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忍不了了,吃不好,可以,喝不够,也行,但没得衣服换是什么道理。
狱卒见小美人眼中笼着层水珠子,有些心疼,咬了咬牙,让全队人坐下休息。自己拿着衣服带小美人洗澡去了。
狱卒知山辨水,没一会儿就找到潭温泉。说这里没有卖衣服的地方,只好委屈他先穿自己的。
林偏幽道了谢,迫不及待窜入了温泉。人生啊,这才是人生啊。
洗完澡再出来的林偏幽,俨然一条好汉。头发丝滴滴答答,小脸蛋红红嫩嫩。走进囚犯堆里,连囚犯都看不过去,拜托狱卒再买匹马,让林偏幽不要再走了。
这一刻,林偏幽突然意识到,原来大家都是好人呐。舍己为人,全力帮助,他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推脱几番,推脱不过,也就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才骑上马,就有一群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命的山贼跑下来,杀人招奴隶。狱卒死光,囚犯上山去盖房子,唯独林偏幽被山大王看上,要他做第十八房小妾。
洞房当天,深藏不露的力肃救出林偏幽后放了把火,趁乱带着他下了山,自此脱身逍遥起来。
很久很久以后,胥右与林偏幽再次重逢。那个时候时光翩跹不回,胥右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林偏幽也不再是当初的可爱小胖墩。
交谈一番,胥右叹了口气,说如今的朝廷一片混乱,全都是为了争夺你那个弟弟。什么匈奴王要来插一脚,皇帝丞相将军也不落其后,他看不惯这些,就辞官归隐了。
林偏幽但笑不语。
胥右说着说着抬起眼打量了下林偏幽,有些奇怪地道:“其实我觉得你比你那弟弟美多了,如果是你掀起这些风风雨雨,我倒不奇怪。”
林偏幽咳了咳,石桌下的脚抬起来又猛地踩下去,接着皮笑肉不笑来一句:“是吗?”
胥右连连呼痛,直唤道:“不是,不是。”
林偏幽跟着力肃学武多年,这一脚用了几分内力,确实能让人痛上好几个时辰。
收了脚,林偏幽举起茶盏轻抿一口,听到脚步声后微微笑了笑,道:“是力肃回来了,你今天有口福了。”
力肃跟胥右打了声招呼,而后提起鱼肉蔬菜进了山间小屋。
胥右忙问:“力肃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林偏幽偏头一望,屋子里力肃早已忙活起来。回过头,看着胥右好奇的脸,林偏幽笑了笑,只道了一句:“不告诉你。”
后来三人一起游逛,湖间饮酒作诗,山间烤肉畅谈。就这样慢慢悠悠,慢慢悠悠,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把这一片天地,欣赏了个十足十。
第12章 重返豪门
小城市里的街道很窄,车挤车,人挤车,又下着雨,到处都是伞,憋得人喘不过气。公交车里挤麻花似的挤了一串人,雨天特有的湿腻腻的滑腻恶心感在这串人之间钻来钻去,直钻到了李卿幼的脑子里。
他手里捧着把满天星,花了他三块钱买的那么一小束。黄黄的点点一颗又一颗,凑进去闻却没什么香味。星星是没有味道的,他想。
他长着张鹅蛋脸,嘴唇是朱砂混了柑橘,眼和眉毛都很纤长,鼻子不高不低恰恰好。这张脸是很美的,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是古典式的柔弱,又让人想到日本上了妆的白脸艺伎。淡淡的,仿若不留痕迹,看上两眼,又觉有些突兀。倒也不完全是凄艳,只是整张脸没什么生气,看着诡秘得让人心慌。
公交车到了站,李卿幼架着他寥寥几根线条的脸,往车门涌去。人很多,有人趁乱摸了他一把。但他回不了头,被人挤着下了车。
他的满天星也被挤散了。那些黄点点粘在了别人的鞋上。
他家是租的房子,几十平方,背光,潮湿,阴冷,像蛇窟。从卿幼记事起,就一直是这个房子。他的母亲早早地就死了,被磨死的。
卿幼很美,他妈自然也是很美的。但卿幼的爸爸也很漂亮,是的,漂亮。富家女十八岁那年和收养的弟弟尝了禁果,一击即中,有了孩子,随后被赶了出来。李家关系复杂孩子多,富家女的父母早就死了,没人护着。做出这种事的败了伦理,留不得。
两人没有钱,但李家惦记他们的人多。后来卿幼妈妈要生的时候,发现卿幼他爸被人压在床上呻/吟,淫/乱不知耻。当天晚上,生下卿幼就血崩离世了。
卿幼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的脚,想着先踏左还是先踏右。班上有同学说他爸是个卖屁股的,他也是,卿幼想了想,觉得没关系。他跳了一步,两只脚一起上了前。
阴天,很凉,楼道里不透光。卿幼打开门,开了灯,才感受到些微光亮。
灯泡白得厉害,光也是,只有地上东倒西歪的玻璃瓶幽幽绿。沙发垫子上的酒液湿了干,干了湿,黏了层米糊似的,一日一日地溃烂着。
收拾了地上的酒瓶子,卿幼去厨房做了点饭。做好端桌上了,才去摇醒那个烂醉的人。
沙发上的人昏昏沉沉地醒来,头很疼,胃在烧,将死未死,只是身体换了芯子。
混乱了会儿,林偏幽慢慢睁开眼,记忆如电影一幕幕上演,结尾是一地的酒瓶酒液酒渣滓。与此同时,小说情节一溜而过,他明白自己又换了世界。
而他的角色是主角的炮灰假爹。
炮灰爹在家醉死后没多久,没几年好活的李家老太太不知咋的,突然从脑子里的犄角旮旯处想起了自己还有个曾孙子,吩咐人找到后就接回了家。李卿幼重返名门,再次出场时已是八年后。
而这八年足够他颠倒自己的人生。当年的事件,亲生的父亲,财产,阴谋,一切的一切在他面前展开。从迷雾重重到天光破晓,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世界于他,一片片崩塌又一层层重建。
一切事故的主导者,悲剧的缔造者,变态的恶人,他的亲生父亲,在弥留之际仰躺在床上,狰狞狂笑。
这个李氏豪门嫡系之一的女婿,大声述说着他的发家史,述说着自己的手穿过人心时的痛快,述说着当年的那对丧父丧母的姐弟身体的柔软度。
李卿幼想起了推开门后血崩的母亲,想起了酒醉里身亡的父亲,蓦然笑了。
床上的人仍旧述说着,述到最后不甘心,指着李卿幼大骂起来。他痛恨自己接回李卿幼,也痛恨天道不公。他架空李氏,拥有无上权势,最后却无儿无子。如果当初他的情妇们有点儿用,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而这孽种,也只能在阴沟里腐烂死去。
卿幼欣赏着这垂死的挣扎。肮脏生命的最后,是一只滚着粪球的蜣螂,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张声势,浩浩荡荡。
听得倦了,他拿起针筒,往那人身体里又加了一味药。
翌日,豪门女婿与小野模激战身亡的消息四散开来。卿幼孤坐在李氏大宅里,看着天从黑到亮。
太阳照样升起。
死去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
林偏幽的思绪收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生看似很长,前二十年却决定了很多。不幸的命运隐藏在幼时的悲喜里。家庭环境、父母性格、亲人关系,卿幼所得到的都不尽人意。
八年后,坐拥无数钱财,心里却空得如黑洞,没有东西能填满的李卿幼,真的快乐吗?
偏幽扶着沙发坐起来,身体隐隐作痛,疲惫不已。纵使眼前的菜看着红绿可口,他也没有心思吃下去。
卿幼好似早已习惯,见状只是挑拣了些菜端过来喂。
汤匙递到了嘴边,偏幽移开头,汤匙也跟着他的嘴移动,饭粒没掉一颗。
偏幽微微皱了眉头,勺子一直触着他的嘴,大有他不开口吃,勺子就一直黏在他嘴上的趋势。
他侧过头看向李卿幼,灯光下李卿幼的脸又添几分凄厉。两人沉默着,在狭窄房间里有如两只白鬼。沉默半晌,他还是开张嘴吃了进去。
原主已经很多年没正经出过门了。年近三十,却一直靠着以前养父母留下的没被夺走的一点基金活着。钱不多,勉强过活。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蜷缩着、苍白着、溃烂着。连李卿幼小的时候都是靠着一些好心的邻里邻居帮忙养着。
等李卿幼大了些,原主更加不愿出门了。他沉默地喝酒,沉默地挨饿,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他还是那么漂亮,惨白的身体、腐烂的灵魂,都没能夺走他的美丽。贫穷不能,岁月也不能。他好似永远地被定格在了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他还在长大,那一年他已经死亡。
卿幼又舀了一勺,偏幽张开嘴慢慢地咀嚼着。距离李卿幼被接回的时间还剩一个多月,而偏幽也直觉这副身体活不了太久。
在腐烂的自我唾弃的时光里沉醉了十多年,阴郁腐朽的痕迹已经遍布身体的每一处。坑坑洼洼的下水沟里纵使倒印了月亮,肮脏浮绿的水质也印不了洁光。
蜷缩在黑暗角落成了本能,与他人的接触只会加重对自我的唾弃。他人的光鲜亮丽、长袖善舞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都成了自身格格不入的印证。
但在十五岁之前,他也是个光鲜的少年,他也有着每个少年的渴望与叛逆。
他曾登到山峰最高顶,看天际的云半明半灭,恍惚间自己也在天地间半明半灭。
他以为那就是永恒。
·
林偏幽吃完饭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李卿幼已经不在了。
屋子里昏昏沉沉,光也惨白惨白的。没兴趣再呆下去,林偏幽从衣柜里翻出了点钱,决定出门走走。
大晚上的,楼道很暗。林偏幽跺了一脚,灯亮了。晕黄灯光照下去,一层层楼梯跟着延展开来。
下了楼,林偏幽七弯八拐才拐出巷道。大晚上的夜,雨已经停了,但是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这才开始运作。在连续踩了好几个坑后,偏幽决定不避水坑了。
瞧着每一个水坑的水都一样脏,但踩下去才知道有的坑稍软,有的坑坚硬。
他踏进去,一脚污水,踏出来,水又从鞋子里溢出来。满满缺缺,好似天中明月。
倘若月亮里真有嫦娥,她该和我一起踏踏水坑。林偏幽有些得意的想着,毕竟他把初中学的那点光反射知识全忘了。
在成功踏了第一百零八个水坑后,他成功将自己的裤子染上了自由主义的色彩。灰中带黑,黑中带棕,偶有飞溅的圆珠儿,滴出无数的流行波点。
好在他终于到了目的地。
拿证拿钱开单间,在网上花了点时间找手感,才找回以前在M国的感觉。某一世去那里混几年,无所事事钻研了下网络技术。这个世界的技术还比较落后,转场几次去外国网站转转,破了防火墙,找出几个BUG,并送上修订程序附银行卡号。圈内有圈内的规则,相信为了后续合作或者其他考量,那些公司会送上钱来。
出了网吧,已是半夜三更,林偏幽不准备再回去。李卿幼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孤坐宅里做个大富豪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至于林偏幽,他私以为自己最好消声灭迹。
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也是花草树木、高山大海的世界。融入人海做一滴水,融入天地做一株花。既然他现在无牵无绊,生命也快到达尽头,死在雪崩里总比死在小屋里浩大、缥缈、空白。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他不怕冷,只是有些寂寞。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寂寞,是任何东西都填满不了的。那不是空虚,也不是寂寥,那仿佛是一种面对天地、人生、自己以及整个宇宙的疏离渺小感,又仿佛是无处安放灵魂的空落。
面对这种寂寞,亲情填不满,友情填不满,爱情也填不满。但高山大海花草林木,这些不言不语的生物,却总能带给他许多安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他长叹一声,开了间小宾馆,洗澡睡觉到天明。
之后的事仿佛和原文没什么不同。那些尖酸刻薄、跌宕起伏、狗血淋漓的故事一次次在生活中上演。覆盖了金钱、欲望、阶层、居高临下、高傲、阴谋、心魔、死亡等等的尘埃,被一次次扬起,又一次次轻飘飘落下。
阳光穿过大海、森林、草原、冰川,也穿过李卿幼的手。他的手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晕染出半透明的橘粉色。
他孤身坐在李氏大宅里,想起了那天傍晚他回家,洒落了一抔满天星,收拾了一地酒瓶子,还喂了一个人吃饭。
记忆纷纷繁繁洒下来,那些阴郁的不见天色的事情开始泛白。朦胧的虚影,沉迷的过往,朦胧的大雾,在他的脑海里绕着圈。无数的圆圈,一个套一个,一个套一个……
他倏然站了起来,一步步往李氏大门走去。
门又大又高,尖锐的顶泛着黑黝黝的冷光。
他费了许些力气才推开大门。但是太阳毕竟是照进来了。
他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度过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
他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啼哭,而后一头扎入世界的怀抱。
这件事从来都不晚,他想。
第13章 献舞
“将军,都说这佑国公主貌若天仙,如今将军得了这江山,不如让这公主出来献支舞,也让我等见见这传闻到底符不符实。”
“哈,王涝!你是眼馋了吧!这佑国美人何其多,睡在皇室贵族身边,你就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