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傅菱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眸,叶瑜的手死死地握住咖啡杯的杯柄,手背的青筋暴起,他气息不稳地问道:“他是怎么对……蔺阿姨的?”
“父亲并不喜欢诗诗,诗诗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用来展示傅蔺两家秦晋之好的联姻工具,但诗诗太傻,她将父亲的惺惺作态当成是真心实意,于是不厌其烦地去求父亲准许她终结这段婚姻,结果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羞辱和责骂。”傅菱感到酸涩不已,“我是在诗诗去世以后才从诗诗的日记本里知道这些事的,少霆也看过诗诗的日记本,因此他跟我说过他是恨我父亲的,却又说他不会对我父亲做什么,反而会让父亲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只因父亲对他有栽培之恩。”
傅菱叹气:“如此说来少霆虽是父亲眼中最优秀的继承人,却并非是最完美的继承人,少霆这孩子的心太软,亦太重视亲情。”
叶瑜感到困惑:“……这不好吗?”
“对你来说亲情意味着什么?”傅菱反问过去。
叶瑜的眼中闪过不自知的无措:“什么?”
“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傅菱看出他的为难,体谅将话题圆过去,“你跟少霆不一样,少霆并不受宠,而你则是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小孩。”
叶瑜张开嘴想否认,却又清楚他不能否认,他不可以让除傅少霆以外的第二个人知晓他并非原主,不然这个秘密终有一天会被踢出秘密的行列。
他能够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只有傅少霆而已。
“人们总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念念不忘。”傅菱叹一口长长的气,“就连少霆都不能幸免,你别看他平时总是高傲冷酷的,内心却大抵是奢望亲情的。”
“不然他不会放过我父亲,也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百般容忍我那些贪得无厌的亲属。”傅菱苦笑道,“少霆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但他不希望我变得和他一样孤苦无依,便跟我承诺只要他们不触碰他的底线,他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他是怕做事做得太绝,恐怕连我都会抛弃他。”
“那样他就是众叛亲离。”
听完,叶瑜的眼角透着些淡淡的红,尽管傅菱未曾长篇大论地描述傅少霆经受过的苦难,但他依旧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感受到傅少霆的痛苦和纠结,于是愈发心疼起对方来。
傅菱又道:“可他们没一个人理解少霆的让步,以前还有所收敛,近来却愈发肆无忌惮,甚而敢背着少霆将我大哥从监狱里救出来,还把你的存在告知给我那已不问世事多年的父亲。”
叶瑜迟疑地开口询问:“那傅先生决定怎么做?”
傅菱欣慰地回答:“少霆不打算再容许他们胡闹下去。”
“……为什么?”
“因为你。”傅菱望向叶瑜的目光真的特别柔和,还带着些许感激,“你是少霆最在乎的人,他不会放任那些心怀不轨的傅家人伤害你的。况且他有你的喜欢,就更不会再被那些无望的亲情牵绊。”
“因而我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傅菱补充道,“无论如何,不管少霆变成什么样,你都不要离开他。”
“你愿意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我会的。”瞳孔倒映决然的水光。
一听到这三个字,傅菱就笑起来:“谢谢你。”
叶瑜摇头拒绝她的感谢:“即使小姑姑不说,我也不会离开傅先生的。”
“嗯。”傅菱相信地点点头,“哦,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那些堂哥叔叔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发现少霆有意收拾他们,也绝对不会乖乖就范。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少霆做什么,只怕是会拿你开刀。”
叶瑜:“小姑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用我来威胁傅先生?”
“是的。”傅菱的表情严肃,“因此你最近要多加小心,一旦发现有什么人在跟踪你,那一定要尽快告诉少霆。”
叶瑜郑重地应道:“好。”
***
周三。
早晨六点,叶瑜是被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吵醒的。他眯着眼睛去摸索放在枕边的手机,一边想着是谁这么不解风情地大早上扰人清梦,一边解锁屏幕去查看消息。
发来消息的人是Griffin。
“不好意思,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帮你找人,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在下周一之前给你结果。”
叶瑜适才想起来今天是Griffin说好会给他结果的周三,不过根据这条消息来看,Griffin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他已做好Griffin什么都查不到的最坏打算,便放平心态地打字道:“好的。”
消息发送出去,Griffin秒回道:“谢谢。”
叶瑜没有回复,而是放下手机,正准备再小憩一会养足精神迎接早八,却又一次被手机振动声吓得呼吸一窒。
这回手机振动的原因是微博推送。
推送内容则是——
#蔺氏收购凡客传媒#
他点开这条推送,看见高清的新闻图时,才意识到那天围在蔺稚禹身边的那堆人原来都是凡客传媒的高管。
瞌睡虫登时被吓跑,叶瑜想起来小说里是有这么一段的,那是蔺稚禹对楚晗爱而不得后对傅少霆展开的第一步报复,他先是通过大力扶持凡客传媒挖走不少傅氏旗下朝阳娱乐的当红艺人,再是联合他安插在朝阳娱乐里的内鬼制造出莫须有的高层性/侵艺人的丑闻,以致朝阳娱乐元气大伤,并影响到傅氏在大众眼中的形象。
他越想越害怕,就给傅少霆打电话过去,想让男人提起警惕心。
“傅先生。”
傅少霆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叶瑜耳畔响起:“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有事跟你说。”叶瑜的语气听起来很急切,“我可以现在过来找你吗?”
“你待会有课吗?”
叶瑜才记起来这茬:“……有的。”
傅少霆:“那就好好上课。”
“可是……”
“没有可是。”傅少霆轻声道,“小少爷听话好不好?”
“……好。”僵持一会后,叶瑜败下阵来,“那我上完课再来找你。”
“乖。”
傅少霆随即挂断电话,他低头看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自顾自地笑一笑,面对叶瑜的温柔多情在陡然间被阴冷和冷酷的气场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87章 本来面目
察觉到傅少霆冰冷的目光,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就缓慢地抬起头来,将面如死灰的脸暴露在空气中,他看起来阴沉沉的,但不难想象出他年轻时是何方丰神俊朗的人物,而如若这时有年长者在场,那定能认出这个弥漫着死气的中年男人是傅家的前任家主傅承。
傅承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的衣服也凌乱不堪,他重重地咳嗽两声,眼神浑浊地看向端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傅少霆,嘶哑地开口道:“是那个孩子打来的电话吗?”
傅少霆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傅承便接着讲下去:“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叶瑜。”口吻里带着淡淡的怀念,“我记得我抱过小时候的他,那会他还是个小胖墩,没成想长大以后会变得这么漂亮,瑾颜瑜貌……叶家的老东西可真会取名。”
“……”
傅少霆在静默半晌后,站起来走到傅承身边,并抬起脚恶狠狠地踹向傅承的胸口,他这一脚没有任何留力,竟将傅承踹得凌空飞起,最后跌落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他听着傅承凄厉的惨叫和呻/吟,却是笑得开怀,尽管这份笑意没有抵达眼底,他的表情也是沉着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傅承的出言警告——“你没资格提他的名字。”
一个名字经由傅承之口说出来,这是对这个名字最大的亵渎。
“咳咳。”傅承边咳嗽着边吐出一口血沫,看来是被傅少霆的那一脚伤及内脏,整个人流露出将死之人的萎靡状态。他踉跄着身形爬起来,又极快地摔回地上,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那孩子可真干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傅承却继续刺激着傅少霆过分敏感的神经,“和你母亲一样干净,怪不得你会喜欢他。”
“你不配提我的母亲。”傅少霆俯下身来一拳揍在傅承脸上,继而扯着傅承的头发,双眼赤红地厉声呵斥,他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里化不开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如同尖锐的冰锥,“傅承,你不配。”
“我不配?”傅承像是听见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那般哈哈大笑起来,阴桀的笑声仿佛是门外汉在胡乱弹奏走音的钢琴,没有半点美感,只给人无穷无尽的烦躁和痛苦。“我哪里不配?”他笑累之后无比讥讽地说道,“蔺阳诗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再不喜欢她,她也是我的东西,那我如何不能提她?再来你都不知道你母亲有多爱我,哪怕被我百般刁难,都还……”
傅承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脑袋就被傅少霆抓住并狠狠地砸在地上,地上铺的是花纹美丽的大理石地板砖,坚硬程度比普通的实木地板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因而只一下,傅承就痛得眼冒金星,毫无形象地开始向傅少霆求饶。但傅少霆选择无视他的哀嚎,眼中尽是冷意地一下接一下将傅承的脑袋砸在地上,并且力气使得越来越大,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咚咚”的砸地声和傅承凄厉的惨叫声。
等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变得微乎其微时,傅少霆总算松开抓着傅承脑袋的手,转而掐着傅承的脖颈迫使对方同自己对视。傅承现在的模样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他的额头被砸得出现一个巨大的凹痕,鲜血如水柱似地从中喷涌而出,混合着他的眼泪鼻涕将他的整张脸覆盖住。
傅少霆看着傅承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嫌恶地再加大一倍手中的力道,让傅承本就灰暗的脸色又多出几分青紫。
“松……松手。”
傅少霆置若罔闻,眼睛里冰冷得没有丝毫暖意,却笑得一派温和地询问濒临窒息身亡的傅承:“你还要提我的母亲吗?”
“不不不。”傅承又是摇头又是否认,“你快松手……松……手。”
得到想要的回答,傅少霆适才像丢垃圾那样将傅承扔在地上,他掏出手帕擦干净手上不慎沾到的傅承的血,指顾从容地坐回他刚刚坐着的椅子上。他坐下来,视线在这个狭窄黑暗的房间里转一圈,这就是傅承三番五次关他禁闭的小黑屋,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这间屋子象征着他不幸的童年,而他的不幸都是傅承亲手造成的,于是在决定清扫所有的障碍后,他就派人将正在和情人翻/云/覆/雨的傅承绑架过来,并把傅承关进这间小黑屋。
而就像傅承曾经对他做的,他选择将那些折磨如数奉还,他没有给傅承食物和水源,亦没有给傅承见到阳光的权力。
“少霆。”傅承苍白着一张脸向傅少霆的方向艰难地爬行,傅少霆的举动让他想起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对死亡的恐惧,头脑一下子处在将近崩溃的边缘,他想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他费尽心思才从监/狱里逃出来,怎么能够一死了之。
傅承在傅少霆怜悯的注视下爬到傅少霆坐着的椅子旁边,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去扯傅少霆洁净如新的西装裤裤脚,抖着嗓子说:“少霆少霆,念在我们父子一场,我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能……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傅少霆俯身安慰他,“就像你说的,我们毕竟父子一场,哪有儿子舍得下手干掉自己的爸爸呢?”
这句话却让傅承彻底崩溃:“傅少霆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不如直接杀掉我。”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反过来问你这个问题。”傅少霆面色沉静地踹开傅承,疑惑不解地问着,“你若是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着,我绝对会放过你,可你为什么要逃走呢?傅承啊傅承,你想干什么?”
“放过我?”傅承发出像是伤口被撒盐的尖叫,“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你知道的,那些人全都是受你指使过来羞辱我的。”
“父亲此话有失偏颇。”傅少霆给予平静的反击,“父亲怕是忘记那些人都是因你才锒铛入狱的,那他们会羞辱父亲,都是父亲你咎由自取,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他确实有使手段将傅承同那些被傅承舍弃的棋子关在一块,他不想亲自动手,狗咬狗才是最好看的。
“傅少霆你就是个疯子。”傅承嘶吼着,“你早晚会下地狱的。”
“地狱?”傅少霆冷笑道,“我不会下地狱的,反而是父亲你该考虑这个问题,别忘记你当初是怎么对我和母亲的。傅承,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亲手杀掉你。”
“那你杀掉我啊。”傅承大叫,“你手边不是有刀吗?你现在就可以杀掉我。”
傅少霆将那把匕首拿在手中掂一掂:“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经受我和母亲曾经的苦难。”
“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傅少霆你是不敢吧?”傅承用被眼镜蛇蛇毒淬过的眼神阴毒地盯着傅少霆,“那个孩子这么干净,你若杀掉我,怎么还配得上他。”
傅少霆的脸色只能用狠戾来形容:“闭嘴。”
“可是你觉得现在的你就配吗?”傅承怨毒地咒骂着,“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的身上流着是我的血,我不可能不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