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狂摇被吓傻了的纳兰容若的手,催促:“兄台,兄台,你说话啊,想开私塾是真的吗?我这里有好多学生的!!”
纳兰容若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有人能看到他,还是个活人,而且张嘴就问他要不要带学生,一下戳中纳兰容若憋了许久的痛点。
就好比心中早有灵感,却被迫憋了几十年没能开文的作者,但凡有个机会,还不欣喜若狂地疯狂爆更出来?
纳兰容若:“是真的,我愿!”
那还说什么,当场就签鬼契啊!青阳抓紧时间,赶在供奉时刻到来前,把容若签好了,这才放下心来,认认真真供奉他的师祖。
另一边,纳兰明珠:“什么?你说大师疯了?在容若的院子里装神弄鬼?呸,不是早跟你说过,这大师是有真能耐的。”
管事显然是不信的,又劝不了不知为啥被蒙骗的老爷,只得说:“老爷,老爷,看在大少爷的份上,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纳兰明珠内心矛盾良久,还是面露挣扎地站起来,“罢……罢了,去看看就去看看。”
管事大松口气,赶紧引着纳兰明珠往纳兰容若的宅子里走:“那大师要不是装神弄鬼,就是真疯了。好好的突然抓着空气,说什么兄台、想不想开私塾……”
纳兰明珠步伐不禁一缓。但两人原本就走得疾,纳兰容若的宅院又离明珠的宅院近,纳兰明珠心中才升起一种不太敢相信的预感,两人已跨入院中。
青阳刚好供奉完师祖、师兄,转头看到明珠进门,忙拉来纳兰容若,捏诀简单做了个加持,叫这阴魂也能被生人隐约看见:“多谢明珠大人啊!这一番做客,真是收获多多。没想到竟能遇到容若兄,方才我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容若兄已和我定了鬼契,未来,就是我道观的新先生啦!”
明珠:“……”
明珠:“…………?”
收获多多???
第19章
也不等明珠说什么, 一旁的管事已经:“嗬——”
管事年纪比明珠还大,一下没受得起刺激,两眼一翻, 直挺挺就吓晕过去了。
“哎——”明珠本能地一把扶住, 半撑着管事, 看向身影透明的容若,内心乱成一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关注儿子有了又没了这件事,还是管事不会是被吓死了吧这件事。
青阳倒是很热情的上前, 态度比之前刚进府的时候真诚多了, 托着管事看了一下:“没事哈, 就是年岁大了,本身阳气又低, 被阴气一冲, 才厥过去。”
青阳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失误:“是我没考虑周全, 要早注意到管事老爷子是这情况,我就请他先回避了。”
让阴魂能在白日被人看见,做的加持自然是增强阴气。管事被容若受过加持的阴气冲撞了一下,不但是心理上被吓晕过去, 魂魄还有些不稳, 窍门松动,隐隐有些和阴气相通的意思。
“为了老爷子好, 还是把他送出院子去, 我顺道把这撞鬼的记忆封了。”青阳要了丹砂, 在掌心书下符箓, 取此时天地之阳气, 将管事松动的窍门重新封上,又将关于撞鬼的记忆拔除了。
都说撞过鬼的人容易再次撞鬼,那是因为留有前一次的记忆,平时胆气就低,阴鬼自然更容易趁虚而入。
“您看这意外弄得……”青阳处理完一切,挠挠头,腼腆地说,“不然我给您府上做个法阵吧,镇祟驱鬼,保家平安——这次就不收您银子了。”
青阳说着,还流露出忍痛的目光,大吸了一口气。
这可是一大坨羊毛啊!怪我没细心,怪我心太软。
明珠木然看看青阳,又看看青阳身后的儿子:……那我还要谢谢你喽?????
…………
管事的意外,暂且将明珠的情绪平复了一些。青阳特地帮忙把门关上,纳兰家爷俩走到遮雨檐下诉衷肠。
其实也说不出什么,因为生死簿被毁的关系,纳兰容若滞留在府中也有十几年了,刚死时想说的、不想说的,这些年早对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明珠说过。而明珠,他的情绪就复杂多了,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问:
这些年,你一直就在府上吗?那没人能听见、看到你,你是不是很孤独?为什么你还没有下去投胎,是有什么执念未了?你知不知道爹这些年多么想念你?既然如此——
你他妈好不容易能和你爹我见面了,你就跟我说你要去个道观办私塾?!!
纳兰明珠一句“不孝子”差点就要吐出嘴边,便听大儿子充满感情地唤了句:“爹。”
“……”纳兰明珠心里一切的情绪,都差点化作男儿泪。
什么办不办私塾,都不重要了,能打破生死相隔,他还有何所求?明珠颇受触动地迎上前一步,握住纳兰容若伸来的手:“我儿!”
纳兰容若面带忧愁,略有些吞吐的说:“爹……以后……”
明珠:“你尽管去,如果私塾是你想做的——”
纳兰容若:“可不可以别让丫鬟烧折子、政事给儿子看了?儿子死都死了,就想看点诗词歌赋……”
明珠:“……”
纳兰容若:“……”
…………
明珠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请了顿饭,还白饶了个儿子。
也不知道那道士给容若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管他怎么劝,容若是铁了心一定要去那什么小窄巷,做个私塾先生。听容若的意思,那小窄巷还是个贫民窟,搞私塾也连个地儿都没有,这,这咋教?他儿子锦衣玉食活这么些年,就是死后,香火、纸钱、书本也没短缺过,一下要去那种地方,明珠心疼。
“哎,说什么别招人耳目,老二老九一个都没来送大师,不讲义气!——呀?那俩箱子是啥?”大皇子坐在城门边酒楼里,往外看,外头就是青阳大师的车队。
明明来的时候只有两辆马车,这回去又多了一辆,还有纳兰府的人往上抬箱子,看着还挺沉。
明珠感觉老脸有点疼,含糊地说:“……子。”
胤褆:“啥?!大声点!”
明珠气闷道:“银子!两箱银子!”
失而复得,最怕得而复失。儿子说要办私塾,去苦地方,明珠阻拦不了,那还不得多多备钱吗?
胤褆哪知道纳兰府里发生的这个小秘密,就连管事的记忆都被消了:“嗨!”大皇子那熊掌一下就糊明珠肩上了,“我早跟你说吧!给银子就行了。不听我话,现在还不是乖乖送银子?”
明珠被噎得直想瞪眼,但很快又忍不住望向已经驶往城外的车队,神情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失而复得的儿子,才见不到一时三刻,说的话不过几句,便要送离身边。他多想让容若留下!可大业未成,容若的心又不在朝堂上,与其强留他看自己趟这趟浑水,不如送得远远的,去那小道观,做容若想做的私塾先生。
儿子都得天恩宠,遇到青阳大师这样的贵人,得以再入阳世,他还有什么所求!可,到底是不舍啊……
胤褆哪知道明珠是舍不得容若,还当是舍不得银子,看明珠表情确实沉痛,安慰道:“哎,你也看开点。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一个最近看到铜板都眼睛发绿的人,说这话都能泰然自若了,俨然已经有了些大师的风范,“没了就没了。没丢啥重要的东西就好了嘛!”
明珠:………………呜!
这次出差收获颇丰,青阳进观就吆喝了:“来啊!看我满载而归!”
不但带回了一加二整整三箱银子,还拐回了个私塾先生。
想起这个,青阳突然低下头瞅瞅箱子,喃喃:“对啊……九殿下真抠!帮他解决那么大一案子,就给一箱银子?还不如明珠大人大方,又请客又捐钱。”
纳兰容若刚从马车上飘下来:“…………”
青阳也就随口一说,下一秒注意力就转到陈圆圆身上去了:“——这个时间,圆圆你怎么回观了!不是说酒楼开了吗?这会儿不正是生意兴旺的时候!”
陈圆圆哪知道青阳今天会回,她就是回来跟鳌拜宅斗,好稳固自己每日的香火的,闻言赶紧一捂腹部,抬袖遮脸:“正是不太方便的时候……”
“……你不要驴我!!女鬼哪有月信!”青阳一下站起来了,站在高高的车辇上,“扣你月俸了!!”
陈圆圆霎时仿佛要死了一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东家,我也是做好了安排的!”
一个真正有手腕的掌柜,哪有一刻不停地亲自盯生意的,她这是故意钓鱼,准备借机清理一下员工。
“……”青阳还是眼神狐疑,但慢慢从车辇上滑下来了,“给大家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纳兰容若兄。”
说完新人,青阳又指着观内对纳兰容若道:“那个菜地里藏的萝卜,是鳌拜,鳌中堂。还有这位假装月信的女掌柜,是陈圆圆。”
“……”纳兰容若惊呆了,一方面是为了这些未来同僚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们所干的事……
鳌拜和陈圆圆老脸都被青阳揭没了,一个脸红脖子粗地从菜地里蹿出来,一个面带薄红,但无一例外,都是在用审视、提防的目光,看着纳兰容若。
陈圆圆张嘴就来了:“唉,妹妹真是心疼獒儿。不仅要从香火里抠出给阴兵、还有妹妹我的份儿,今儿起,又得多加一人了。”
鳌拜也被陈圆圆茶过几次,心里虽清楚这是挑拨离间,但说得也是不争的事实,顿时粗着嗓子喝道:“私塾先生?哼,老夫可不管。这菜园子是老夫的地盘,那伙房,是这小妮子的居所,你要住哪儿,自个儿寻去吧!”
鳌拜暗暗憋着坏呢,青福观拢共就这点大,菜地等同于院子,再去掉伙房,那不就只剩主殿、偏殿、寮房了?后院是小道士的浴堂,也是禁区的。
“香火也是。”陈圆圆的眼泪说来就来,“原本就不太够分了……”
“……”纳兰容若渐渐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过于风雅的纳兰公子与宅斗现场格格不入。
青阳疼惜地道:“你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保持初心,我给你单独准备香火,你牌位就放私塾。”
多好的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亭亭君子啊!在青福观属于珍稀动物,必须好好呵护。
“……!”一旁的二鬼却是听得差点露出凶相来,好在想起打不过这道士,险险忍住。
陈圆圆强笑着道:“大师,还是跟你说说酒楼的事吧!”
“稍等哈!”青阳支使着鳌拜的阴兵们将银子搬去观里了,又亲自挨个将五灵公的牌位、师祖的小泥像归位。只是拾掇的时候,翻到大皇子硬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什么拨浪鼓、布老虎,“……收我房里好了。”
青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小箱子抱起来,打算往自己的寮房走。刚迈出没半步,就觉衣服后角被扯住:“谁啊,獒儿?拨浪鼓你也……师祖?”
虽然看不见师祖的身影,但那股力气却非常坚定地拽着他往主殿走,拉得青阳连连倒退:“不,不是吧,师祖,这些要放主殿???太不庄重了!”
纳兰容若还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咋回事,两个新同事这下倒是比较有良心,一个冲上来捂眼,一个飘过来堵耳朵,仨鬼团成一团,悄无声息地躲进伙房。
“师祖,”青阳忍不住又想问了,“您到底是哪一位啊?”
青阳明显感觉到拽着他的力量一顿,接着狂风一卷,好不容易能睁开眼了,手里箱子早没了,青福观里也静悄悄,仿佛人走楼空的样子。
青阳:“……”
他木着脸走到主殿神像边,往神像背后一看,果然瞧见那箱子。
陈圆圆壮着胆子在伙房细声喊:“东家——好了没有?看账本啦!”
……行吧,反正也没人有胆子进主殿,没事干往神像后头看。青阳无语地走出主殿,陈圆圆才迎了上来,之前不见踪影的五灵公也从偏殿里冒出头来,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显然是准备论功等夸了。
陈圆圆最在意到手的财物,十八匣珠宝和账本都是随袖携带,看到五位灵公背着手靠近,她温顺地一笑:“说起来还是五位灵公厉害,给咱们酒楼带的偏财、正财。那些投奔来的厨子啊,也是太巧了,各个儿都是在老东家那儿怀才不遇、或是遇到灾事才出来,到处寻找生计。好些都是蹉跎了好几年了,品行、能力方面都是好得没的说,沉稳又能顶事儿。咱们这酒楼一开,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人才就八方来投,肯定是财神爷的功劳了。”
“嗯……”赵公明捻着胡须,“小丫头会说你就多说点。”
陈圆圆甜甜一笑:“东家您看这账目,我还单独另列了一单。都是富贵人家,也不知怎的,游秦淮就发现咱们酒楼了,一吃特别合口味,砸下了不少银两,说是将来还要带更多好友来吃。圆圆我在秦淮飘荡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哪家酒楼有这种好事儿的,见天的有豪贵来,来了一串儿又带一串儿,这肯定也是财神爷的功劳吧!”
“哎,也有些我兄弟们的功劳的。”赵公明大度地说。
陈圆圆几番铺垫,终于轮到了最重要的部分:“我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幸好这些年在各大酒楼学得多了,会些驭下之术,也懂如何掌控,酒楼开张之后,虽有些小麻烦,但侥幸都处理好了。也借着酒楼发展了不少人脉,未来如果还有需要,都方便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