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然摸黑沿着墙边来回踱步:“我都多大了,你就别在我身边安排保姆了行吗?放心吧,星河交给我保证没问题。”
宋继东:“哪里没问题?投资部的方案我看过了,具体投资金额可以再商议,但项目本身比你看的那个草台班子靠谱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叫儿子放弃《红白喜事》去投资《恋爱方程式》。
宋昀然想要辩解,又没办法说出真实的原因,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听出他不太高兴,宋继东的语气又软了下来:“爸爸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刚接触商业这块,还是该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爸,我可是你的儿子,肯定也继承了你的商业天赋,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才对。还是说……你还在介意我说想当演员又反悔那件事?所以才不愿意相信我?”
宋继东干咳几声:“这你可就冤枉爸爸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试一试,爸爸当然会支持你啊,反正家里有的是钱,再多的学费也交得起嘛。”
“是吗?”宋昀然开始拿乔,“那我妈那边……”
宋继东顿了一下,才回道:“我、我帮你去说。”
宋昀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一下。
别看他爸平时是个威风的宋总,其实他们家最有地位的人是他妈妈白婉宁,也是整个集团鼎鼎有名的白董。
相比白婉宁的杀伐果断,他爸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纸老虎。收购星河的时候还说要让他接受社会的毒打,转眼半个月过去,就又开始为他保驾护航了。
不过他的高兴并没持续太久,宋继东又语重心长地说:“可是有些话,爸爸必须要说。”
“嗯?”
“醒醒吧孩子,你哪儿有什么商业天赋啊。你连买个游戏机都能赶在价格最高的时候出手,还有你以前……“
“喂?喂喂?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被揭穿黑历史的宋昀然眼疾手快,赶在他爸爆出更多黑料前抢先结束了通话。
打完电话,宋昀然没急着出去,而是慢慢整理了一下头绪。
《红白喜事》目前看来确实很没前途,不能怪他爸不看好它。
他记得书里曾经写过,秦恪接下这部电影后,还被人冷嘲热讽过好一阵子。当然后来电影大爆,自然也成为了原作小说里的一大爽点。
虽然上辈子秦恪是因此爽了,作为工具人的宋昀然却憋屈了。
想到这里,他不快地“啧”了声。
其实以宋昀然现在的财力,回头直接命令剧组换人也行。
可不知是不是原作的力量影响,自从决定弃演从商的那一刻开始,但凡他想用钱破坏秦恪的前程——哪怕只是想一想,接下来几天,他就会走路平地摔、喝水呛嗓子眼、进电梯被门夹。
估计在这个世界里,没了他一个工具人,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工具人站起来给秦恪当垫脚石,所以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并不在乎他脱离剧情。但如果他非要一意孤行伤害秦恪,说不定最后会被世界的意志给抹杀。
无论如何,绝不能阻止秦恪在娱乐圈称王,这是宋昀然重生以来学到的保命法则。
所以哪怕道路曲折了一点,但只要投资了《红白喜事》,就既能在小说世界的规则下行动,又能赚钱让父母放心,还能让秦恪对他心服口服,想想还真是件一箭三雕的好事。
打定主意后,宋昀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接电话时七拐八绕走偏了方向。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桌椅的轮廓,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于是他只好打开手机的电筒往前方照去。
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长桌上,看见了一具长发飘飘身穿寿衣的“女尸”。
“啊——!”
宋昀然毫无防备,吓得把手机扔出去的同时,飞快地矮下身抱住脑袋闭紧双眼。
说来惭愧,他明明是重生一回的人,却还是有点……羞耻的小秘密。
是的,宋昀然怕鬼,非常非常怕。
即使明知这里多半是剧组存放道具的房间,宋昀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缓缓往旁边挪动,不经意间又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为要命的是,作为曾经的演员,宋昀然的想象力还特别丰富,这会儿他就已经感觉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双甚至几双阴森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看着他。
“都是道具,都是道具,都是道具……”
宋昀然腿都软了,跪在地上不断给自己魔音洗脑。
偏巧正在此时,缓慢的“吱呀”推门声在黑暗中响起。
有谁的脚步声轻轻传来。
宋昀然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颤抖着问:“谁?”
一个男声说:“我。”
“你是谁?”
那人犹豫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回答他:“可能是个场工?”
什么玩意?
宋昀然睁开眼,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秦恪啊,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又猛然间提了上去。
大意了,为何刚好来的就是秦恪,绝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别开……”
话才说到一半,随着一声开关轻响,正道的光从天而降。
“……灯。”
宋昀然顽强地说出最后一个字,两眼一闭就想和世界说再见。
他跟只不愿面对现实的鸵鸟似的,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祈祷秦恪一句话也别说。
事实上,秦恪确实说不出话。
他是被制片人赶出来重新道歉的,刚出门他就看见宋昀然拐进了道具间,只好站在外面等人出来。
结果等着等着,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秦恪怕他出事,才进来看一眼。
谁知借着走廊的光线,他眼睁睁看到的画面,竟是宋昀然跪拜在一个棺材底下,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某种封建迷信活动现场。
这究竟是什么路数,秦恪看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宋昀然缓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想假装无事发生。
结果他刚转过身,就看见秦恪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孔上,明晃晃地流露出“你好像有什么大病”的意思。
“看什么看!”宋昀然羞愤欲绝,无能狂怒。
宋昀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秦恪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头:“看来是我打扰了,”说着就把手指搭在开关上,“需要帮你把灯关掉么,小宋总?”
听起来还挺乐于助人,要不是他最末三个字特别阴阳怪气的话。
“别关!”
宋昀然的行动变得格外敏捷,咻的闪现到门外,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多呆一秒钟。
“等一下。”秦恪从身后叫住他。
宋昀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又怎么了?”
“那是你的手机吗?”
“……”
宋昀然硬着头皮,转头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整个人如遭雷劈。
怎会如此。
他的手机怎会刚好掉到那具女尸身上。
“帮我扔掉吧。”宋昀然哪里敢要,心有余悸地说,“它已经不干净了。”
第4章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办公室。
宋昀然神色恍惚地坐回沙发,端起茶几上待客用的纸杯喝水压惊。
制片人碰了碰秦恪的胳膊,小声问:“小宋总怎么了?他出去时好好的一个人,回来脸色这么差,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哄好?”
“……”
秦恪怀疑制片人四处筹钱碰壁折腾出毛病了,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唯恐怠慢了对面那位金贵的小少爷。
他看着宋昀然苍白的脸色,同样小声回答:“跟我没关系,他就是去鬼屋自助游了一趟。”
制片人:“???”
他们这鸟不生蛋的片场周围竟有鬼屋这种豪华游乐设施?
对面,唐助理还不清楚老板遭遇了怎样的精神创伤,见宋昀然面色不佳,便也轻声问:“小宋总,您如果还有顾虑,要不要看看他们实际拍摄的情况?”
许多制片拉投资的时候,总爱把剧组吹得天花乱坠,等到实际开拍才发现到处都有问题。
唐助理想得很周到,既然老板是初次接触影视投资,刚好《红白喜事》剧组已经开始运转,那何不借机实地考察一下呢。
宋昀然还沉浸在饱受惊吓的余韵里,其实根本没听清唐助理在说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行人来到了片场的摄影棚。
离开道具间所在的小楼,宋昀然勉强恢复了精神。
他坐在导演身旁的贵宾席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摄影棚内的景象。
由于资金紧缺的关系,剧组已经遣散了一半的工作人员,剩下全部一人当两人用,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即便如此,放眼望去却是乱中有序,可见制片和导演的统筹指挥能力相当优秀。
十几分钟后,导演调试好灯光和摄影机,拿起对讲通知演员做准备。
宋昀然看向刚补完妆的秦恪,不由得想起书里曾经写过,说秦恪在拍《红白喜事》时就展现了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要求严苛的导演手里也时常能够惊艳众人。
实话实说,宋昀然对此抱以怀疑的态度。
重生前他在电影院看过《红白喜事》,秦恪扮演的角色表演难度很大,原作里描写的那些桥段,多半都是作者为了吹捧秦恪所做的夸张手法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热烈,以至于秦恪误会了他的意思,经过他身旁时竟然停下来说:“你手机没在我这里。”
“什么手机?”宋昀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恪看他一眼,说:“就是那部掉在尸体上被你嫌弃不要的手机,我帮你捡回来放在办公室了,刚才你大概没看见,等下别忘记拿。”
宋昀然哽了一下,有必要形容得这么详细吗,很怕我忘记那个糟心的画面吗?
但是等等,机会似乎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调整了坐姿,抬头质问:“台词背熟了么就在这里关心手机,你还想不想做个好演员了?”
秦恪闻言,微微一怔。
漂亮!
宋昀然在心中为自己鼓掌,多么水到渠成的操作,轻而易举就能让秦恪下不了台!
看看秦恪这无语凝噎的表情,肯定已经羞愧到想投河自尽了吧。
呵,不过如此。
宋昀然感觉发挥得特别棒,再接再厉道:“我告诉你,这场戏我会从头盯到尾,你最好能拿出全部的实力,别让我失望。”
秦恪沉默几秒,才很轻地点了下头:“好。”
宋昀然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内心的尾巴简直快翘到天上去了。
没办法,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他心满意足地靠上椅背,决定今后可以加大对秦恪的羞辱力度。
旁边的导演看完这一幕交锋,拿着对讲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看向宋昀然的目光也多出了一丝崇敬。
他完全没有料到,宋昀然原来对秦恪寄予厚望,故意严厉地提点他也就罢了,甚至不惜耽误宝贵的时间来监督他拍戏。
要知道秦恪只在上学期间在其他剧组演过一些小配角,这是他接的第一部 男主戏,居然就已经得到了投资方如此的重视……
这是投资大佬和演员的关系吗?
不,这根本是伯乐和千里马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导演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开拍时那声“action”都喊得格外有气势。
而随着拍摄进度的推进,宋昀然也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体。
他双眼紧盯着监视器的画面,偶尔错开视线,去看站在场地中央的秦恪。
现在拍摄的剧情,是女主角死后,假冒她未婚夫的主人公收到了她父母给女婿准备的见面红包。
他躲到卫生间,两眼发光地数清楚红包里的金额,想把红包塞进口袋时动作却缓了下来。
没有走位也没有台词的一场戏,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他的窃喜与挣扎。
平心而论,秦恪把这个与他气质完全不同的角色塑造得很好,甚至比宋昀然曾经在电影院里看到的那段还要精彩。
宋昀然满头问号地望向导演,哈喽,在吗,剪片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放这段进去?这不比成片的效果更能打动观众?
专注拍摄的导演并未察觉身边异样的目光,他正摩挲着下巴感慨秦恪真是进步神速。
刚开机的那段时间,秦恪虽然表现不错,但也时常需要他从旁指导,结果自从上个月秦恪在片场受伤晕倒过一次后,再醒来时仿佛突然开窍一般,每一寸神色的把握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若非他对秦恪的履历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请的不是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新人,而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著名演员了。
一条镜头拍完,导演又指挥更换机位从其他角度拍了几条,这场戏就算过了。
他满意地竖起大拇指:“很好,休息一下吧。”说完又笑眯眯地问宋昀然,“您觉得怎么样?”
宋昀然维持着霸道总裁的冷静,勉强点了下头,不想承认他刚才竟然有瞬间被秦恪的表演吸引住了,以至于他想坐在这里继续看下去。
他一转头,发现旁边的制片人正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随即想起今天的正事。
他示意制片人过来,问:“你们现在资金缺口还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