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顾一沉揉了揉太阳穴,“我想想办法啊,帮你受伤的那只脚绑起来,不进水不就好了?”
时景歌闻言大喜,“顾哥你真棒。”
顾一沉去翻自己的行李箱。
时景歌坐在了床上,晃了晃脚,然后扭过头,对段安年灿烂一笑。
笑容既得意又猖狂,带着浓浓的炫耀。
其实这一幕,对段安年来说,已经十分稀松平常了。
时景歌就是这样的人,在顾一沉面前柔柔弱弱的,在他们面前嚣张又猖狂,特别招人烦。
但是以前,段安年都能忍住,时景歌再得意再嚣张怎么样?本质愚蠢又可悲,现在笑得多么得意,以后摔下来就多么惨。
他犯不着跟这么愚蠢的人计较,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所以其他人跟时景歌发生冲突、被时景歌气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他都觉得可笑。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段安年只觉得时景歌面目可憎,让他恨不得当场抽死时景歌!
下午在休息室发生的那件事,段安年回想起来,就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他看不起时景歌。
那自然也犯不着和一个看不起的人计较。
说白了,时景歌都不配让他生气。
可是下午的时候,他就跟控制不住他自己一样,在别人的地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时景歌吵,事后回想,他都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但是现在,他好像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愤怒的火花在心底悄然飘散,落地的一瞬间便燃了起来,顷刻间火焰接轨,烈火之势已成。
……到底是时景歌太惹人厌了,还是他连脾气都控制不住了?
段安年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尽力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时景歌身上移开。
冷静——段安年你冷静点!
你绝不可以做一个被情绪控制的人!
而这个时候,顾一沉终于找好了东西,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诡异的气氛,又似乎没有。
顾一沉示意时景歌抬起脚来,“我带了保鲜膜,多给你裹几层,应该不会沾到水吧?”
时景歌作势要踹掉拖鞋,然后猝然叫道:“疼疼疼!好疼好疼!”
顾一沉:“?”
时景歌歪着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顾一沉,“顾哥帮我把拖鞋脱下来吧,好疼的。”
顾一沉怎么可能愿意?
他都没给他爸妈脱过鞋!
“小歌,”顾一沉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恼怒,有些苦恼道,“你连拖鞋都脱不下来,怎么洗澡呢?”
“我只是冲一下。”时景歌耸了耸肩,浑不在意道。
“都这么不舒服了,也不在乎这一天吧?”顾一沉皱眉,“你要是因此伤的更重了,耽误了之后的行程,轩哥又要骂你了。”
“好吧,”时景歌不甘不愿地说道,“那顾哥帮我把鞋脱了,我躺会。”
顾一沉:“……”
……又他妈绕回脱不脱鞋了?
连个拖鞋都脱不下来,骗鬼呢?
顾一沉心底更是恼怒。
从回来到现在,他都没机会和闻旭生联络联络感情,反而被时景歌支使得团团转。
时景歌这是真把他当佣人了不成?
顾一沉看向时景歌,有些严肃,也不说话,希望这样可以让时景歌主动低头。
但是时景歌压根没看他,眼眸一直往段安年那边看,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顾一沉心念一动,疲惫开口,“小歌。”
时景歌拖着长长的尾音撒娇道:“顾哥。”
段安年只感觉心底有一团火球在扩张,扩张到最后,它终于爆了。
烈火燎原。
就如同他突然爆炸的情绪。
“时景歌,你要是连个拖鞋都脱不下来,你还长脚干什么?”
“反正你的脚留着也没用,直接剁了吧。”
“剁了之后你就不用穿鞋了,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要是不敢,我来帮你找医院,费用我全出,别从这里叽叽歪歪的,听着就烦!”
段安年这还算是克制。顾一沉很满意,但还是错愕道:“年哥,你说什么呢?”
时景歌看了一眼段安年,又看向顾一沉,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
“顾、顾哥,”时景歌抽噎道,“我就是疼,好疼,今天一天都得忍着,忍了那么久,一声都不敢吭,但是真的好疼。”
“我只是……”时景歌捂住脸,“太疼了……我不是……不是故意让你为难的……”
说着,时景歌用力将拖鞋踹了出去,然后他猝然尖叫出声。
那声音中满含痛苦,让人不忍。
时景歌一点一点地往床上挪,就像个蚕宝宝,“我……我不会……不会让你为难的……”
声音都破了调。
顾一沉当然知道时景歌这八成是装的,可是那又怎么样?
时景歌装的那么逼真,他还能不管吗?
于是顾一沉连忙扶了时景歌一把,让时景歌顺利躺好,还给时景歌盖上了被子。
时景歌一缩一缩的,抽泣声不断,还断断续续道:“谢、谢谢顾哥……呜……不关、不关年哥的事,年哥说得对,都、都是我不好……呜……”
这就是明晃晃的栽赃陷害啊!
段安年本来就炸了,现在更好,直接冒烟了。
“时景歌!”段安年愤怒道,“你脑子有病吧?!”
时景歌往被窝里一缩,被子一上一下的,“我……我有罪……呜……”
“够了!”顾一沉一声厉喝,又看向段安年,带了几分埋怨,“年哥,小歌脚踝受伤了,伤的那么严重,你就不能让让他吗?”
段安年都要气疯了,“他脚踝是因为我受伤的吗?关我屁事!”
“年哥!”顾一沉大声道,“是指压板的时候,为了帮助你们那组获胜的时候受伤的。”
“我让他那么干了吗?”段安年梗着脖子道,“我乐意输,我输了我高兴,我逼着他求着他赢了吗!”
顾一沉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没反应过来刚刚段安年说了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时景歌突然掀开了被子,一只手抓住顾一沉的袖子,红肿着一双眼睛,恳求道:“顾哥,我想吃小蛋糕。”
“我晚上没吃饱,饿了,你能帮我去买块蛋糕吗?”
“求你了,顾哥。”
刚吃完晚饭,怎么可能饿?
但是时景歌给了顾一沉一块台阶,顾一沉没理由不往下走啊。
这样看起来,时景歌可比段安年可爱多了。
这就是好感度的差异吗?
顾一沉叹了口气,低低道:“好。”
“我去买。”
他拿了挂在墙上的衣服,出了门。
夜风徐徐,吹起顾一沉的发丝,顾一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股疲累感涌上了心头。
细细想去,他今天也是累了一天了。
不想动。
不想再抬起脚了。
想回去躺着。
想休息。
顾一沉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脚,去外面给时景歌买蛋糕。
真他妈累。
房间内,段安年阴郁地看着藏在被窝里的时景歌。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阴郁道:“你故意的。”
“那当然,”时景歌笑嘻嘻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气定神闲道,“你猜,顾哥知不知道我是故意的呢?”
不等段安年回答,时景歌又道:“当然知道咯。”
“我装的那么假,谁能看不出来呢?”
其实时景歌装的一点也不假,他的演技非常不错。
但是段安年早已经先入为主,所以哪怕时景歌的演技再高明,他也觉得假的出奇。
时景歌又这么坦然地承认,更是可以混淆段安年的认知。
“可是顾哥看出来了,也会站在我这边呢。”
时景歌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很轻,“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在顾哥的心里,我才是更重要的那一个。”“你啊,”时景歌摇了摇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不行。”
时景歌这是生怕自己气不死段安年啊。
段安年双手握拳,忍无可忍,大踏步向时景歌走来,眼瞅着就要和时景歌真人对决。
时景歌当场就笑了出来,笑得灿烂又明媚,张扬又得意。
“你急了。”
“年哥,你那冷静理智的面具,怎么就拿下来了呢?”
“装的一副清高冷漠、目下无尘的样子,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竟然要打我!”
“哇哦,一向冷静自持的段安年要打人了!”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你猜你那群粉丝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段安年倏地停了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时景歌。
时景歌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慢慢与段安年对视,然后叹息着摇头。
“太可悲了,年哥。”
“我还以为你能装更长时间呢。”
“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别装出那副对外的鬼样子了。”
“你对顾哥,也有意思吧?”
怎么可能!
段安年觉得荒谬。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顾一沉有意思呢?
他不喜欢男人!!
或许是段安年眼底的情绪太真实了。
时景歌哈哈大笑道:“不会吧年哥,现在还有人分不清楚自己的喜欢吗?”
“如果不是喜欢顾哥,你干什么跟我作对?”
“今天休息室发生冲突之前,咱俩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看不起我,我不招惹你,多默契啊。”
“是你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
“你也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如果不是喜欢顾哥,又怎么会这么做?给自己揽活上身?你可没那么闲。”
“你要看书,你要学习,你要练乐器,你根本没空搭理我。”
“之前的每一天,你都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喜欢顾哥,你现在应该在看你那些厚的跟砖头一样的专业书,而不是在打扰我和顾哥!”
时景歌的声音渐渐尖锐起来。
即使不跟时景歌对视,段安年也能感受到,从时景歌的眼神中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敌意。
那股敌意让段安年渐渐趋向于冷静。
是啊,他为什么要招惹时景歌?他以前不跟时景歌发生正面冲突的主要原因不就是太麻烦了吗?
反正时景歌总会自取灭亡的,为什么要为时景歌耽误时间?
他还带了本《演戏基本法则》在行李箱呢,那么大部头的书,带着飞来飞去,可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重量的啊。
但是瞧瞧他都做了什么。
段安年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眼前的时景歌还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厌烦,那股小人得志的模样只恨不得让人抽他。
但是段安年,此时却可以控制住这股情绪了。
本来就是,时景歌招人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为顾一沉打抱不平,但是顾一沉需要吗?
似乎并不需要。
那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没有必要了吗?
更何况,他和时景歌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矛盾,又是一个团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每天都要吵架掐架的话,他哪里还有时间研究别的?
没必要,真没必要。
段安年退了回去,不说话了。
时景歌仰着头,洋洋得意道:“意识到自己和我的差距,退却了?”
段安年看了时景歌一眼,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时景歌把他“骂”醒的。
人在维护自己爱情的时候,都这么有条理吗?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骂醒,那滋味可真是……
段安年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时景歌似乎也不是那么蠢。
“对,”段安年冷静下来,点头认了,“我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没必要牵扯别的。”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心里总有股邪火,回去我会找心理医生。”
“前面冒犯的事情,对不住了。”
时景歌:“?”
时景歌不可思议地看着段安年,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因为震惊,眼睛都瞪得圆圆的,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可爱。
那一瞬间,段安年突然明白时景歌的粉丝,为什么都说他像个小动物一样可爱了。
确实挺可爱的。
段安年终于能够get到时景歌的颜值了。
“你别想给我什么糖衣炮弹,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啊。”时景歌瞪着段安年,用力道,“我不吃这一套!”
“我还是会防着你的!”
“你休想从我身边撬走顾哥!”
段安年瞅了时景歌一眼,拉出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把那本书掏出来。
“以后我要是再多嘴,你就让我去看书。”
时景歌怀疑地看着段安年,皱眉道:“你说真的?”
“我不说假话。”段安年心平气和地说道。
时景歌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
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只余下段安年翻动书籍的声音。
他知道时景歌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身上,但是段安年并不是很在意。
说起来也奇怪,一般看书的人,都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看,很容易让人看不下去书了,段安年也不例外。
但是现在,哪怕时景歌目光灼灼,仿佛可以穿透他一般,他依然能把每一个字都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