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梦生停下脚步是因为,前方就是他们的家,醉汉都跟到了这,也就很可能跟过去敲门骚扰。
家里的小崽本来就已经感冒了,万一再受到惊吓……
一瞬间心中隐藏压抑的所有阴鹜仿佛找到了发泄点喷薄而出。
颜梦生兜里揣着几盒药,半张脸垂在路灯照不见的阴影处,仿佛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只能隐隐看见那瘦俏白净的下巴和冷漠挑起的嘴角。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流,原本较为蓬松的短发软踏踏的搭在额前。
也就这时候,身后醉醺醺的男人靠了过来,想趁着对方背对自己时给他一拳。
拳头也和他想法一致,直直朝着前方的人而去。
前方的人影一闪,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朦胧醉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腹部一痛,直直被人踹倒在地,醉汉捂着发疼的肚子蜷缩在地,痛苦地呻吟出声。
这么一脚,再加上大雨浇在脸上,这让醉汉微微找回来了点理智,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身高腿长的人,背对着路灯,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只能看到那满身的暴虐气息,还有他那么一直盯着自己,就仿佛是在……
像是享受这一切的“堕落的神明”注视。
颜梦生眉头轻挑,眸中流露着对地上男人的痛苦表情欣赏,轻笑两声,笑声明明很好听,但在男人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颗炸弹即将爆炸一样。
这么大的雨都没能让他浑身发冷,眼前这人的一声轻笑,就让他手脚发凉,心脏狂跳。
他仿佛是失了会说话的能力,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男人终于抖着说出了一个字。
还没等继续说呢,就被捞着衣服脖领拖着地带走,男人脸色吓得惨白无比,手脚狂抖,心里一直在惊声尖叫着救命,却死活说不出话。
家里的楚悬又咳嗽了几声,看了眼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颜梦生还没有回来,打了个电话还没有接。家里只有一把伞,还被颜梦生带走,楚悬只能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想着站在门口等一等他。
刚出了门,透着朦胧大雨,好像看到一个人走到一旁的小巷子里,那道修长的身影好像颜梦生。
楚悬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迈着小步伐,顶着暴雨就走出了屋门。
被拖着走的男人手脚也不听使唤,仿佛真的像是遇见了死亡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要从兜里拿出来什么东西,这一切的动作在他眼里放大放慢。
突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虚弱却在暴雨中听得格外清楚。
“哥哥?”
颜梦生的动作微微一顿,心脏怦然跳了下。
男人想喊救命,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喊出了声:“救……”就被一拳打的没声了,倒在地上眼前渐渐模糊。
在离那条小巷越来越近时,楚悬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轻唤一声。
楚悬不敢再走近,停下了脚步,因为那里没有路灯,没有光芒,漆黑黑一片,他也很害怕。
又听到一个粗重低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楚悬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脚走过去。
忽地,从阴暗的小巷子中走出来一个高挑冷峻的少年,浑身湿透却不显狼狈。
楚悬现在额头胀的难受,再加上冰凉的雨水一受激,现在脆弱的不行,心里也很脆弱,现在的自己很是害怕被抛弃,像是上次一样,被人带走很是绝望的感觉……
在看到颜梦生的那一刻,楚悬眼眶泛红,吸了吸小鼻子。
颜梦生周身气压低沉,可眼前的小孩子根本不怕,也根本不在意。
路灯的光下,眼前的小男孩眼眶红红,大眼睛中蓄满了汪汪眼泪,声音软软,又充满了委屈,“好久啊……”
“呜呜呜哥哥,我好冷,我想要你抱抱。”说完,没哭出声,只是用着已经湿了的小肉手擦着眼角。
颜梦生黑眸缓缓睁大,心脏像是被锁链紧紧缠住一样难以呼吸。
他没出声朝着楚悬走过去,一把将其抱起,温柔地为他擦了擦眼角。
“对不起。”又轻声道歉。
楚悬扁起小嘴巴,眼泪儿在眼眶中大颗大颗落下,顺着雨点一起滑落,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把人的心都哭碎了。
“下次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了。”颜梦生笨拙地安慰着,轻颤的指尖帮小哭包拭去泪珠,温声细语去哄。
“小悬想回家。”楚悬双手环过颜梦生的脖颈,哭的嗓音都哑了。
“好。”
躺在地上的醉汉在意识消失之前,看到可怕如死神的那人动作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小孩,还温柔地为小孩抹去眼泪,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天使在眷顾这个孩子。
那人单手打开自动伞,黑伞瞬间打开撑在两人的头上,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将大雨都隔在了伞的外面。
最后抬步走进了阴影中。
第43章
到家以后,楚悬意识就已经不太清楚了,只隐隐约约记得颜梦生帮他擦了脸上的雨水,换了衣服,最后连怎么躺在床上都不知道。
整个人迷迷糊糊,不太清醒。
颜梦生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孩,小孩的白嫩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红,挺翘的鼻尖溢着薄薄的汗意,淡红的唇瓣紧咬着,看起来很难受。
刚刚楚悬已经吃了药,颜梦生坐在床前,摸着楚悬滚烫的手,和他有些凉的手差了太多。
许是颜梦生的手温度很舒适,让意识模糊的楚悬主动靠过来,伸出小手拉过放到他的脸上。
颜梦生好看的眉心皱了又皱,目光挣扎愧疚,薄唇紧抿,神情没有丝毫松懈。
伸出右手摸了摸楚悬的额头,依旧还是很烫,颜梦生又去弄了一盆水来,把毛巾浸水,最后叠好放在男孩的滚烫的额头上。
男孩无意识哼哼了一下,却没放下拉着颜梦生的手。
颜梦生低垂着的眉眼含着几分担忧和宠溺。
楚悬喝了药,躺在床上了以后,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脑子里的东西很乱,不仅有书中世界原主的记忆,也有自己现实的记忆,这些记忆混到了一起,可爱的眉毛就没松开过。
紧闭着的双眼明明应该漆黑一片,却仿佛能看到好多东西,依旧是现实生活中屋里的家具物件,连桌面上的蓝色笔筒都看的很清楚,甚至楚悬一度以为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可是他想坐起来根本无法动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两眼彻底发黑,没有了意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他是在医院的病房,一股浓重的医院药味和消毒水味混杂着,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他弟弟楚念经常因为肠胃不好来医院打针。
那自己这是……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小悬醒了!”
楚悬微微偏头看去,是颜波说的话,他说完之后走了过来,“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悬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趴在他床头刚醒的少年,眸光和颜梦生的视线相撞,能从他眼中看到平淡表情看不到的激动。
张了张口,才发现声音干哑的不行,“想喝水。”
颜梦生把病床摇了起来,让楚悬能够半坐直身体,又把水递给楚悬。
楚悬喝了好几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他对颜波笑着摇摇头,“我没有不舒服。”但是这两条腿竟一时半会儿用不上来力气。
颜梦生:“你都昏过去两天了。”
楚悬挠挠头,满脸疑惑,他一觉睡那么久吗?在把手放到腿上的时候,才发现他右手手腕上的那串红色珠子竟然就只剩下一个了。
原来是六颗,也就是颜梦生做的六件错事。
第一件是杀死原主蒋悬;第二件是颜梦生欺压弄残原书主角齐文成;第三件是杀了炮灰方珍;第四件是打压齐文成养父齐镇河,致其公司倒闭;第五件是亲手杀了自己父亲颜波;第六件是让好友车温书患上抑郁症,最后自杀。
也就是说,颜梦生已经避开了黑化!
楚悬的眸子满是惊喜,小嘴巴微微抿出一个开心的弧度,还差一颗珠子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还差哪件事?
颜梦生伸出手轻贴上楚悬的额头,发现没有之前那么热,已经恢复了正常温度。
他都不敢回忆那天晚上。
楚悬和那一次一模一样,本来滚烫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冰冷,急速降温,就像是一具没有体温的尸体一样。
再也不敢耽搁,立刻叫车去了医院。
可楚悬竟然在进了医院门的那一刻,渐渐恢复了体温,脸色也从惨白到通红,颜梦生心一沉,他迟早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波轻叹了口气,放下了面子,对楚悬道:“对于之前让你亲生父亲把你带走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楚悬微微一笑,他倒是感谢把自己赶出来,能单独和颜梦生相处了这么久。
“小悬,你还……回颜家吗?”颜波对病床上的小孩说道,最后想到什么落寞一笑,“心里会不会怪爸爸,可能都不想这么叫了……”
他和颜梦生闹掰,一是因为确实是别人的遗愿不好违背,二是自己因为承诺了别人而不好放下身段,他潜意识里也希望让颜梦生去找这孩子。
楚悬犹豫了会儿,摇了摇头,“暂时不是很想回去。”
颜波:“我尊重你的想法,小悬想什么时候回去说一声就好。”
又说了几句,颜波因为事务上的事离开了病房,留着颜梦生和楚悬两人在屋内。
颜梦生还是很奇怪床上这个男孩为什么会时不时地出现怪异的状况,上次在私人医生那里也没能查出来什么。
很奇怪,还找不到缘由。
而且床上的男孩还一直在盯着他自己空空如也右手腕发呆。
“想吃东西吗?”颜梦生捏了一下小家伙儿的脸,出声问道。
“嗯……我想吃烤肉。”楚悬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奶音软糯。
“乖,出院了就能吃。”颜梦生耐着性子哄他。
楚悬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晕倒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珠子没了四颗,颜波来和自己认错,想让他回颜家。眸光微动,视线落到了颜梦生身上,沉思了会儿。
低头看了眼隐隐泛疼的左手手背,上面还有打过针的痕迹。
“哥哥,我感觉好多了,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楚悬抬眸望向少年,澄澈剔透的眸子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看着眉心微皱的颜梦生,楚悬抿了下小嘴,右手拉过颜梦生放在床边的大手,奶声奶气道:“哥哥……我不喜欢医院。”
楚悬的撒娇,颜梦生是最难以抵抗的。楚悬一哭,就会让脾气暴躁阴郁的颜梦生耐下性子软着声音去哄。
眼前的小家伙儿白净脸蛋挂着一丝撒娇和讨好,忽闪忽闪如星星般的眸子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自己,小嘴巴乖巧地抿了又抿,肉肉的脸颊微微鼓起,可爱到戳人心底的柔软。
颜梦生眉心微蹙,最后纠结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好吧。”
楚悬笑得露出了白净的小牙齿。
颜梦生办理了出院手续,最后抱起床上的小男孩走出了医院。
楚悬被人抱着感觉很不好意思,语气轻轻:“哥哥,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而且看着一副武装了的自己,没有露出一块皮肤,又艰难道:“还有……哥哥,不用连冬天围脖帽子都带上吧?”
颜梦生:“你生着病呢。”
楚悬:“……”可是咱们是坐车。
楚悬抱着颜梦生的脖子,看着自己戴着帽子红色围脖,还穿长袖长裤,再看看颜梦生穿的短袖,露出光滑纤细的脖颈,心中一个坏点子油然而生。
颜梦生视线落在马路上,没注意到楚悬的动作,只隐隐感觉怀里的小孩要把围脖摘掉,便出声道:“不可以摘,到家了再摘。”
怀里软软的小家伙儿嗷了一声,继续动,根本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楚悬怀疑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得有两米长,不然怎么可能摘了这么久还没摘完,看着左手一大团都快拿不住的围脖,又看了眼颜梦生的脖子,想什么做什么,开始往颜梦生脖子上缠。
脖子上糊了东西的颜梦生:“……”
他刚想拍一下楚悬的小脑瓜时,发现叫的车已经到了。
楚悬脖子上差不多有一小半围脖,颜梦生脖子上有一大部分,两个人的脖子就通过围脖紧紧缠着——
上车都费劲。
终于上了车,司机看着后排一大一小在那揪围脖的场景就忍不住笑。
“哥哥,你看你买这么长一个围脖,出问题了吧。”楚悬脸上的口罩动了动,边说着边一圈一圈解开围脖。
“还不是因为有一个不老实的小孩子。”颜梦生声音散漫,解开最后一圈脖子上的东西。
司机都听出来几分宠溺的味道。
但是楚悬没听出来,因为楚悬皮实惯了,现在只要三天没上房揭颜梦生家的瓦就难受,一天不顶嘴就整个人不舒服,生病了也要皮,就是这么敬业。
“小悬只是想把它摘掉,小悬有什么错。”
楚悬说完,露着的脖子接触到空气,又打了个喷嚏。
“是我错了。”颜梦生道:“错在没给你系个死结。”
楚悬:“……”
颜波给两人安排了一个放松身心的海景别墅区,也是希望能让楚悬的病快点好,在楚悬放松身心的时候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