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抬了抬眼皮。
岑嘉面不改色的改口:“……哥。”
顾宁差点没气笑。
从顾哥到哥哥到老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爸顾三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
周六的晚上照例回老宅吃饭。景安和景虞都不在,只有顾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保养得当,常年坚持健身,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顾宁叫了声“爸”,然后问道:“爹地呢?”
顾三整个人瞬间变得气压很低,像个深闺怨妇,道:“出差去了,什么破学校,要天天出差。”
顾宁想起来了这件事,景安这次是受邀去做访问学者,已经推了很多次,这次是实在推不了了才去的,只是没想到要去这么急。
顾宁没有应话。他在家里是个温吞的性子,和景安如出一辙,只要不事关岑嘉,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心情都比较平和。
一想起岑嘉,那种窒息感又上来了。
顾三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心血来潮地问顾宁:“你那小媳妇呢?没跟你来?”
顾宁顿了顿,道:“我没让他来。”
顾三“哦”了一声,没多问。
可能是景安不在,他确实有点太无聊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跟顾宁说:“你们从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吵架了?”
顾宁心想什么叫突然吵架,他和岑嘉结婚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
不知道是说突然吵架是“没有的事”,还是从前挺好是“没有的事”。
顾三看了他一眼,说:“上次小虞婚礼,你都没让他去,外面都在传,说你们俩这联姻坚持不下去了,马上要离婚了。”
顾宁心想联姻是假的,但是要离婚了确实是真的。
他看出父亲试探下的关心,心里也有些酸涩。
当初父亲也曾明里暗里劝过他,说那人出现的太巧合,要他多多考虑,是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意孤行非要娶岑嘉。
他当时还想,顾家在国内势大,但是在国外,却根本比不得岑家,他身上哪里有什么值得岑家太子用一辈子来图的。
后来真相揭开,往日的“缘分”都成了处心积虑,一想起来就像心被撕裂。
“爸,”他看向顾三,眼神平静如秋海,道“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要离婚了。”
顾三惊的摔掉了遥控器。
****
回家的时候,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岑嘉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顾宁看见他头顶竖起的呆毛,他顿了顿,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抬起手,把他的呆毛往下压了压。
岑嘉动了一下,顾宁连忙放下手。
岑嘉睁开了眼,看到顾宁,恍惚了一下,隔了好久,露出一个笑,道:“顾哥,你回来了。”
顾宁本来平和的心脏因为这一句“顾哥”瞬间疼得嘴唇都在发抖,他心想,你这声“顾哥”,究竟叫的是谁?
是我?还是你的顾风和?
心里顿时类于自虐地想起那一晚的画面。新婚之夜,红白交织,那人一边沉溺于他的温柔一边叫着“顾哥,顾哥,顾风和……”
他当时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岑嘉说错了,但是他还是停下来,轻松问:“宝贝儿,你说什么?”
岑嘉已经醉晕了,他认不出眼前的人,他只是本能似的一声一声地喊:“风和,我爱你,风和……”
从那一夜,这座年轻的庄园还没有从新婚的快乐中走出,就陷入了冰天雪地。
岑嘉看顾宁脸色愈发不好,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顾哥?”
顾宁面上愈发神色冷漠,眉头微皱,道:“不是跟你说了,别等我吗?”
岑嘉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愿意等你。”
顾宁依旧漠然着一张脸,道:“随你的便。”
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岑嘉连忙跟着走上去。
顾宁刚要关门,就被冲上来的岑嘉抱了个满怀。
“顾哥。”
顾宁脸黑了个彻底,听见这个称呼,心里愈发反胃,怒斥道:“滚!”
岑嘉脸色有些发白,说:“顾哥,我求求你,你别对我这样好不好,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办法。”
顾宁心想,你不爱我,你有什么办法?你当然没办法。
岑嘉一直紧紧地抱着他,过了好久好久,顾宁才疲惫极了似的说出一句话:
“岑嘉,离婚吧。”
顾宁感觉到这话一出口,岑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终于放开了顾宁。良久,顾宁才转过身看向他。
他嘴唇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顾宁心中恨极,他恨极这人这样露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样子,更恨极这人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情绪。
三年了,他真是累了,不管爱或不爱,他都不愿意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吧。
过了好久好久,岑嘉才颤抖着嘴唇,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顾宁,道:“你真的要跟我离婚?”
顾宁压抑着自己心里如刀割一样的疼和窒息,他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良久,才说:
“你放心,我提出的离婚,算是我毁约,在这件事情上,不会让岑氏受委屈。”
岑嘉声音依旧很低,低的像某种小动物临死前颤抖着的哀吟,他说:“岑氏不能受委屈,那我呢?”
顾宁闭了闭眼,没有回应。
他心想,他也算堂堂顾家继承人,低下身段花了三年陪岑家太子玩了这么一段替身游戏,赔进去了整段的青春,离婚了还要为对方着想,自认已经仁至义尽,早已不欠他什么。
理智这么想,心却更疼了。
可是他又觉得,为了这么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纠缠一辈子,真不值得。
岑嘉最终还是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顾宁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白天的事。
当时,岑嘉沉默不语,只是走进厨房,拿了一把尖锐的刀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他看着顾宁,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股狠意,他说:“哥,你要是一定要跟我离婚,就先弄死我。”
顾宁心里的火一下子被点着了,他冷笑一声,道:“岑嘉,你倒是出息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岑嘉看着他,眼神哀伤,摇了摇头,道:“哥,你不要我了,我只能去死。”
他的语气,并不像博取同情或者做一个假设,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宁哑口无言。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累。
又是一夜溺亡的噩梦。
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前,顾宁都以为,除非自己猝死,不然将会和岑嘉这样剪不断理还乱地永远纠缠下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
顾宁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一个人。
他睁开眼,一看,又是岑嘉。
这次连睡衣都不穿了,光溜溜的躺在他旁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昨晚才跟他说完离婚今天又爬上他的床?这人还他妈能不能要点脸?
还是说他觉得自己用自杀威胁,自己就能容忍他所有作派?
他窝着火,推了推岑嘉,道:“岑嘉,你给我起来。”
岑嘉皱着眉,挥了挥手,道:“别闹。”
顾宁心里压着的火“噌”的一下就被点起来了。
妈的婚都离不了了谁还惯着你?
他掀开被子,去浴室接了盆水,“哗”地倒在了岑嘉头上。
岑嘉瞬间惊醒。
他立刻坐起身,头发还在滴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敢置信似的看着眼前的人,良久,才咬牙切齿地说:“顾风和,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第3章
顾宁听见“顾风和”这个名字顿时火冒三丈,好啊,这是睡觉睡糊涂了,连正主和替身都分不清了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岑嘉,你给我好好看看,我是谁?”
岑嘉眉头紧锁,道:“顾风和,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他是疯了还是不想混了,竟然想出这种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顾宁被他这句话气的窝火,他指着门,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岑嘉,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我让人明天把离婚协议书送到你那儿,你这回就是把自己捅死,死之前也得给我把字签了!”
岑嘉被他吼的愣住了,良久,他才嘲讽似的说道:“梦还没醒呢吧?离婚协议书,呵,跟我结婚?你也配?”
顾宁先是一愣,继而气笑了,道:“我不配,对,我不配,行,那谁配你找谁去,现在,给我出去。”
岑嘉也气笑了,道:“呵,你睁眼看看,这他妈是我家。”
顾宁一愣,继而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你家,行,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说完,立刻翻身下床穿衣服。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浑身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他下意识以为是岑嘉给他脱的。再想想刚刚岑嘉的态度,他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
去他妈的!随便吧!狗男人再见!再也不见!
这回岑嘉就是跪下来求他他都绝不回去!
离婚!必须离!
顾宁一怒之下出了门,出门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包,他皱了皱眉,也不想回去了,他摸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是谁的手机?
为了防监听,他和岑嘉的手机都是特制的,这个手机是岑氏底下一个很普通的手机品牌,很明显不是他或者岑嘉之中任何一个人的。
岑嘉新买的?
他手指轻触手机指纹锁,手机立刻打开了。
他又是一愣。
他划开手机。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是一些社交或者娱乐APP。
这绝对不会是岑嘉的。
他逐渐冷静下来。
他向周围一看,满园子的太阳花,正值成熟期,散发着浓郁的生瓜子味,熏的人头疼。
这座庄园当年是岑嘉买的,前主人是个老先生,种了一院子的牡丹花,所以叫牡丹园,岑嘉把它买下来后就全都拔了,种上了太阳花,就改名叫了向日园,后来他们俩谈恋爱后,他说自己喜欢玫瑰花,大婚当天,他就在这里看见了满园艳丽的红玫瑰。
但是现在,一眼望去,仍是一片片金灿灿的颜色。
反应过来,他想,哪怕岑嘉能狠到在一夜当中把玫瑰花都剪了,也不能在一夜之间让所有向日葵都移栽过来还长这么茂盛啊。
他不会还没睡醒呢吧?在做梦?
但是秋风吹过,冷意袭来,吹得膝盖刺痛,又是那么真实。
不会是………
他心下一沉,连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打开手机里的镜子,照了一下,很明显这就是他自己,身体没有变。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穿越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刚刚目睹了他照镜子的小吴眼皮一跳,心想这人还真是有够自恋的。不过得罪了少爷,这人以后想再这么光鲜体面恐怕是难了。
他走上去前,一脸冷漠地对着顾宁说:“顾先生,我来送你离开这里。”
然后顾宁就被半强制地带出了向日园。
顾宁站在这座庄园门口,看着门前一望无际的路,又看了看还有百分之五的电的手机,眉头微皱。
不止岑嘉,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从管家到保镖佣人,看着他,都是一副或冷漠或讥笑的样子。
这不正常。
他拿出手机,虽然手机换了,但是幸亏他还记得特助的手机号码。
“您好,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皱了皱眉,心想,这是按错号码了?
他又按了一遍。
“您好,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顾宁心里“咯噔”一下。
他又给两个老父亲和妹妹妹夫打了电话,无一例外,全是空号。
顾宁之前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手机被没被人动过手脚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果手机没出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顾宁的心瞬间一沉。
不过他也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先出了这一片再说,他需要尽快判定,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他正要打算徒步走出这一片庄园区,就看见隐隐约约地,远处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
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落下来,露出一个男人白胖的脸。
胖男人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还不赶紧上车,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顾宁长这么大,除了他俩爸,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
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就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刚一上车坐下,眼前突然一黑,顾宁昏了过去。
顾宁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叫顾风和,从小在贫民窟长大,他妈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跟人跑了,把他扔给一个滥赌的爹。他爸叫顾威,喜欢赌博,脾气暴躁,一输了钱就打他出气,他从小就是在顾威的棍棒和巴掌下长大的。
后来长大了,为了替滥赌的父亲还债,他通过选秀进入了娱乐圈,因为出众的长相和尴尬的演技,很快黑红了起来。
一个漂亮柔弱又无权无势没有倚仗的男人,在这里就像是一块掉入狼群的肉一般。他就被岑氏的太子爷岑嘉看中,但是他当时还挺有骨气,宁死不屈。岑嘉被下了面子,自然不高兴,还不用他说,顾风和所在的小公司就自作主张地雪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