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说着将那副画递进马车里,李堰展开一看,看到了柳临溪题的那三个字:
【没必要】
李堰:……
这事也就柳临溪干的出来!
“说罢,朕看在柳将军的面子上,再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李堰立在马车不远处,朝单膝跪地的程远说道。
这会儿夜色已深,街头没什么人,程远跪在夜色中,看不出表情。
“程远一早便知不是陛下的对手,对柳将军也早已不敢奢求。今日一见,方知柳将军此前所言对陛下倾心一说并非为了敷衍我……程远别无所求,但求陛下看在柳将军……曾为陛下征战沙场的份儿上,能保他无虞。”程远道。
“朕如何对柳将军,需要你来教吗?”李堰冷声道。
“程远不敢。”他开口道:“柳将军既然认定只有陛下能依靠,程远只盼他所托是良人。他半生戎马,如今既然倾心陛下,定然是盼着能举案齐眉……”
李堰冷声打断他道:“程远,你若真为了他好,倒不如少来惹朕不痛快。”
“该惹的也都惹了,只求陛下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更不要迁怒于他。”程远双膝跪地朝李堰扣了个头,而后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若是换做从前,李堰多半不会将程远这番话听进去,但今日程远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不仅没了那股少年的执拗,反倒带着几分妥协和恳求。
但他那股子得不到便要成全的意味,反倒让李堰更加气闷。
“谁啊?刚才跪着那个人……”柳临溪醉醺醺地趴在马车的窗边,将程远朝李堰磕头的那一幕看了个全乎。
李堰抬眼看他,见他目光有些失焦,显然是还没醒酒呢,便开口道:“一个‘没必要’的人。”
“是程远吧……我一瞅背影就看出来了……”柳临溪大着舌头道。
“柳将军对程远倒也上心。”李堰开口道。
“不上心……”柳临溪没轻没重地伸手拍了拍李堰的胸口,又道:“他做什么跟我可没关系,将来……你跟他不对付……可千万别迁怒于我……”
柳临溪醉的有些迷糊,倒是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所以你几次三番的拒绝他,让他难堪,只是为了讨好朕,让朕不要迁怒于你?”李堰问道。
“不然呢……”柳临溪脑袋一歪,闭着眼睛道:“不讨好你,你能……放过我么……”
李堰闻言目光一滞,伸手捏住柳临溪的下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柳临溪努力睁开眼睛,一脸酒气地冲李堰一笑,目光中毫无防备。
俩人离得极近,李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突然想起了那晚的“举手之劳”。当时柳临溪也喝了不少酒,但是被吓得清醒了大半,但身上依旧带着酒气。这导致李堰事后偶尔想起来过程的时候,鼻腔里总会涌起淡淡的酒香。
“柳临溪,你对朕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李堰沉声道。
“句句……都是真的……”柳临溪醉眼朦胧的道。
李堰捏着他下巴的手略一施力,目光中带着危险的意味问道:“想跟朕多亲近那句也是吗?”
柳临溪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点了点头道:“嗯,是真的……”
“朕再问你一次,不要骗朕。”李堰开口道。
“没骗你……”柳临溪伸手扒拉开李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脑袋往前一耷拉,趴在李堰肩膀上又睡了过去。
李堰伸手想推开他,但觉柳临溪脑袋在他肩头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昏天暗地,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处境。李堰心里的气莫名消了大半,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却又同时这么毫无防备?
若他真要做点什么,就柳临溪这警惕性,恐怕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20章
柳临溪醉的一睡解千愁,都不知道当晚自己怎么回的霁月居。待他一觉睡醒已经是次日晌午了,他起来后见屋里摆了好些东西,又是笔墨纸砚又是玉器,看起来成色都不错。
“这是哪里来的?”柳临溪摆弄着一块上好的端砚问道。
“回柳将军,这是太后娘娘着人赐的,知道您还没醒,没让奴才们叫您。”小甄子一边伺候着柳临溪洗漱更衣,一边道:“太后说了,柳家二公子进了太学,这是大事,得赏。”
柳临溪一怔,问道:“柳家二公子?我弟弟?”
“是。”小甄子道:“柳二公子昨日诗会表现的好,太学的先生点了名,让他进太学读书。”
这事柳临溪还以为得再朝李堰提一嘴才能办呢,没想到这么不声不响的就办成了。柳临溪倒是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弟弟能有出息,毕竟原主已经不在了,他活在这个世界里也没什么大的追求,只想吃饱喝足长命百岁,所以光耀门楣、传宗接代的事情多半得落到柳向晚身上。
既然如此,柳临溪出于道义也得帮着柳向晚出人头地。
吃过早膳之后,柳临溪特意去了一趟永寿宫谢恩。太后一见柳临溪,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柳临溪坐下,就开始问长问短。
“前些日子听太医说你害喜挺厉害?如今可好些了?”太后问道。
“呃……都好了,多谢太后挂念。”柳临溪忙道。
这孩子的事儿折腾久了柳临溪都快忘了,经太后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个窟窿如今还没补上呢。李堰此前对他颇有些不信任,如今相处着倒是自然了许多,可对于柳临溪这怀孕一事该如何圆过去,却一直没表态。
太后见柳临溪面带忧色,忙道:“溪儿你放心,你和这孩子的名分,就算堰儿不提,哀家也会给你争来的。皇帝大婚礼仪章程较为繁杂,就算礼部这个月开始张罗,恐怕也得等些时日,你且不要心急。”
柳临溪:……
太后不仅惦记孩子的事儿,连婚事都惦记上了!
“臣不心急。”柳临溪忙道:“这婚事且不急……臣跟着陛下乃是出于对陛下的仰慕,能为陛下孕育龙胎,臣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婚事……臣不想逼迫陛下,不如等十月之后孩子生下来再说。”
太后忙道:“那怎么可以?”
“陛下还年幼,将来有的是机会……”柳临溪道:“再说了,臣常年在西北,身子落了不少毛病,太医也说臣的身子不大好,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柳临溪还惦记着回头怎么借着“落胎”一事脱身呢,今日便想着先给太后打个预防针,别到时候太后万一受了刺激,那他也于心不忍。
没想到太后闻言忙嗔怪道:“哎呀,你怎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柳临溪忙告罪,心里倒真觉得有些对不住太后,自打进宫以来,太后对他没少关照,甚至比李堰带他都更亲厚。这么拿子嗣的事情哄骗老人家,他心里还真挺惭愧的。
“不过你这个身子倒真是得找太医好好瞧瞧了,哀家瞅着,你进宫之后面色一日不如一日。”太后有些心疼的道:“明日开始,我让平时在永寿宫给我做药膳的宫人过去,日日给你调理,再让太医上心些,总要把你的身子骨调理好才是。”
柳临溪不忍再拒绝,只得答应着。实际上,柳临溪近日也发觉,身体似乎大不如前,经常嗜睡,且有些虚弱。按理说,原主常年征战,虽然有旧伤在身,但此时年纪轻轻不该底子这么差才是,可柳临溪每日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面色苍白的厉害,倒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不过向太医倒是替他看过,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本来想留他用午膳,但小贾子跑过来说,柳二公子进宫了,正在霁月居候着呢。太后不想耽误他们俩兄弟团聚,便让柳临溪走了,临走前还朝他保证,一定会尽快催着李堰提亲。
柳临溪连连谢恩,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一个孩子的事情都还没个着落呢,又来一桩婚事!
柳临溪回到霁月居的时候,柳向晚正坐在水榭边烹茶。柳向晚年方十六,看着还是个少年模样,不过他生的俊美,身姿也还算挺拔,再加上气质恬淡,看起来很讨人喜欢。而且不同于柳临溪的懒散随性,柳向晚看起来更齐整规矩,不像柳临溪这么不着调。
“这套东西还是太后此前赏赐的,除了陛下来的时候偶尔用一次,平日里一直放在屋子里蒙尘。”柳临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柳向晚对面坐下,柳向晚要起身行礼,柳临溪忙制止道:“咱们两兄弟还客气什么?况且我虽然在宫里,也没什么别的名分。”
柳向晚不知怎么的,从他这话里砸吧出了点别的味道,拧眉关切的道:“兄长向来洒脱不羁,如今被困在这红墙之中,想必心中颇为寂寞吧?”
“啊?”柳临溪心道我寂寞什么啊,有皇帝整天陪我吃饭,还有一屋子太监宫女,我还嫌太热闹了呢,不过一见柳向晚那认真的神色,他只得改口道:“你无需为我担心。”
柳向晚斟了茶递给柳临溪,又道:“往后我在太学里读书,可随时来宫里与兄长团聚。陛下赐了我玉牌,往来也方便。”
“无妨,你好好读书便是,不用担心我。”柳临溪一脸笑意地看着柳向晚,感觉这个弟弟怎么看怎么顺眼,又道:“太后还赏了你好些东西,回去的时候我让人一并带着送回柳府,也让爹娘高兴高兴。”
柳向晚忙点头应了。
俩人喝了会儿茶,柳临溪带着他在霁月居转了转。
“兄长平日里都住在这里吗?”柳向晚问道:“我听内侍说,这霁月居和陛下的寝宫离得很远,陛下往来岂不是很不方便?”
“不方便就少来几趟呗。”柳临溪脱口而出,觉得有些不合适,忙找补道:“陛下日理万机,再说……我这还怀着龙胎呢,也不好来得太频繁。”
柳向晚闻言没再追问,但从柳临溪的神情上,却看出了那么点不如意。
他这个兄长是军中长大的,与李堰这种深宫里长大的人,自然会有隔阂。
“你如今进了太学,可要好好读书,将来柳家的门楣就指望你来光耀了。”柳临溪半开玩笑的道。
柳向晚闻言伸手拉住哥哥的手,开口道:“兄长可甘愿就这么寂寂无名的在这深宫里了此残生?”
柳临溪:……
怎么聊着聊着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一直把自己当成深宫怨夫似的?
怪不得此前程远他们也老是一副同情不忿的态度,原来即便自己的弟弟,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待在这宫里头算是废了?怎么一个将军就非得打仗呢?给皇帝生孩子也不是丢人事儿啊!
“我失言了,兄长莫要见怪。”柳向晚见柳临溪拧眉,忙道。
“无妨。”柳临溪道:“朝我说说太学里的事儿吧,和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才俊们一起读书,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柳向晚闻言道:“上午我只是去太学报了个到,还未曾认识什么人。不过……我听他们说,太学里的第一才子,今日已经离开了太学,说是打算投笔从戎了。”
“第一才子?”柳临溪忙道:“程远?”
“正是。”柳向晚道:“昨日的诗会,程公子画的那副画拿了头彩,没想到……”
柳向晚大概是同为文人的缘故吧,说到程远投笔从戎,言语间颇为惋惜。
柳临溪则大为惊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程远在原著中的人生轨迹也是从了军,但那发生在几年以后,而且他虽从了军,却也只是个军师,并不算武将。可这一次,程远竟然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做了这样的选择。
重点是,原著中程远从军以后一直是和后来的“反贼”们混在一起,险些就颠覆了大宴国的政/权,李堰豁出半条命去才勉强稳住了局面,可一番争斗却也搞的大宴国民不聊生。
“不行,程远不可以从军。”柳临溪开口道。
“兄长……可是对程公子……”柳向晚欲言又止。
柳临溪顾不上跟他解释,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程远从军的事情。若是细细推敲起来,他活下来改变了剧情,应该就是导致程远这个决定的关键。此前他数次当面拒绝程远,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跟那少年勾结,怕将来真的牵连到自己。
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举动会推动程远早了好几年做这个决定。
这么一来,后续所有的重点剧情会不会都跟着提前?
原著中李堰能稳住局面,全靠他的成熟睿智以及这些年的步步为营,可如今李堰登基才一年,大宴国政局本就动荡,根本经不起任何大的变故。
柳临溪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莫名奇妙成了会导致大宴国将来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柳临溪朝柳向晚到。
他话音刚落,便见门口进来一人,正是李堰。
“柳将军要找朕?”李堰进门后看到柳向晚怔了一下,笑道:“柳……柳将军的弟弟也在啊。”
“向晚见过陛下。”柳向晚朝李堰行了个礼,开口道:“昨夜陛下赐了向晚玉牌,今日无事,想念兄长,便进宫来看看他。”
李堰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的矮踏上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柳临溪身上。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李堰略拧着眉问道。
“陛下,臣听说程远要去从军,陛下可知道?”柳临溪心急之下,也来不及斟酌,开口便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