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然也看见程嘉明的行动了,那人就站在工作人员几米远的位置,表情认真得像天桥底下贴膜的,一看就是灵感来了,想从威亚上做手脚。
他来不及细想,干脆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想先用手机拍下证据。
谁知拍照功能还没打开,全身贯注的他就不慎踩上地面辅设的摄影轨道,脚下踉跄着连绊好几下,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灯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到他身后,跟捉猫似的,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然后用力往回一拽。
宋昀然惊魂未定地回起头,视线撞进秦恪带着薄怒的眼里。
“你乱跑什么?”秦恪低沉的嗓音里压着火,“不知道剧组有多乱?”
他本来就带着苍白的妆,这会儿脸色一沉,瘦削的轮廓便显得比平日更加锋利,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几分凶狠的恶鬼相。
宋昀然被骂得怔住,好半天没说话。
只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秦恪绷紧的唇角渐渐放松,语气软了下来:“没撞到吧?”
“……你管得着吗。”
宋昀然冷哼一声,还在生气刚才秦恪气急败坏地教训他。
生气之余,他又感到莫大的委屈。
他当然知道剧组有多乱,各种器材和电线铺得满地都是,人来人往都是嘈杂声响,可要不是为了秦恪,他才不会大热天跑来这种地方盯梢。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以外,还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一想到秦恪心里肯定在嫌他添乱,宋昀然的少爷劲就上来了。
反正程嘉明的破坏力就那么点,秦恪摔下来也就骨折住院而已,既然死不了人,那他何必在这儿瞎折腾。
逆子,逆子!
成天就知道气爸爸!
宋昀然在心中怒骂几句,臭着脸随后推开他:“我先回去了。”
秦恪一把拦住:“你闹什么别扭?”
话刚说出口,他自己就先感到一阵微妙的意外。
这既不像一个艺人对老板说话的态度,也不像朋友之间的质问,反而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可他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刚才被冷落的无名火逐渐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耐心哄好对方的心情。
宋昀然狂怒:“我哪里有闹别扭?你凭什么说我闹别扭?”
如果贺子游在场,看见这一幕必定会大肆嘲笑。
这么多年了,宋昀然这种小学鸡吵架法从未有过丝毫进步,加上他此刻面对的人是秦恪,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更让他本不富裕的吵架技能雪上加霜,只能活生生变成一个复读机。
然而秦恪却赶在他进一步发怒前,低下头来哄他:“嗯,是我不对。”
宋昀然的怒火被迫卡住,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
末了,只能扭过脸不说话。
秦恪看着他,放低姿态:“你来了片场却不理我,所以我有些在意,这样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宋昀然愣了愣,接着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啊,他想,难怪秦恪刚才语气那么差,原来是被爸爸冷落感觉到寂寞了!
他绷住拼命想往上扬的嘴角,清清嗓子:“早说嘛,真是的。”
秦恪笑了一下,才问:“你刚才在找谁么?”
宋昀然当然不可能说出实情,胡诌道:“……没有,我就是想到处逛逛。好了我现在知道不乱跑了,你快点回去,别耽误拍戏。”
秦恪半信半疑,无奈听见导演在叫他,只好暂时离去。
转身之时,他往程嘉明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远离威亚,便快步往导演那边走去。
秦恪刚走,程嘉明就看向了宋昀然。
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刚才两人在那儿拉拉扯扯好半天,像极了每一对臭情侣吵架之后再和好的画面。
说是情侣,或许也不太准确。
秦恪那么高傲的人,面对怒气冲冲的宋昀然也没有甩脸走人,摆明了就是不敢对金主发怒的样子。
程嘉明想起上次在武馆被抓包的经历,忍不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屑冷笑。
明明就是被潜规则了,还不敢承认!
然而就在此时,程嘉明却看见宋昀然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起之前感受到的诡异注视,不由得心里慌了一瞬。
“你就是程嘉明?”宋昀然这会儿心情好了,还算和气地问道。
程嘉明警惕地问:“找我有事?”
宋昀然直接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
程嘉明愣了愣,以为在威亚动手脚的想法已被人看穿,不由得紧张地屏住呼吸。
不料宋昀然却问:“你今天拍到几点?”
“晚上七点左右吧,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嘉明更忐忑了。
宋昀然看见威亚已经架设好,料想程嘉明今天肯定没机会干坏事,既然如此,倒不如按照原计划行事,劝说程嘉明主动退出《江湖路》。
“那你收工后来找我。我跟你们住同一家酒店,房间号是……”
宋昀然捞出手机,看了看唐助理中途发来的消息,“哦,1702,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谈。”
程嘉明:“……?”
宋昀然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别告诉其他人,晚上你单独来。”
程嘉明喉头一哽,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草。
他看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嘉明:他好花心啊
第38章
宋昀然扔下一枚炸弹就回了酒店。
徒留程嘉明迟迟无法平静, 一整个下午,不知NG多少次,被谭导骂得狗血淋头。
正因如此, 原本晚上七点就能拍完的戏份,硬是被程嘉明拖到了九点半才完成。
他面红耳赤地向大家道完歉, 回到酒店思索一会儿, 决定还是先洗个澡冷静一下。
迅速洗完澡出来,程嘉明的心脏跳得很快。
入行之初, 他就设想过类似的情况。
凭借他英俊的外貌, 吸引到几个有钱人注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 对方或许是满手翡翠的富婆, 也或许是年过半百的富豪,总之就是些老不正经的人,才会看上他这具青春活力的身体。
然而宋昀然那么年轻,平心而论长得也很好看, 理应是走到哪里都绝对讨人喜欢的类型,想不到也要利用肮脏的钱色交易来换取床伴。
堕落, 太堕落了。
而且他都有秦恪了,怎么还……
程嘉明忍不住叹气,叹完之后,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下午拍摄的场景。
他又一次NG后,周围难免响起几声细碎的抱怨。
当时拍的是需要动用威亚的打戏, 兴师动众不说,吊在威亚上的演员也很辛苦,大家本来担心在空中拍戏的演员出错,没想到是站在地上看热闹的背影板走神了。
一片牢骚声中,刚从威亚上被放下来的秦恪一句话没说, 只是很淡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保持着角色漫不经心的神情,手里无意识地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身为演员,程嘉明当然知道,秦恪这是入戏了。
和这份专注的态度对比起来,他的失误更显得过分业余。
好像他们生来,就注定有着云泥之别。
程嘉明不屑,有什么了不起。
秦恪肯定是靠宋昀然才拿到好资源,换作是他去演男一号,表现必定比秦恪更好。
现在既然机会来了……
程嘉明咬紧牙关,站起来往身上喷了些香水。
搭乘电梯上楼后,他深呼吸几次,挤出一个营业用的笑脸,按下了1702的门铃。
一分钟过去。
程嘉明笑得脸僵,怎么没人来开门呢?
他又按了一次门铃,紧闭的大门依旧没有为他打开。
不好,难道是我迟到了三小时,宋昀然干脆出门了?
程嘉明一拍脑袋,止不住地懊恼起来。
想了想,他一边屏气凝神注意里面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最后一次按下门铃。
这次,门终于打开了。
程嘉明听见一些吵闹的音效从门缝里传来,但他并未在意,而是重新挂起笑脸:“宋总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没事,我也没专门等你。”
宋昀然头也不抬地玩着游戏,“进来吧,等我打完这局哈。”
程嘉明:“……”
您哪怕抬头看看我专门打理过的造型呢?
宋昀然说完就往里走去,完全没有发现程嘉明的失落。
他知道演员收工的时间很难准确预料,所以吃过晚饭就叫上几个朋友连排打游戏。
这会儿战况正是激烈的时候,刚才要不是程嘉明接连按铃影响他的操作,他都准备打完了再开门的。
程嘉明心情复杂地坐下来,围观未来的金主打游戏。
宋昀然菜得一如既往,他的朋友们稍好一点,但还是没过多久就集体团灭。
程嘉明以为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不曾想宋昀然马上气鼓鼓地说:“刚才没发挥好,我们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这种话,我已不愿再听。”贺子游鄙夷道,“听句劝,删掉游戏不好吗?”
宋昀然惨遭朋友抛弃,气得险些捏碎手机。
他黑着脸坐在那里,反复点进游戏又退出,一副没玩过瘾的样子。
程嘉明犹豫片刻:“宋总,那个……”
宋昀然痛苦道:“先别跟我说话。”
他现在没心情处理程嘉明,满脑子想的都是世上怎会有如此差的游戏体验。
今天玩了三小时游戏,竟然局局被人按在地上揍得毫无反击之力!
程嘉明心想不好,出师不利,得赶紧想个办法哄好宋总。
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然后才说:“我有几个朋友以前打职业的,现在退役了在做主播,要不我让他们带带你?”
垂头丧气的宋昀然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亮地问:“真的?他们现在没开直播吧,我可不想被网友喷玩得菜。”
原来你知道自己菜啊。
程嘉明麻木地点点头:“都下播了。加个好友吧,我拉你。”
接下来的两小时,宋昀然获得了极好的游戏体验。
过足瘾后,他跟另外几人打听到他们的直播间地址,打算回头给人家送点礼物。
看着此情此景,程嘉明迷茫极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来接受潜规则的吗?
为什么不知不觉变成了太子的陪玩?
与此同时,宋昀然心里却产生了一个新鲜的想法。
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万城唯人气论的资源分配法,让程嘉明知道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原因其实出在公司而并非秦恪,用一招祸水东引,将程嘉明的怒火转到万城头上。
可现在打完游戏,他却改变了这个主意。
“今天进组感觉怎么样?”宋昀然放下手机,还算客气地问。
“……不太好。我只是男五,大家并不重视我。”
程嘉明决定卖惨,凄凉一笑,“有时候真羡慕秦恪,能得到宋总的器重。不像我在万城,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
宋昀然上辈子就是万城影视的人,知道的内情不比程嘉明少。
万城艺人很多,老板的主业又不是这块,平时根本不来公司,像程嘉明这种级别的艺人,自然见不了人家。
他点头道:“很正常啊,毕竟你又不红。”
程嘉明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我明白,可是做艺人的谁不想红呢?宋总,您别看我成天嘻嘻哈哈,其实私底下,我还是很不甘心的。”
宋昀然表示理解:“所以你就嫉妒秦恪,觉得我明明也很努力了呀,为什么比不过他呢?为什么公司不愿意捧我呢?”
身为了解原作的工具人,宋昀然把配角的心理剖析得格外精准。
程嘉明被说中心事,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只好皱眉长叹一口气,给宋昀然留出想象的空间。
最好能把他想象成一个怀才不遇的天纵奇才,然后下定决心,像捧秦恪那样为他助力。
宋昀然循序渐进地问:“听说你们公司签了太多人,所以基本采取放养政策,想要拿到公司的好资源,必须先自己抓住机会红起来?”
“就是这样。”
程嘉明提起这事就头痛,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公司不喂好资源我拿什么红?
如果能像秦恪这样,一举拿下谭铭导演的男一号,那他也不用愁了。
“嗯,既然这样,其实我有一个好方法。”宋昀然笑着问,“你想不想听?”
程嘉明心跳猛然加速,铺垫那么久,也该说到重点了。
就是不知道宋总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希望是下面吧,我可是个直男啊,他沉痛地想。
宋昀然郑重地靠近了些:“你考虑过直播打游戏吗?”
程嘉明:“……啊?”
宋昀然一脸认真:“你游戏打得不错,又认识做主播的朋友,天大的商机放在你面前,难道你就没发现过?”
这就是宋昀然刚才想到的好方法。
作为曾经的工具人,他明白程嘉明为何鬼使神差地跟秦恪过不去,都是被原作的大宇宙意识限制住思维罢了。
其实只要跳出原来的框架,程嘉明就应该明白,娱乐圈不止秦恪一个,他就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秦恪,好资源也落不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