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问题,庄白桦完全同意。
接着庄白桦找来了赵医生。
赵医生面对庄白桦的邀请一点都不惊奇,她感慨万千:“自从认识了庄总,我的工作变繁忙了。”
庄白桦满是歉意:“辛苦赵医生了,我只对你的医术比较信赖,每次都要麻烦你。”
“倒不麻烦,刚好给我的研究提供了不少素材,只是……”赵医生实在忍不住,问,“为什么庄总身边的精神障碍人士这么多?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有哪些影响人心理健康的因素?”
庄白桦清清嗓子,说:“谢谢赵医生,纯属巧合,这次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赵医生跟庄白桦已经成了朋友,谈话比较放松,真到了检查的时候,赵医生比谁都专业。
她接触了宋郁几天,回来向庄白桦汇报,一脸凝重。
“多重人格障碍。”
赵医生给出结论。
庄白桦早就有所猜测,疲惫地叹口气,说:“精分啊。”
赵医生摇摇头,说:“精神分裂与人格分裂不能一概而论,精神分裂会产生幻觉,幻想幻听,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人格分裂更为少见,是完全独立出另一个人格,主人格与副人格行为性格不同,主人格并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
“一般患这种疾病的病人,在某些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比如曾经有这样的患者,在绘画方面堪称奇才,每一个人格都会作画,画出来的每一副画艺术价值极高,只是不同人格的画是不同的风格。”
怪不得小保安又会计算机又会画画,孤僻的人有时候在技术以及艺术上有非凡的造诣。
赵医生的表情严肃,她说道:“这位病人更麻烦一些,分裂出个人格不止一个,而是有好几个。”
她迟疑片刻,说:“具体有几个人格,我还在研究。”
庄白桦想了想,告诉赵医生:“应该有三个。”
庄白桦把池月的事讲给赵医生听,赵医生若有所思:“这点很奇特,一般分裂出的人格跟核心人格完全不一样,甚至有相反的倾向,但有意地模仿其他人的人格,在现实中很少见。”
已知宋郁模仿过溪音、唐枫和卫丛森,应该是因为他在跟踪池月的过程中,看到了这三个人,进而模仿他们的行为模式。
但赵医生又一次提醒庄白桦:“所谓多重人格,是指分裂出独立的人格,每一个人格都有名字年龄以及性格,甚至会有一套特定的经历,所以在面对那些副人格的时候,你不能把他们当做复制品,你得把他们当成完全独立的人。”
比如宋郁切换到溪音的人格,从那一刻开始,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正在模仿溪音的宋郁,而是溪音本人。
庄白桦这才感觉到不寒而栗。
“另外让我忧虑的是,病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赵医生忧心忡忡,“主人格越弱,副人格越活跃。”
庄白桦跟着赵医生看宋郁的监视视频,才明白她的意思。
监控摄像头下的人蜷缩成一团,手脚细痩,维度比之前更小,整个人如同干枯的柴火,堆成一团,毫无生机。
宋郁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前方半米的位置发呆,眼神空洞,面容白得像纸。
“因为之前跟踪的行为被人发现,导致他认为自己在池月的面前抬不起头,越发唾弃自己,越发自卑,于是更加逃避,很难再保持主人格的完整。”
庄白桦无法理解。
小保安跟池月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就爱得这么深了,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庄白桦问:“有探究过他这种性格形成的原因吗?”
赵医生叹了口气:“幸福的人都一样,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宋郁的经历简直可以称作童年不幸导致悲剧的范本。
宋郁的母亲是个偷渡客,父亲不知道是谁,他一出生就没有户口没有身份。穷困,暴力,出卖,伴随着宋郁的成长,他逃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几乎被人打死,在额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无人的午夜,他倒在街道的背面,鲜血从额头的伤口汩汩冒出,不久之后,他就会死于失血休克。
但是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是个孩子,那个孩子大半夜在垃圾桶里翻瓶子,想着白天去卖点钱,发现他躺在那里,孩子拖着装着塑料瓶的麻袋,拼命拍旁边住户的门,把居民喊起来,送宋郁到了医院。
庄白桦:“……”
深深的疲倦包围了他,庄白桦长叹一口气,说:“是池月。”
赵医生也有些动容,说道:“确实是池月救了他。”
后面的事可以想象了,宋郁一直惦记着池月,长大后跟着黑涩会混,因为他聪明,对电脑很敏感,自学了不少技术,即使他个性孤僻,帮派里那些不学无术的人需要他的技术,他在帮派里地位不错,获取了更多资源,小小年纪计算机水平很高。
后来扫黑除恶,他从帮派里出来,当了一个小小的保安,希望能平静地生活。
然后他在这个城市里,与池月命运般的重逢。
……他妈的,狗血的原书。
第102章 晋江文学城
庄白桦明白,原书一定会为第五个偏执大佬安排一个复杂的背景,但他还是被这个剧情恶心到了。
幼小的池月因为对陌生人的小小善意,最后竟然发展到被跟踪狂精神折磨,他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对待他?
庄白桦忍不住问赵医生:“你说池月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救了宋郁,宋郁再次面对他时,怎么能下得了手?”
宋郁在跟踪的时候,可有心怀感激?正常人不是应该想着报恩?
庄白桦料想是没有的。
这些偏执大佬心里没有感激,只有自私,宋郁只是想得到池月而已,以至于疯魔。
赵医生叹了口气:“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来推测病人的想法。”
庄白桦气呼呼地说:“病人就能搞特殊化吗?”
他说出这句话,自己反而愣了愣。一般情况下他都比较理智,因为在社区工作,总做些劝架的活儿,所以对谁都关怀,对谁都公平,会考虑到特殊情况,为弱势群体倾斜,同时安抚所有人。
可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偏心了,他从很早开始心疼池月,现在发展到他会为池月生气。
要知道庄白桦很少真正地生气。
他揉了揉额角,对赵医生说:“不管怎么样,最好能治好宋郁。”
庄白桦隐隐觉得剧情线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说不定正在憋大招,关键点应该还是在宋郁身上,这个人不得不处理。
赵医生想了想,诚实地说:“挺困难的。”
庄白桦:“……”
以前那么多精神障碍的人,赵医生都没说过治不好,只有宋郁,她给出这种消极的结论。
赵医生叹口气:“需要一个一个地把宋郁的副人格诱导出来,然后跟他们谈判,那些副人格全部同意妥协,同意放弃独立回归主人格,才算成功。”
赵医生看向庄白桦:“庄总,你觉得那些副人格会同意吗?”
庄白桦:“……”
偏偏宋郁这种人格分裂还不一样,他分裂出的人格全是偏执大佬,几个偏执大佬想要达成和解,比登天还难。
“先试试,首先要把副人格引出来,池月愿意帮忙吗?”
庄白桦回去跟池月说了这件事,包括告诉他,他因为小时候救了宋郁一命,被惦记到今天。
池月没什么表情,毫无波动,当故事听。
最后,他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他陷入循环这么长时间,性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这之前他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就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朦朦胧胧,追溯过去对于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庄白桦心里叹了口气,问他:“你愿意去见宋郁吗?”
池月撩起眼皮,望着庄白桦:“你要我去我就去。”
庄白桦立刻陷入为难的情绪。
他的私心越来越重,不想池月再为偏执男配们不高兴,想了想,说:“算了,那不去了。”
池月笑了,说:“医生那边怎么交代?”
庄白桦理直气壮地说:“实话实说。”池月自己的精神状态都不稳定,顾不上别人了。
池月眯起眼睛,勾起唇角,眸光有点不怀好意,他凑近庄白桦,笑着说:“这样吧,我去,但我有条件。”
庄白桦听到他用撒娇的语气,心里警铃大作,谨慎地问:“什么条件?”
池月:“你主动亲我一口。”
庄白桦:“……”
最后池月还是去见了宋郁,只是庄白桦单方面宣布条件作废。
见面的地面是宋郁的病房,因为他很危险,病房由洛振铎的人亲自看守,宋郁的腿上和手上绑着束缚带与运动传感器,一旦他暴走,立马会触发装置,限制他的自由,严重时甚至会电击。
池月走进病房,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宋郁见到池月并不开心,反而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膝盖里,摆着手遮住自己的头脸,用着哭腔说:“别看我……”
宋郁的情况确实更加严重了,他在被抓之前还能维持一个正常人的假象,而现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病了。
“他的主人格越来越弱。”赵医生和庄白桦透过监控查看病房里的情景,“几个副人格看见池月,争相恐后想出来,在他身体里争执,他快支撑不住了。”
庄白桦看着屏幕上的宋郁,皱起眉头。
宋郁缩在病床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直视池月,怕池月怕得要死,仿佛跟池月的眼睛对上,他就会化为灰烬,灰飞烟灭一样。
池月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开口问:“哪一个出来跟我说话?”
宋郁还躲着,不肯把脑袋露出来。
池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我的耐心有限,给你们两分钟,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池月前面只有宋郁一个人,但他从始至终都像在对一群人说话一样。
过了一会,宋郁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臂有所松动,他慢慢地抬起头来。
庄白桦和赵医生紧张地注视着病房里的情况。
庄白桦本以为出来的会是最尖锐的溪音,没想到宋郁松开自己,慢慢地在床边坐好,双腿岔开,有点大大咧咧,手搁在膝盖上,姿势很放松,望着池月,嘴角噙着笑,眸光深邃,像广袤的湖。
宋郁的病气瞬间消失,他微微弯曲着脊背,手虚握成拳。
庄白桦见过这种姿势,拳击手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坐姿。
万万没想到出来的是卫丛森。
严格来说,卫丛森是池月的老师,确实很适合在这时候出来,因为只有他才能跟池月心平气和地聊天。
池月靠在椅子上,见到卫丛森也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有话快说。”
卫丛森叹息般地笑笑,眼睛里带着年长者的忧郁,他说:“我的喀秋莎,我们都想多看看你。”
庄白桦抬起手,弹掉胳臂上的鸡皮疙瘩。
赵医生则是在一旁记录这个“卫丛森”的行为模式,试图分析他的特点与弱点,作为今后谈判的筹码。
卫丛森望着池月,语气平和:“我们几个人抢破头,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池月不吭声。
卫丛森跟池月攀谈起来,跟他讲自己回到俄罗斯后发生的事,讲他是如何跟母亲的家族对抗的,要不是庄白桦知道真正的卫丛森正带着家族的人创业,他差点就信了这些鬼话了。
宋郁身体里的卫丛森拥有一套完整的人生经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经历在往前延伸,不断补充,就像他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恐怕其他副人格也是如此。
池月全程放空,爱答不理,完全没在听卫丛森讲话。
卫丛森也不恼,大方地跟池月谈天说地。
后面,他抬起头看着这间白色的病房,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真想再跟你在拳击场上来两招啊。”
池月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卫丛森微笑着,突然问了池月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从我们之间选择一个?”
池月收起放松的表情,沉下脸。
“我们这么爱你,你一个都没看上么?”
池月的脸上瞬间满是寒冰,病房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他冷笑一声,说:“你们配么?”
“我从不与垃圾为伍。”
庄白桦在外面通过监控看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听见池月的这句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是天上的明月,永远不会与黑暗共沉沦。
卫丛森听了池月的话,脸上挂上失落的表情,但他很快振作起来,笑着说:“那你可以毁灭我们,我们心甘情愿。”
这话就有点变态了。
一直在做记录的赵医生停下手里的笔,认真地观察着屏幕里卫丛森。
卫丛森的眼睛里渐渐燃烧起兴奋的狂热,他舔了舔嘴唇,沙哑地对池月说:“得不到爱,我们愿意得到恨。”
这时候赵医生比了个手势,派人进入病房,强硬地把池月带出来。
她很担心:“不能按照他说的做,暴力毁灭副人格,宋郁依旧撑不住。”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殊途同归。
池月跟着医护人员准备离开,他在走出病房前,递给卫丛森最后一个眼神,他说:“你们想得太美了,美得我发笑。我所有的情绪与感情都只给一个人,只有他才能拥有完整的我,你们分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