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弥对他没有多大看法,也不过把他当他个普通人来相处。
程绽先开口问,“您在国外呆着还好吗,蒋先生一直很惦念您。”
蒋弥也就答道,“还行,倒也过的不错,对了,我爸现在身子怎么样,这几年里都是书信联系,也不知其中细况。”
“蒋先生身子一直都不错,毕竟蒋先生的年龄也不算大。”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就聊些浅显的表面问题。
车开了许久,一直到了栋独户小洋楼前停了下来,前边两个开车的高大男人回头道,“蒋少爷,程先生,到地方了。”
说完又赶忙下来给后排座上的两人拉开车门。
蒋弥从车上迈腿下来,与旁边的程绽颔首,然后蒋弥在前的走入独户洋楼里面。
洋楼里面饭菜香味弥漫,原本安静的洋楼里面随着蒋弥进门顿时热闹起来。一个老妈子给蒋弥开的门,看着蒋弥,手在腰间围布上揩了揩,很是欣喜又是无措的样子。
也没忘记给人报信。
“少爷回来了,快去喊老爷下楼!”
有年轻的小丫环答应一声,脚步匆匆的上了楼。
原先楼上还隐约传来老式收音机的声音,现在那声音戛然而止。
洪亮的大笑声从楼上传来,听得出来中气还算十足,一个鬓发半白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身上是黑袍蓝褂,头发向后倒梳,被发油抹的锃光瓦亮的,手上拿着柄烟杆。
中年男人额头处是一道半长不短的疤,笑的时候眉头都还是有皱起的纹路,虽然穿着考究,但还是难掩身上那股子粗野匪气。
蒋弥看着他,笑起来,“爸,您又在身上熏香了。”
中年男人咳了声,烟杆随手往扶手上敲了敲,倒下些许灰来,有点窘然,又不会责怪自己的宝贝儿子。
“你爸我也就是喜欢附庸风雅罢了。”
中年男人叫蒋悍。
蒋悍见蒋弥又盯着自己的手里的烟杆瞧,连忙道,“哎,这东西抽的久了,难戒,难戒,你如今回来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抽了。”
说着,把烟杆丢到桌上去。
他大步上前从头到脚把蒋弥仔细看了个遍,鼻翼翕动,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不愧是我儿子,这冬城怎么挑都挑不出来第二个了!”
他拍拍蒋弥的肩膀,准备带他往座上领,撇头就看见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绽。
像想起什么,又赶忙拉住自家儿子,“来来来,爸给你好好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替你爸打理场子生意的先生,叫程绽,想必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程绽浅笑起来,“是的,蒋先生,已经和令郎认识过了。”
蒋弥也是点头。
蒋悍连连摆手,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过来坐啊!”
几人在桌边落座,桌上有烟酒茶水,又有丫环端了瓜子点心过来,东西一应俱全,样样不缺。
蒋悍问了些蒋弥在国外留洋的事情,他自己是个半文盲,如今就希望自己儿子肚子有点墨水,不求多少,在外不让人笑话就够了,反正家大业大的,也不指望念出什么名堂来。
但蒋弥却比他想象中争气多了,这几年什么学金拿的倒也不少,蒋悍不知道其中究竟是啥意思,只知道是自家儿子念书好,学校奖他的钱。
钱不钱的对于蒋悍无所谓,他不差那么点。关键是这让他心里更是骄傲,自己这儿子不仅样貌气度百里挑一,学识也不比旁人差,在外多给自己长脸啊。
蒋悍现在就等蒋弥结婚生子,到时候自己抱上大胖孙子,家业就全权由蒋弥接手了。
蒋弥坐在他身边,自然是不知道蒋悍能想这么远,蒋悍拉蒋弥又问了许久。
蒋弥都是知无不言,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旁的纨绔子弟般轻浮,虽然少年气没有褪干净,但还是沉稳的。
蒋悍聊了许久,想起了自己旁边的得力手下,觉得还是好好介绍一番比较好,到时候自己功成身退,还要靠程绽来扶持自家儿子,让两人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蒋悍看向程绽,“小程呐,蒋弥这几年初回冬城,肯定生的很,就麻烦你这几天带他到处转转,认识认识就好了。”
程绽自然是答应下来的,他眸间微烁,笑容依然内敛,“蒋先生放心。”
蒋悍原想留程绽用饭,但程绽在场子的确是还有急事,强留不得,蒋悍也就没有勉强了。
程绽从洋楼里面缓步出来,坐回黑色老福特车上,慢条斯理地用白帕擦干净了自己的黑框眼镜,他动作很轻很慢,指尖泛着白,看起来斯文儒雅极了。
可前面坐着准备开车的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程绽把眼镜擦干净,重新戴上,想起先前自己看到的那副父慈子孝的架势,意味不明的嘴角微翘,眼镜遮住了他眸中的冰冷波澜。
“如今回来了,倒也好事。”
第30章 《乱世锦绣缘》出门
蒋弥陪蒋悍用完了饭,又被拉着问了许久,对于蒋弥在外是否有什么私生活,蒋悍倒是不大关心。
自家儿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蒋悍也不会去管束他,只巴不得蒋弥玩的越开心越好。
还是天色实在晚了,蒋悍怕耽误蒋弥休息,这才放了人,蒋弥也才得以去洗漱休息。
蒋弥头上盖着条白色毛巾,身上是套深蓝色的睡衣,水滴从额发滴下,朦胧的水气显得眸色愈发幽深。
他在浴室中站定,眼前是面光滑的泛着雾气的镜子,倒映着这副年轻的面庞。
蒋弥一边擦头,一遍回忆这个世界的原书剧情。
这本《乱世锦绣缘》讲的就是一个原是泥腿子的男主薛盟携手温柔善良的女主角周初之一路克服重重困难,成为冬城又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的励志爱情故事。
而这次任务需要拯救的,就是和他姐同名同姓的原书女配,蒋蔓,也是原身的堂姐,一个骄纵脾气冲的千金大小姐。说她是女配,不过是因为她前期戏份还算多。
但她仅仅也只是男主往上爬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本书前期,蒋蔓因为一系列事情钟情于了薛盟,想要让薛盟入赘,薛盟也不甘一直只是无足轻重的底层人,幼时的不堪回忆告诉他要牢牢抓住所有的机会往上爬。
所以薛盟怀揣着目的,娶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女人。
而且薛盟心里更是觉得蒋蔓逼自己入赘,让他受辱,让他与自己的爱人分离。
实在是做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最后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蒋蔓身上,后期直接替代了病弱的岳父,霸占了蒋家的财产。
蒋蔓等发现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拼命的想要报复薛盟,却被薛盟一脚踹开,软禁在了地下室里面,变成了个实打实的疯子。
后期本书里面也再也没有提过蒋蔓这个名字。
只从蒋家的下人的口中得知,从脏臭的地下室里面抬出了一具女尸,就再无他话了。
蒋弥想到这里,眉头皱起,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剧情。
什么烂人都可以成为主角了是吗。
他随手把半湿的毛巾放在洗漱台上,拿起一旁的电吹风吹干头发。
然后趿拉着拖鞋转身回到了房间,这个点蒋弥还不困,刚从国外回来,时差也不是说倒就能倒好的。
他从床头翻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在这个娱乐活动稀缺的时代,似乎现在也没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这一翻就翻到了曙光渐起的时候。
直到第二天蒋宅吃午饭的时候,蒋弥还在房间里没有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蒋弥实在是想不到在这个任务世界里面倒时差还得这么麻烦。
昼伏夜出的毛病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直到这天。
蒋弥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多,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蔽起来,透不进来丝毫的日光,整个房间昏暗如夜晚般,尽管现在外头已经艳阳高照了。
但安静的房间忽然在外面响起来轻缓的叩门声。
这几天不管蒋弥几点起来,都没人来敲过房门,蒋悍对此也没管过。
态度一直是自家儿子累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蒋弥也想不到这个点会是谁来敲门。
他睡眼迷蒙的打了个哈欠,掀开薄毯,手无意识的轻轻挠了挠自己的小腹,睡衣被卷起些许,裤子也是半松半垮的,头发翘起来一角。
蒋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个子很高,身影一下子就把来人给笼罩其间,也没有看清面前站的究竟是谁。
程绽面容柔和的站在蒋弥面前,准备说话。
可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蒋弥睡衣卷起的部分,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腹,线条明显,裤子可能有些松,镂空处可隐隐向下窥见其中的幽深。
两人离的有些近了,气息微微交缠。
程绽眸光下垂,微不可见的站直身子,向后退开,指尖扶正镜框。
再抬眼时,面上是平淡从容的笑意,“蒋少爷,蒋先生让我上楼喊你。”
蒋弥也算清醒了过来,掀起眼皮,端正起态度来,喊了声:“程哥。”
许是由于刚起床的缘故,蒋弥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低弱,很是迷蒙的样子。
程绽原本是还想说些什么的,但发现现在似乎并不是适合交谈的时候,他微微颔首,转身就又迈步离开,徒留一个清瘦纤长的背影。
蒋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揉揉睡乱的头发。
心里想着,蒋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这才特意喊他下楼,还把程绽叫了过来。
蒋弥花了数十分钟洗漱干净,换好衣服,走下了楼。
蒋悍正和程绽交谈,看见自家儿子一身浅棕风衣,身姿笔挺的从楼上走下来,他向自家儿子招招手,“今天小程得空,让他带你出门转转,也好让这冬城的人来认个脸去。”
蒋弥对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只点点头,“好。”
蒋悍满面红光,老式收音机摆在远处的桌边,咿咿呀呀的放着老戏。
蒋悍头发梳的越发油亮,笑着开口:“那现在就出去吧,午饭让小程带你出去吃,天天在家吃你也腻味的慌。”
蒋弥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转身就和程绽出了门。
蒋弥以为程绽应该会像上次一样,和自己一起坐在后座,他腿长步子大,率先来到了车子边上,顺手拉开车门,自然的示意程绽坐进去。
程绽眸子只瞥了副驾座一眼,没有任何推辞,顺势就坐了上去。
蒋弥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前面开车的是程绽的专属司机,开车一直稳的很,行进途中半点颠簸也无。
蒋弥也不知道这车要开到哪去,对于目的地在哪并不关心。
可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在一处街上缓了下来。
外面人流窜动,有穿着旗袍的婀娜女性,头发大都烫着时髦的卷,眉毛描的细细的,面上敷着粉。还有拉着黄包车的短褂汉子,汗都来不及揩,就被客人催促着拉的快些。
年轻的穿着长衫的男人夹着布包步履匆匆,卖报的报童吆喝声似在耳边。
蒋弥看着车停下来,前面原是开车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小跑着直奔对面的餐点店,过了会,就拎着个一屉子回来了。
那司机恭谨的把屉子递给蒋弥,“蒋少爷,给您。”
蒋弥有些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程绽,“这是……”
程绽依然是浅笑道,“蒋少爷,您早上还没有用饭吧,吃这个先垫垫肚子吧,早上不吃对胃不好。”
蒋弥揭开屉子,鲜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一屉小笼包,看着倒是让人食指大动,但蒋弥没有在车上吃东西的习惯。
他重新盖上盖子,看向程绽,“程哥,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那便直接到人家的店里去吃吧。”
程绽顿了顿,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眸间神色,只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那餐点店实在太小了些。”
蒋弥对这没什么计较,“程哥,没事。”
一旁的司机看向程绽,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程绽微微抬手下立刻就止住了声音。
蒋弥明明长的惹眼,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可手里却拿着个屉子,看着有几分奇怪,人们忍不住把视线往他身上搭。
蒋弥在程绽的领路下来到了对面的餐点店,如程绽所说,这地方的确不大,最多只能摆上两三张方桌子罢了。
店主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粗壮的腰间围着油光锃亮的围裙,右腿有些跛。
看着蒋弥和程绽两人走过来,有些局促难安,“两位到店里吃啊。”
程绽点头,“是。”
妇人听到这话,赶紧来到店里最干净的桌子旁,用抹布又使劲擦了擦,直到桌子能泛了光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有些歪斜的桌角。
“来,二位赶紧过来坐吧。”
蒋弥倒也没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就着油腻的桌子就坐了下来。
把手中的屉子放在桌上摆好,从一旁抽出一双筷子来,又向那妇人要了一小碟子醋。
蒋弥也没有问程绽吃不吃,这个点程绽肯定早就吃过了,问也是白问。
程绽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对面,坐姿依然端正,仿佛这不是逼仄的餐点店,而是教书的私塾一样。
蒋弥正吃着,左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带着身子都抖了抖。
手中筷子夹着个小笼包刚准备蘸醋的,就这么一歪,醋被溅起些许沾到程绽月白色的长衫领口处,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