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他们赌对了。
“你又把药膏蹭我脸上了。”
“唔。反正都糊满了,也不差这一点。”
孟尘吸了吸鼻子, 终于轻轻笑起来。薛朗用手指擦了擦他眼尾的湿润,低声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孟尘抬起脸,微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声音闷闷的,犹带了一点鼻音:“也不许再离开我。”
“好。”薛朗低下头,无比珍视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就算你打我骂我赶我,我也绝对不会再离开你——骗你是小狗,拉勾。”
“……幼稚。”孟尘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手指,紧紧勾了上去。
——
梅笑寒得知薛朗这么快就想起了一点内容,也十分高兴,按照疗程又给他下了三次针。
被掩埋深藏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出口,如细水一点一点的流淌出来。片段渐渐归于完整,从地球上每天熬夜追更新、为孟尘哐哐撞大墙,到第一次穿进书中,毅然决然扮演反派,再到重生之后,和孟尘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一个月之后,他基本上已经想起了一切。
“但是三千年前的事,我却始终只想起来那一个片段。”最后一次施针完毕,薛朗不解问,“为什么?”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尘又为何会那时就在他身边,可偏偏却再也想不起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恢复起来有难度。”梅笑寒把银针收好,“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再等一阵子看看。”
薛朗一脸郁闷,梅笑寒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想开点。过去虽重要,但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他眨了眨眼,笑眯眯说,“孟尘在外面等你哦。”
薛朗闻言,立刻来精神了,两下穿好衣服走出去,果见孟尘在院中的一棵梨树下等他,手里拿了张白纸,灵活的折了几下,然后往他的方向一抛。
一只雪白的小纸鹤扑扇着翅膀悠悠飞过来,落在薛朗的肩膀上,随即一道清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不想吃青团?”
薛朗远远看着树下的那人,笑着回:“想。”
“我做好了,热乎的,回去给你尝尝。”
“好。”
梅笑寒走出来,见此情此景,没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一脸牙疼道:“你俩至于吗?”
隔着这几步还玩什么纸鹤传情,还让不让人活了?
“羡慕就直说。”薛朗乐滋滋的把小纸鹤拢进衣袖里,满面笑容的大步向孟尘走去。
梅笑寒看着两人肩并肩走远的背影,想想这一对送花送星星送纸鹤一系列令人发指的行为,狠狠磨了磨牙,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今晚那个死木头要是不给他玩个浪漫,就别想上他的床!!
——
孟尘和薛朗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落春阁,薛朗去扎针,孟尘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就干脆研究起了做菜。
他想起在太玄宗的时候,薛朗就曾表现出很想喝他亲手煲的鸡汤。他这辈子还从没下过灶房,这次利用闲暇时间悄悄跟着梅花谷的大厨偷了几天师,学了煲汤的方法,又亲手做了青团,还炒了几个小菜。
薛朗看到一满满桌子菜时也惊住了,反应了半晌问:“你做的?”
“唔。”孟尘说,“我自己尝了尝,觉得勉强可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在很久之前,太玄宗也常常有师妹拿着自己做的糕点来送给他,并趁机向他表白心意。他那时候总有些想不通,修真之人早已辟谷,送食物的意义何在?再者,山下小镇里的糕点好吃又便宜,为何要浪费修炼的时间,自己亲手做这些糕点?
现在他却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为他做点什么,即使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心中也是喜悦而满足的。
薛朗二话不说,匆匆净手回来拿起一个青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一个劲称赞。其余的菜也风卷残云的一点没剩下,鸡汤更是足足喝了三大碗。
孟尘拦都拦不住,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你当心撑着。”
薛朗放下碗,认认真真对他说:“只要是你做的,多少我都吃得下。”
明知是哄人,孟尘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起身收拾碗筷。薛朗连忙拦住他,飞快的先一步把碗筷摞起来端走:“饭都让你做了,刷碗必须我来!对了还有,偶尔一次就够了,以后不许再偷偷做饭了听到没有?万一烫到手切到手什么的怎么办!?”
而且,灶房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根本不适合孟尘待,以后做饭的事交给他就好了!
孟尘看着他撸起袖子霹雳乓啷洗碗的身影,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啪”的一下,薛朗手指一抖摔了个碗,一边胡思乱想着要给梅笑寒赔钱了,一边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怎么了?”
印象中,孟尘很少会对他做出如此温情的举动,唯有一次示弱依赖时,还是重伤高烧的时候。
孟尘闭着眼,把脸颊贴在他后背上:“对不起。”
薛朗一顿,把手用清水洗净擦干,转过身把孟尘搂进怀里,开玩笑问:“干嘛,你刚才在饭里下毒了?”
孟尘抱住他的腰,不说话。
“就算知道你给我下毒,我也吃。”薛朗用下巴蹭着他的发顶,“被你毒死,我心甘情愿。”
孟尘本想笑,却觉得有些难过,因为知道薛朗说的是实话。
他给糖,他笑眯眯的接受,他给砒|霜,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咽下。
就如同之前在魔域,他抱着杀意接近,做了那么多令人寒心的事,薛朗却一次一次无底线的包容退让,迁就妥协。
就算他那时不知真相,但给薛朗带来的伤害,却是切切实实摆在那的。
这段时间,随着薛朗记忆的恢复,他心中每高兴激动一分,歉疚自责就会随之加重一分。
不管是少年时的薛朗,还是身为魔尊的薛朗,为他做的,都太多太多了。
反观他,却总是在让对方伤心。
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喂,不许胡思乱想啊。”薛朗似乎感受到了他在想什么,手掌捧起他的脸,严肃的看着他,“我告诉你,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你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我刚才说了,为你做傻事,我心甘情愿,我甘之如饴——所以你不许产生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听到没?”
孟尘抿抿唇,目光悄悄移开,避开了和他对视。薛朗一见他这神态,就知道这人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心里有点急,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光口头上道歉算什么?来点实际行动啊!”
他说完,差点自己咬了舌头——看你这张烂嘴,不会说话就闭上!
谁知孟尘听了不仅没生气,反而把目光移了回来,漆黑的睫毛飞快的闪了两下,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似的。
薛朗还没反应过来,孟尘已经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轻轻踮脚,闭上眼偏头吻了上来。
第61章 入扣
孟尘也是第一次主动亲人, 完全没什么经验,嘴唇贴上去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觉得这么傻愣着不是回事,于是试探着张嘴, 用前齿轻轻的在薛朗下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咬, 直接把人给撩炸了。
薛朗猛的抬手用力扣住他的腰,把人不留一丝缝隙的狠狠按进自己怀里, 反客为主的用力吻回去。孟尘来不及反应, 就被卷走了所有的思绪,脑袋昏昏沉沉, 最后干脆放弃思考,只红着脸闭着眼, 手指紧紧抱住男人的脖颈。
渐渐的, 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就在孟尘想偏头喘口气时,薛朗突然握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走了两步放在旁边的窗台上。
孟尘:“!”
他吓了一跳,开口还没发出声音,薛朗就已经俯身下来, 重新把他吻住了。
真要命啊。薛朗想。
他贪婪痴迷的吮着那柔软清甜的唇瓣,一颗心热烈到滚烫,爱恋狂喜和满足浓烈到快要从胸口满溢出来。此情此景,明明不是走神的时候,他却不知怎地, 脑海中自动冒出一副画面。
天下着小雨,他大步迈进一座清雅的小阁楼,甩了甩衣袖上的水雾, 迫不及待的向一个房间走去。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女立刻拦住他,一脸不喜的瞪着他道:“仙尊在闭关,不许打扰他!”
“怎么说话呢?”他似乎对两个侍女并不陌生,大言不惭道,“我是来助你们仙尊修炼的,怎么能算是打扰?”
“你少来!”一名侍女叱道,“堂堂魔尊,竟如此厚颜无耻,整日来纠缠我家仙尊,好不要脸!”
另一侍女冷笑一声道:“不需同他多话。仙尊设了九星八卦阵,他来也是白来,进不去的。”
他听后,却扬眉得意的笑了,然后在两名侍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三两下解开了九星八卦阵,冲她们晃着脑袋做了个鬼脸,然后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室内,一白衣青年在闭目打坐,只看侧影,便觉气度高华,清雅无双。他走进去,轻轻的“咳”了一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白衣人不知是入定太深,还是听见了不想理他,依旧闭着眼没有动静。
他只好悻悻在旁边坐下来,盘腿托腮,聚精会神的盯着对方。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强烈,白衣人终于叹息一声,睁眼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我想你了啊。”他立刻跳起来,像只训练有素的大犬,迅速从身后把白衣人揽进怀里,下巴枕在对方肩上用力蹭了两下,委屈控斥道,“干嘛还加一个‘又’字,你都不想我的吗?”
白衣人被他蹭的脖颈发痒,躲了两下没躲过,只好任他去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前日刚来过……”
“对啊!前天!都过去二十四个时辰了!”他顿时更委屈了,“不行,你得补偿我,来亲亲。”
他说完,很是流氓的凑上去在青年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白衣人躲不及,被他无赖的按在怀里一连亲了好几下,如玉的脸颊霎时泛起了红,神色带着些羞恼道:“我就不该把九星八卦阵的解法告诉你……”
“晚了。”他不怀好意的一笑,手臂一用力把人抱起来,走了两步按在小阁楼的窗台上,低头深深的吻下去。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而他抱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是拥住了自己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孟尘被他亲的快要背过气去,终于用力把他推开了,满脸通红的用手背沾了沾湿润的唇角。薛朗此时也回过神,突然低声笑起来,亲亲他的额头告诉他:“我刚才又看见你了。”
他把想起来的片段说了,孟尘一脸狐疑:“你编来骗我的吧?”
“都是真的好不好。”薛朗言之凿凿道,“你看,这样一来,九星八卦阵的谜题不就解开了?”
三千年前孟尘亲口把解法告诉了他,那阵法的笔画已经印在了他脑海里,即使后来转世失忆,却仍凭本能画出了那唯一正确的图案。
这的确是最有力的佐证,孟尘纠结道:“可我一点也不记得。”
难道他真的和薛朗一样,有一段记忆留在了千年前?
若他们当真千年之前便相知相爱,那今生的重逢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我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一切总会水落石出。”薛朗安慰他,又一本正经道,“我发现我每次想起以前的事都是因为你在身边,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多亲近亲近,这样我恢复的才能更快。”
孟尘瞪他一眼,伸手在他脸皮上掐了一把,不顾男人装模作样的哎呦声,红着脸跳下窗台走了。
——
小院里梨花盛放,阵阵清香,石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和上好的桃花酒,四个人围坐着,齐齐端起酒盅,响亮的碰了一杯。
“多谢梅谷主妙手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孟某定竭心尽力,在所不辞。”
“朋友之间,何须言谢!以后常来找我玩,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去魔域转一圈,到时候别忘了欢迎我啊。”
孟尘笑道:“那是自然。”
薛朗的记忆大部分已恢复,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他们不好再长留叨扰,便提出了道别。梅笑寒知道他们不喜欢排场喧闹,于是饯别宴就设在这一方小院里,只有他们四人聚在一起,喝着美酒,说些家常话。
梅笑寒和薛朗最能聊,天南海北无所不包,李锋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是不时给梅笑寒加点菜,然后悄悄把他酒盅里的酒倒掉一半,以防他喝醉。孟尘则含笑听着,时不时插进去聊几句,气氛十分轻松融洽。
一场酒从中午喝到傍晚,虽是桃花清酒,却也有些上头。李锋后来也敬了薛朗一杯,说要向他讨教一些进境上的问题,薛朗二话不说勾勾手,和李锋一起找宽敞地儿现场教学去了。
孟尘和梅笑寒坐在桌前,没再喝酒,泡了壶清茶。
“好久没这么高兴了。”纵使有李锋控着,梅笑寒兴致上来也喝多了,眯着眼笑眯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还没喝够呢。”
“下回你来魔域,请你尝尝‘烈千年’,保证管够。”孟尘含笑道。
“好!我记住了。”梅笑寒一拍桌子,“等我忙完这阵就找你喝酒去,就这么说定了!”
他小小的打了个酒嗝,眯眼看着傍晚天边的云霞,沉默了一会儿问:“孟尘,你相信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