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张书仁和高悦聊聊。
张大人这才开口,道:“侍君有所不知,这种方法虽说产率高,但易哑火,如今已不再用了。两年前,倭国与我们东海那一战,若非我大周用了黄色雷火,也未必能稳操胜券。如今,黄雷之术已不是秘密,因此陛下才会命下官再度提炼,只是,进展缓慢,不得结症啊。”
高悦听他说完便明白了,大周的火药研发,已经从最早的混合木炭和硫、硝,到了黄色□□的阶段,目前张书仁正在做着跨越黄色□□的研究。要知道,19世纪60年代某位伟大的科学家就是发明了黄色□□成就了一世圣名,之后他又在黄色火药上进行了多次改良,为现代军事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些不是高悦的专业,却是陈谦的专业。
那家伙因经常接触弹药,对这些技术性的知识相当痴迷,他们俩同居的那套别墅,有一间书房里全是陈谦搜罗来的相关书籍,高悦耳濡目染也看了一些。因此,这会儿听张书仁说了这几句,就推断出了他的研究阶段,他记得陈谦有一本书上曾记载了那位科学家在突破这个阶段时用了一种化学物质——硅藻土。而再下一阶段则是加入了硝酸铵。
在整个华夏最优质的硅藻土产自长白山,而硝酸铵在现代社会就是化肥。想也知道,这两样东西都不难得到,只是高悦出于谨慎,觉得这两样东西与其自己直接告知,不如引导张书仁去发现。
因此,待张书仁说完,高悦就笑了笑,问:“张大人所用的原料可还是霜石?”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冲鸭
“是啊,”一提起霜石,张书仁特别感慨,甚至立刻冲发现霜石的皇帝又鞠躬行礼,那虔诚的态度,用感天动地形容也不为过,“若非陛下洪福齐天受仙人指点,大周怎能得此宝藏。”
“既然是仙人指点,想必上天早有安排。高悦不才,却记得有书中记载硅土混入硝石可得猛药,此话一直不得其解,今日想来,或许与张大人钻研之事有关,至于何处寻来,我见张大人如今辛苦研究未得成果,何不故地重游,一来换换思路,二来或许还有新发现,也说不定。”
高悦笑着说完,就听坐在身边的皇帝不知怎么了,突然咳了一声。
周斐琦这一咳不只高悦,就连张书仁都纳闷地看了过去——
就听皇帝正色道:“张爱卿事务繁多,萃营这里还需你主持大局,故地重游你不要去了。暗月这事你来办,你随朕来。”他说着,站起身,也终于松开了高悦的手。
高悦看着周斐琦带着暗月向殿后走去,知道他们是有些机密要说,而周斐琦对自己的考验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高悦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到,其实周斐琦完全没必要带自己来兵工厂,他完全可以把张书仁叫到皇宫去,之所以还这样做,无非是做着两手准备:一,若高悦表现出了精通火药之术,那么就地施展,自然是在兵工厂更方便;二来,若高悦并非精尖人才,周斐琦还带他来这一趟,就是在施恩。这个施恩就是皇帝的信任,毕竟我已经带你来了这么机密的地方,你若不好好为我所用,那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吗?那么下场也可想而知了。
因此,高悦知道,接下来,就是皇帝看他反馈的时候了,也是他表忠心的最佳时机了——高悦琢磨着接下来,他该把硝酸铵这一样告诉皇帝,当然不能直说,但要以什么形式告诉他,就是高悦需要费心设计一下的了。
殿后,周斐琦交代暗月:“你去乾罡山天池一带,找到一种白色的石头带回来,今日便动身,无需声张。”
“属下遵命。”
“入夏以来,皇陵那边有什么动向?”周斐琦又问。
暗月道:“下属每日来报并无特异,不过昨日皇陵惊现五彩鸟群,徘徊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去。”
“哦?”周斐琦目光流转,继而轻轻哼了声,道:“鸟群不会无缘无故徘徊不去,再加派两倍人手,十二时辰盯紧他,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来报。”
“是。”暗月领命却没有退下,似乎欲言又止。
周斐琦略略挑眉,“还有事?”
暗月把心一横,突然跪地谏言道:“陛下,兵城乃军机要地,高侍君为后宫中人,他来此地不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斐琦面无表情地扬了下手。暗月见皇帝根本不理这茬儿,咬咬牙没敢死谏,可到底心有不甘,抿唇皱眉地转身走了。皇帝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最终留下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高悦和张书仁等皇帝期间又聊了两句,他含蓄地点了一句道:‘我曾听人说过有一种白色的土可以提升火药的威力,就是不知是不是那种硅土,张大人听说过没有?’
“白色的土?”张书仁想了想,道:“从未听闻。不知侍君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可否告知名字?”
高悦笑道:“这我得回去再确认一下,若是有了结果,定会转告大人。”
“那感情好。”
两人正说着,见暗月先从后殿出来了,只是脸色不大好,张书仁和他接触得久了,难免要关心两句,然而这次暗月却一声没吭,直接走了出去,那个执拗劲儿,看起来特别像头倔驴。
张书仁有些讪讪得冲高悦笑了下,道:“他就那个脾气,失礼之处,侍君莫要怪罪。”
“无妨只要为陛下办事尽心尽力,忠于大周忠于陛下,不必过于拘泥小节。”高悦笑着安慰张书仁。他只是习惯性地把穿越前那些经常安慰下属的片汤套话说了说,可听到张书仁耳朵里,却觉得这位高侍君还挺大度,并不是后宫那些只会争宠的妃子。
很快,张书仁想到高悦的出身,也就释然了。毕竟前朝那位惊才绝艳的孝慈太君就与高悦同出一族,看来这江南高家为培养出一位后宫哥儿也是煞费苦心了。
周斐琦带着高悦来兵工厂溜了一圈儿,两人再回去时气氛和来时已经翻天覆地。
高悦一路沉默,可在坐进马车时他会主动靠到皇帝怀里,虽然一句话没有,可单这个举动就足够周斐琦琢磨一番的了。周斐琦琢磨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又环住高悦玩他的手指,还是那种‘短背长’的搬动,高悦这次直接闭上了眼睛,感觉如果不看身后的人,单是这份感觉,真就像是陈谦抱着自己一样。
两人回到皇宫时,都过了午膳。而极阳殿的主殿门外也等了一群人,其中有前来复命的淑贵妃,有小甲子,有从御书房赶来通报的小太监,还有永寿宫来喊高悦过去吃饭的宫女玉竹。
一群人也不知在极阳殿等了多久,反正无论他们怎么说,得了皇帝口谕的张公公就挡在大殿门前纹丝不动,像一尊久攻不下的守门大将,任凭他们口水如何喷溅,就是一句话‘皇上说了,任何人不能打扰!’
玉竹叹了口气道:“可高侍君也得吃饭呀?他那身子骨……唉,怎么受得了啊!”说完才想起淑贵妃也在一旁,连忙闭了嘴。
淑贵妃脸上依旧是那一派得体而淡雅的笑容,好似根本没听见玉竹刚才那句话。只是,见其余人听了玉竹的话都向自己看过来,那本就挺直的脊背因此站得更加笔直而已。
众人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其实并没有听见殿里传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想来陛下也无非就是在午睡罢了。毕竟他们的陛下可是周斐琦,不要说白日那个啥不可能,就算是晚上,这几年以来他也没有那啥过啊!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要想当然,事事有例外,打脸就这么快,比如现在——
沉寂许久的大殿中突然传出一阵类似鼓掌的声响,就是这个节奏吧……有点儿一言难尽——紧接着是高侍君隐含怒意的一声低吼:“干什么?!疼啊!”
众人:……
殿里,周斐琦从身后圈着高悦,一手抓他一只手腕,正在用力击掌!他用的力气有些大,高悦的掌心很快就被拍红了。周斐琦这次又搞突然袭击,高悦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加上手心真的疼,冲口说出这句话后想起自己刚下的决心,立刻咬牙忍住了。不过,忍是忍了,就是疼得泪眼汪汪横了始作俑者的皇帝一眼。
皇帝被瞪了,没生气反而松开了高悦。只是他攥着高悦的指尖,将高悦一双掌心拉到唇边,轻轻给他吹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高悦内心翻了无数白眼,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么?幼稚!
周斐琦却说:“疼么?委屈悦儿了,外面人太多,戏还是要唱得。你这个表情真不错。”说着,他抬起拇指抹了下高悦的眼尾。
高悦:靠,什么叫表情不错?!看我疼哭了你就高兴?!还有,你做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误会,我跟你已经有了那一腿呗?!!
他心里虽这么想,到底已认清现实。
于是,他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动,低声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不觉得委屈,就是,”又突然提高的音量,“陛下下次轻一点,我真的很疼!”说完脸就红了,却极力绷着,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周斐琦。
见他如此,周斐琦唇边荡开一个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悦逐渐泛红的侧颜和已经红透的耳廓——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面——
初秋的夜晚,朝气的校园,他对那人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那晚,他将人带到操场边一盏路灯下。
时近熄灯,人迹罕见,路灯的光晕下站着一双人,光晕外的黑暗中传来一串脚步声。那脚步声原本带着邀约成功的喜悦,却在临近路灯时止步不前——
路灯下,略高的男生双手捧着略矮男生的脸颊,在那人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周围一片漆黑,唯独那两人所站之处,柔亮美好。
他吻住了他的额头,久久没有移开。
黑暗中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地离去,路灯下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被亲了的人,满脸通红,却极力绷着,把头扭到了一边。他睫毛轻颤,眼尾、耳垂、耳根由粉变红,很快连耳廓也变得通红。
亲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逐渐泛红的侧颜和耳廓,嘴唇蠕动,有些紧张,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没等他开口,之前被亲的人突然回过头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唇凑了上去——唇瓣相接的瞬间,两人纷纷一震,之后便是灯柔情缱、眼迷神旖,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两个人的初吻,他们青涩得仿若两只刚学会捕食的小兽,一路磕磕绊绊,连换气都是现学,那人后来憋得整张脸红得发紫,实在撑不住,推了他一把,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缓了好久都没有抬头。
他当时边轻轻吻着他的耳朵,边张开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插进他的头发,逆着发根儿抚摸他的后脑。那人的头发柔软顺滑,就像他的脾气,如一杯熨烫人心的热奶,入口即不舍得放下。
夜意阑珊,情意泛滥,将满将溢,情窦初开无措时,就听那人闷闷的声音自肩窝处传来,说‘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喜欢你’。
那一刻,他只觉得,论为爱而勇,他比不自己强数倍!
……
周斐琦已算不清那是多久之前的记忆了,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恍如隔世。他想人生一世能有幸遇到一个对的人并与之相爱就是幸福的,哪怕最终他们再无缘相见,可那份美好依旧存于心底,不会被抹去,也不会被遗忘,更不可能被取代!
周斐琦看着眼前的高悦,他想,在大周,这个人对自己来说,也是上天的恩赐。虽然他不爱自己,可是每天能看到他,对自己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他告诫自己,不要再奢求更多了,贪心往往是堕入深渊的开始。
可他又想到,若有一天,眼前这人爱上了自己,那他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眼下就能给出的,周斐琦甚至觉得这个想法对现在的他和高悦来说都十足危险,因为这个想法诱惑很大,却又残忍至极,对他、对眼前的高悦都一样。
于是,周斐琦深吸一口气,将这个危险的期望压了下去,他抬手揉了把高悦的发顶,道:“好了,随朕出去吧。”
高悦‘嗯’了一声,扭回头,瞥见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黯然,微微愣了下。
极阳殿外,张公公恪尽职守、毅然决然守在门口,坚决贯彻执行皇帝陛下的口谕‘不让任何人打扰’,终于在坚持了将近几个时辰后,听到大殿里传来了一声召唤:“来人。”
张公公连忙应声,推开门进去了。殿外等候多时的众人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不多时,就张公公一脸笑意的出来,对淑贵妃道:“陛下召贵妃娘娘入内,娘娘请。”
淑贵妃带着宫女迈过门槛,张公公忙又对玉竹道:“陛下让给太后带个话,午膳送极阳殿来就好,晚点儿他带着高侍君亲自去给太后请安。”
玉竹得了口谕,忙回永寿宫复命去了。大殿的门再度关上,门外的众人继续翘首以盼。
极阳殿内,皇帝坐主位,高悦立于一侧,淑贵妃给皇帝行了礼又受了高悦的参拜才开口,道:“臣妾已彻查完青叔殿,并未发现异常物什,倒是清点人员时发现原伺候青叔君的贴身小太监少了一人,据殿里其他人说,那小太监自打出事当天就不见了,说他来极阳殿请陛下,之后就没回去。”
高悦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失踪的人是谁了,是那个叫‘小本子’的小太监。那天他来极阳殿闹,梁霄陪着自己蹬钟鼓楼逛皇宫,那小太监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还回头瞪了自己好几眼,高悦还觉着他是个狠角色是林青叔的忠仆,没想到竟然会失踪?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