婢端来服侍您享用?”
“奴婢彩蝶,卫爷的衣服是否需要奴婢拿去清洗?”
卫岚唯有苦笑。把负责服侍刘夏的婢女们使唤来服侍他,你安排这一出,究竟曲韫玉是你男宠,还是我?
“卫爷,小爷说,等您醒来,要奴婢把这封信交给您。”
“信?”
卫岚接过,满脸疑惑。
良子啊良子,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莫良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凤坐上太后就看向他,朗声道:“刘大人,你有何高见?”
莫良摸摸鼻子,只好跨出朝臣对列,对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和他身后垂帘听政的太后鞠了一躬。
“启禀皇上、太后,张大人要求犒赏三军,合情合理。可是这三百万两银子,国库实在无力支出。”
说完这句话,他特意偷瞄了一眼位于臣首的枢密使张伯庸一眼,触及到他侧身投来的冰冷视线,又将头低下。
果然不出所料,征讨滋扰边境蛮夷的军队刚一回朝,张伯庸就上了道奏折,要求朝廷论功行赏,另外还有安抚阵亡士兵家属、维护受损军事物资等。经枢密院初步统计,大概需要三百万两银子。
张伯庸胃口着实不小。
朝廷分为两派。张伯庸刚一上奏,他的党羽便立马出声附议。至于李延昭那一派,以宰相为首,众臣暂时并未吭声。
太后见李延昭不表态,自是心急如焚。忽然听见自家弟弟在朝上出声暗示,以为他已拟好对策,考虑到他又是户部侍郎,便点他出列询问。谁承想,得到的竟是这般回答。太后心中懊悔,但说出的话,已是覆水难收。
户部尚书黄敏安自告老还乡后,职位一直空缺。她有心让弟弟填补这一空缺,却怕落人口舌,一直没施行。心想户部实权本就已在户部侍郎刘夏的掌握下,提不提这一级又有何必要?
现在太后终于明白,为何这一要职空缺,李延昭和张伯庸为何不举荐其他官员填补,原来就是为的今天这一遭。
太后双拳攥紧,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掐出几个血印。
张伯庸和李延昭冰冷的目光越过小皇帝秋慕恒的肩膀向她齐齐射来,让她险些被这刀刺一样的视线压垮。
她咬紧牙,唯有发出那句很可能将唯一的弟弟置于死地的话:“……国库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莫良朗声道:“回太后,去年黄河两岸洪水泛滥,赈灾筑堤便支出国库大半。加上安葬先帝、小皇上登基,都要花银子。小皇上登基后大赦天下减免税收,国库收不上银子,现在还要出银子,所以国库里也就没有几两银子了。”
他说这番话时,故意一副趾高气昂、理所应当的傲慢态度,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失。
太后眉头紧皱,为他这般不知死活的态度很是忧虑,更不知这番话要如何应答才好。
今日这早朝,气氛真是如临寒冬。
一片静默后李延昭终于出列,声音很是平淡,平淡的令人出奇:“何为将士?保卫家园、护我河山,本就是天经地义。击退蛮夷也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做了该做的事却还要求封赏,那我朝中岂不是人人都该行赏?”
张伯庸已有愠色,沉声道:“若依宰相所言,那些战死沙场的兵士们,也本该就去死了?”
李延昭道:“他们当然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害将士们枉送性命的无能军官。”
张伯庸正要怒叱,却听太后重重一拍凤椅,喝道:“够了!”
正想着接下来又该说些什么话时,突听兵部急报,蛮夷又兴五十万之师卷土重来。满朝一听,皆露惊色,唯有张伯庸,依旧安稳如山。
他似乎早已料到。
或者说,这一招本就是他提前布好的局。
朝廷可以不犒赏三军,但是战事一起,难道军饷也不发么?莫良心中哼笑,这张伯庸玩起心眼来,竟不输宰相李延昭。
然而打起仗来所花费的军饷远比犒赏还多,叫国库如何拿得出来?然大魏江山又怎能让蛮夷侵占?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国库的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李延昭早已从卫岚处拿到刘夏贪污的铁证,只要他上奏弹劾,于律法前刘夏必死无疑。
实际上,即便卫岚没将罪证交给他,朝廷里大大小小的事,又能瞒得过他几桩?
然而刘夏背后牵连的诸多势力太过复杂,狡诈如李延昭,又怎会自己去做这把屠宰刀?
李延昭道:“皇上,太后,有人家国不分,把国库当成自己的金库。如果不抓出这些蛀虫,让他们吐出国库的银子,不必蛮夷来犯,我大魏就要先垮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了。”
太后点点头,道:“那么刘大人,你是户部侍郎,就由你牵头来查!”
张伯庸道:“朝廷生了蛀虫,户部自然责无旁贷。在案子查清楚前,户部每个人都有嫌疑。为了公正,刘大人应当回避,不能参与查案。”
太后眉头一皱:“那么由谁来查?顺天府?”
陆府尹刚要接旨,就听李延昭冷哼道:“要是由陆德佑来查,只怕更是一笔糊涂账。”
陆府尹讪讪,脸面无光,却也不敢吭声。
张伯庸道:“宰相大人说的是。臣提议,国库亏空一案就由宰相大人全权来查,相信一定会水落石出。”
李延昭道:“此案关系社稷安危,事关重大。老臣恳请皇上、太后下一道圣旨,由臣和枢密使张大人共同侦办。”
原来这两人一直在唱双簧!太后抿了抿唇,看向小皇帝秋慕恒:“皇上,你认为呢?”
秋慕恒侧过身子,恭敬答道:“儿臣听母后的。”
这球踢来踢去,竟还是踢回自己身上。
太后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中一万个不甘愿,可终是咬牙将这道懿旨降下。
兰香院,莺声燕语,洋洋盈耳,不绝如缕。
有歌声相伴,有美酒助兴,有佳人相陪,何乐而不为?
可是各位大人的脸上非但没有快乐的神采,反倒如临修罗地狱,全是惊惶。
兰香院是京中最好的妓院,姑娘也皆是上品。她们曼妙的身姿,娇艳的面容,即便是太监也要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一亲芳泽的。
现在聚首在这雅阁中的,更是花中魁首。
一位姑娘依偎在一位大人怀中,银铃般的声音萦绕:“大人~干了这一杯。”
男子却轻轻将女子推开,同所有赴宴的官员一样,看向主位的刘夏。
刘夏满面春风,竟似不知大难临头。
“刘大人,太后下旨彻查亏空,我们……该如何是好?”
“是啊,大人。还请大人明示!”
莫良放下杯中酒,靠在软垫上,笑的无畏:“怕了?”
众人畏首畏尾哆哆嗦嗦,便是最好的回答。
莫良那肆意的笑容便无限扩大:“怕什么?真有什么,小爷顶着!”
尽管刘夏很是豪气地拍了胸脯,可在场的人又有谁能相信这句话?
他是当今国舅,太后亲弟。即便真有人倒霉,也绝不会是他。
莫良宴请他们喝的酒是上等的女儿红,可如今各官员已品不出酒的滋味。
他们只觉得嘴巴发苦,全身都在发苦。
刘夏却越喝越痛快,越喝越甜蜜。
他们便趁着刘夏喝醉了酒,匆匆离席而去。
“小爷~~~”兰香院的头牌娇滴滴地推着醉倒的莫良,“人都散啦!奴家也叫车送您回府吧。”
莫良大着舌头,双眼迷离地看着她,慢慢道:“回府……回府做什么?”
“哎哟~~~~~您再不回去,小心曲公子等得心急了。”
莫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曲……你说谁?”
“当然是曲韫玉,曲公子呀。”
“别跟小爷提他!晦气。他哪有你们这兰香院的姑娘贴己。扶小爷……扶小爷去兰儿姑娘闺房……小爷以后,就住这儿了!”
姑娘们盈盈一笑,搀着快走不动道的莫良来到最雅致的房间,里面便走出一位姑娘,接过莫良,将他扶进自己屋。几个姑娘嬉笑一声,将门关上,不打扰他们的好事。
等那几个姑娘走远,搀着他的姑娘忽然将手一松,而莫良人竟也立时清醒,竟没有半分醉态。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让我打扮成这副模样,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莫良笑嘻嘻地围着眼前的人转了三圈,手指很是轻浮地撩拨着对方下巴,柔声道:“岚子,想不到你穿上女装,竟比女人还美。看得我……嘿嘿嘿!”
卫岚一把摘掉头上花花绿绿的头饰,眼角一挑:“你怎样?”
莫良的贱笑就变成干笑:“没怎样,没怎样。”
卫岚白他一眼,开始一层层脱这一身繁杂的罗裙,脱到一半,有件纱衣死活解不开,气恼道:“还不过来帮忙?”
“哦。”
他刚绕到卫岚身后,就有龟奴敲门:“小爷,小的来给您送洗脚水。”
这狗奴才竟要推门就进,惊的莫良一把搂住卫岚,将他推到床上,欺身上来。手臂将卫岚头完全抱住,做出正在行事的样。
那龟奴知道自己莽撞,赶紧放下洗脚水离去。
莫良啧啧:“这年头的狗奴才,越来越不懂规矩!”看住身下卫岚,“可弄疼了你?”
刚要起身,卫岚忽然抱住他,又让他覆了回来。
“官人,奴家伺候您就寝呀?”
卫岚故意学小女儿家娇滴滴的,惹得莫良噗嗤发笑。
“官人这样笑人家,可是嫌弃人家伺候不周?”
他一翻身,两人相互调换位置,手指很是不老实地在他脸上往返流连。
莫良抓住他这只作祟的手,轻嗔道:“别闹。”
卫岚哼哼一声,恢复本来音调:“你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嘱咐我打扮成这样,可不就是要做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