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商会的老板也冷哼了一声。他们也不是不喜欢叶苏安,叶苏安以前还没金盆洗手的时候,在座几乎没有没给他扔过彩头的人在,这叶老板人越大越有韵味,都说是半老徐娘,放在叶老板的身上,那就是话得反着来。
但整个晋城的人都知道叶老板和商会会长江正荣关系不一般,这名角儿一旦入了商涂,还心思缜密得抢走了不少生意,再喜欢美人的老板们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苏安微微一笑,细白的牙齿在红唇中一闪而过,他轻声细语地道:“几位老板来了多久了?天冷,我昨个儿刚得了一包新茶,给老板们泡了暖暖胃。各位都是见识许多的人,也劳烦替我辩个茶叶好坏。”
这话一出,几个老板脸上的神色都缓和了,坐下来一块品茶。
过了一会,前方脚步乱响,李老爷腾地站起身,眼睛精光烁烁,“贺长淮来了!”
“二爷来了?”
叶苏安跟着抬眸望去,就见园子里走来一个高大青年。一身新派打扮,西装皮鞋绅士帽,外头的深色大衣披在肩上,落上了几片白雪印子。
这就是贺长淮,晋城的大贵客,从北方来的实力雄厚的贵公子。
贺长淮大步走进,摘掉绅士帽和围巾扔给仆人,又脱下落雪的大衣。英俊潇洒的眉骨露出,结实的肌肉在走动间虎虎生风。
可真帅啊,苏安矜持地想,又是一个极品。
李老爷连忙迎了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长淮,这一路走来可辛苦了。”
贺长淮挑眉,斯斯文文一笑,几分匪气压不下去,“表叔,好几年不见,你愈加发福了。”
苏安闻言,没忍住抿嘴笑了笑。
贺长淮余光看到了他,伸手,“这位是?”
苏安站起身,轻轻握住了贺长淮的手,他受了些冷风,脸色被吹得微微泛粉,但仪态万千,“贺二爷好,我是叶苏安。”
“哦,”贺长淮的相貌棱角分明,眉飞入鬓,似笑非笑时的痞气和儒雅交织,杂糅成一股独特气质,“原来是叶老板,百闻不如一见。”
叶苏安浅浅一笑,白白净净得不像个生意人,“二爷过誉了。”
贺长淮不喜欢男人,但也不由多看他几眼。脸白生生,唇红艳艳,明眸善目,瞧着就像个十六七岁俏生生的少儿郎,“叶老板瞧起来真年轻。”
苏安抽出手,微弯柳眉柔情,“多谢二爷称赞。”
贺长淮是留洋回来的贵公子,思想新潮,着装时尚,但明显不爱看戏。
台上唱戏的过程,这位绅士体面的公子哥从西装外套里抽出一张报纸,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苏安觉得这少爷很有主见,怕是不好相与。
他垂眸端起水喝了一口,就是不知道这位皮囊底下还是不是本人了。
戏唱完了,叶苏安也带着人回到了戏园子。身边的春桃年龄还小,兴奋地跟在马车旁叽叽喳喳,“爷,演苏三那角儿唱得可真好,《玉堂春》这出戏我都听了百来遍了,刚刚还差点给听哭了。”
“可不是要哭?”叶苏安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怜悯,“大冷天的,都还在下着雪花呢。去外面唱个一句就得嗓子发颤,台上几个回去后,都得被冻得好好歇息两天。”
春桃讷讷,突然:“咦?爷,前头巷子里窝着一个尸体。”
叶苏安:“嗯?”
驾车的马夫长石沉默地跳下车,跑过去看了看又跑了回来,“爷,是个活人。”
车帘子被一只纤长玉手掀起,苏安露出半张白莹莹的侧脸,朝巷子口看去,凤眼之中怜悯,“可怜见的,长石,把人带着,先回戏园子里安置。”
长石长得威武高壮,听到叶苏安的话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把那小乞儿抱了起来,只是不愿意抱到车内,“爷,他脏。”
叶苏安救人也只是做做样子,他笑了笑,“那就到你身边去,再给他披件厚衣裳。”
小乞儿的一双眼睛在乱发之中勉强睁开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合上。
马车启程,身后不远处,贺二爷正和朋友驾马往自己府里走去。朋友也是一身洋派装扮,用马鞭指了指前面的车子,嘿嘿笑了两声:“二爷,瞧见没?那就是咱们晋城的脸面,易水楼的叶老板。”
贺二爷脖子上挂着烟灰色的羊绒围巾,绅士帽遮住倜傥眼帘,被逗笑了,“李连,你们晋城的脸面原来是个戏子。”
他笑起来的时候略有些嘲讽意味,痞气更深,靠衣服撑起来的文质彬彬几乎要被这种匪气彻底打败。贺二爷就是这样的一位特立独行的少爷,面上能装得多斯文就有多斯文,自诩是个风度翩翩的新青年绅士,实际上手里都是摸枪磨出来的厚实茧子。
李连摇摇头,指指脸,“二爷,什么叫脸面?脸好看得才叫脸面,我一个大男人,家里还有媳妇,瞧见叶老板的第一眼都觉得骨头要酥了。您今儿见到他就没有其他感觉?”
贺二爷漫不经心地从前面马车划过,帽檐落下了一层白雪,“可惜了,爷不玩戏子。”
*
苏安回到戏园子的时候,有人来通报,说有贵客已经等了良久了。
苏安几乎不用问是谁,脑中就浮现了一个人影。他拾掇拾掇衣袖,侧头,眉眼俏丽,“长石,带着人去耳房去,让管家去和春堂请个大夫来。”
长石木讷应是:“是。”
叶苏安一路朝三进院里面走去,一进门,就听有一个人笑着道:“叶老板,舍得回来了?”
这人就是原主记忆里关系不错的商会会长江正荣。
“我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苏安轻轻啐道,“江会长,你可闭嘴吧。”
低低笑声传来,苏安也走到了江正荣的跟前,江正荣长了张略显阴柔的脸,这长相在当下环境看来可不够男子气概,但江正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硬是牢牢坐稳了晋城商会会长的地位。
江正荣瞧他进来,伸手握住了苏安的手,啧了一声:“瞧瞧,都冻成冰块了。”
苏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面色淡定地抽出了手,拿过一旁的靠枕垫在江正荣身后,“冤家,都不晓得垫个软枕吗?”江正荣是个跛了,左脚有恙,平时能坐着就绝不站着。
江正荣转了转眼珠子,他眼眸漆黑,嘴色淡极,整个人只让人觉得寡然无味,“叶老板,就为了等你这一下,我等了你两个钟头。”
叶苏安没忍住笑了,飞了江正荣一眼,“滚一边去吧。”
这一眼含着以往的功底,含媚带嗔,都能让人软了骨头。晋城人都说叶老板越老越有韵味,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对得很。
江正荣又笑了起来,“快点,让人送上两个小菜,再配上一壶小酒,爷饭菜都没吃就来见了美人,这会饿得烧心。”
叶苏安不喜欢别人拿他容貌说事,特别是江正荣,明明顶着一张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阴柔脸,却频频对着叶苏安口头戏弄。
但原主能忍,穿过来之后,苏安更能忍,他被夸得心花怒放,勾起眼尾轻笑一声,“来人,没听到江会长的话吗?”
江正荣,也是他怀疑的嫌疑人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新世界。
贺二爷:爷不玩戏子。
苏安眨眨眼:哇,我记住了
第25章 唱大戏02
这个世界比上个世界更难找到楚鹤了。
戏园子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来这搭台的戏班子各有各的名角儿。好皮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其余不说,光说叶苏安自己和江正荣两个,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脸。
苏安完全挑花了眼,瞧哪个人都像是别有用心,但他经过第一个世界的熏陶,已经能够沉得下去心,笑吟吟地面对着一个个可疑的人。
第二天一早,长石带着醒来的小乞儿来找了苏安。苏安正在用着清粥,抬头一瞧,那个小乞儿洗了手脸,瘦骨伶仃,但一张脸却如芙蓉面,正呆呆地看着苏安。
红唇,细眉,皮肤透白,没有殷实家底的人家决然养不出这样的孩子,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小乞丐。
叶苏安眼中一闪,朝小乞儿招了招手,小乞儿怯生生地走到了他的旁边。
“你叫什么?”苏安从桌上拿起一个茶叶蛋放到他手里,笑柔成了水,“从哪儿来的?”
小乞儿紧紧握着鸡蛋,耳朵尖红透成了玉,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憋红了脸,笨拙地比划着手势。
“不会说话?”叶苏安惊讶地问长石。
长石点了点头,“爷,这乞儿是个哑巴。”
苏安登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是为这小乞丐松的。
原主不是真善良,虽然最不喜欢旁人拿他容貌说事,但要是真有比他长得好看的人在,说不定第一个笑眯眯下手的就是原主。这小乞儿没有叶苏安相貌好,但胜在年轻,还是个美人坯子。
苏安到底不是真的原主,装得再像也下不去手。这样就挺好,哑巴虽惨,但至少安全。
他轻叹口气,怜惜摸一摸小乞儿的头,“那你以后就待在我身边,你不能说话,但总得学一学识字写字。如今暂且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不如我替你取个名字怎样?”
小乞儿感动得泪眼花花,重重点了点头。
叶苏安想了想,笑了,“那就叫你玉琼了。”
*
稍晚的时候,江正荣请酒吃席,邀请了晋城数得上名头的大半数人物,正式庆贺贺二爷来晋城的事。
叶苏安早早就过去了,江正荣正一身青衫,和旁边笑着喝酒,瞧见苏安来了,朗声笑了两下,“叶老板,快坐。”
拍了拍身边的座椅。
苏安坐下,江正荣低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事,”苏安稳稳当当地笑了,“江会长,现在就喝起来了?”
江正荣语气淡淡:“给贺二爷做的宴,席面上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提前吃一桌也好垫垫肚。”
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被扯下去,几十桌席面也被坐满。这席宴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贺长淮腰间挂着马鞭大步走了进来,端得是风流倜傥,“江会长,来迟莫怪。”
江正荣起身,笑容不多不少,客客气气道:“贺二爷客气。”
一桌子的人也跟着站起身,在一群笑得满脸皱褶的商人中,叶苏安就像是走错了地方。他今日也穿着一身长衫,黑色,清凌凌映着他的肤色,白得晃眼。
贺长淮坐下时就被他晃了一下,忍不住舔舔牙齿,闷声笑了笑。
“贺二爷,您这又在笑什么?”李连好奇道。
贺长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外头土匪猖獗,晋城往北更是混乱。瞧着叶老板这个样子,怕是出去了就得被山头上的女土匪给掳走了。”
李连没忍住哈哈大笑,笑声招惹了桌上的一溜人,这家伙还不知道,乐呵呵地道:“二爷这话说得不对啊,非得是女土匪才能把咱们叶老板给带走吗?”
桌子上静了静,李连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声音越来越低,讪讪停下,转头就对上了叶苏安的眼睛。
叶苏安眼尾挑起,凤目含笑,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二月春风,“李少爷,哪儿来的女土匪?”
李连的脸登时红透了,结结巴巴,吐不出一个好话。
贺长淮哈哈大笑,站起身亲自端起酒敬叶苏安,剑眉微曲,一举一动风度翩翩,儒雅中不失英武,“叶老板,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苏安心里想:不好意思,仇已经记在小本本上了。
他嘴角浅浅抿起,就这么静静瞧着贺长淮,眼波儿清透,却不说话。
周围的老板们有人皱起了眉,想劝叶苏安别这么不识抬举,涂惹气氛尴尬。但抬头一看,江正荣都在嘴角带笑悠然喝着酒呢,他都不出声,其他人自然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贺长淮的手举在空中定了几秒,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朝叶苏安看去,亲手端起叶苏安的酒杯塞到他手里,暗中透着几分强势,“叶老板,请。”
苏安抿抿唇,贴上酒杯,喉珠儿一滚,酒杯空了,“二爷,您瞧瞧?”
李连脸都臊红了。明明是他们先说了叶老板的笑话,到了如今还得让叶老板陪酒,李连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赶紧拽了拽贺二爷衣裳,低声,“二爷,我的好二爷,您赶紧坐下吧!”
贺长淮顺势坐下,眼睛还放在叶苏安身上,“叶老板好酒量。”
苏安没忍住,飞了他一眼。
这一眼风情太盛,愣是把贺长淮看得浑身麻了一瞬,等回过神的时候,贺长淮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这小白脸一样的叶老板,还真有点儿东西。
席面热热闹闹,贺长淮身边是最热闹,晋城的人物放在贺长淮面前那就不叫人物了,老板们一个个上赶着客套。贺长淮打发走了多半的人,回头一看,刚刚飞了他一眼的叶老板正侧头和江正荣低声说着话,半分也没想往他身边凑的意思。
“李少爷,”贺二爷翘起腿,下巴点点,“这叶老板和江会长是什么关系?”
“小点声,”李连现在都不好意思看叶苏安,小声道,“说是朋友,这叶老板和江会长可是很多年的交情了,叶老板不唱戏曲五六年了,要是谁想听就能听到,也只有江会长有这能耐。由此可见,他们关系可不一般。”
贺长淮摇摇头:“一个铜臭商人,还真配不上。”
您就不是个铜臭商人了?
李连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用尽力气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附和着贵公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