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都没遭遇过这样尴尬的情境,她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本想追问一句‘那婚后呢’,却又觉得自己还没出嫁,这样逼问丈夫,既不礼貌,又显得过于强势,最后,只好喃喃说:“哦,这样嘛,我知道了,陛下。”
理查德国王自觉已经足够好脾气地给出交待,便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可是,望着国王远走的身影,未来的王后艾丽莎却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而自己更是一不小心陷在了泥沼中,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光明了。
同一时间,同样身在泥沼中的杰米还在不甘心地拼命挣扎自救。
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一次的计划若不能成功,自己绝对要不得好死了。
只因财务官莱文知道他撒谎,会拧断他的脖子;
狱警弗莱德若是知道他从中挑拨,也会拧断他的脖子;
独眼大盗库克罗普斯因为他捣鬼而失去特赦令,更会拧断他的脖子;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曾经欺负乔治、对着自己放狠话的恶棍……大概也正排着队等呢!
想到这里,杰米不禁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脖子:“无论如何,我是非成功不可的。”
他于是把想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又从脑子里过了几遍,然后,才找上独眼大盗库克罗普斯,去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
“你说那个狗娘养的狱警要搅黄我的特赦令?”
库克听闻此事后,不禁微微侧头,那只仅剩的独眼里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没错,他对你怀恨在心,只因你上次当众打了他。”
“该死!”
杰米立刻同仇敌忾:“确实该死。”
库克不觉惊奇:“怎么,他同你也有仇吗?对了,我还该问问,你到这儿究竟是干嘛来的?只为了给我通风报讯?”
“我是来找盟友的。”杰米鼓起勇气说。
库克不觉大笑起来,还轻轻地吹了声口哨:“亲爱的,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呢?”
杰米很恼怒,但并没被这样的话扰乱思绪。
他慢慢又低声地说:“库克,你想出狱,我也想出狱。而且,很凑巧的是,我们都没特赦令。”
“哦?难道你有什么其他的门道?”
“正经门道没有,歪门邪道是有的。”
“说说?”
“三天后,国王大婚。”
“这事谁都知道。”
“为了庆祝国王大婚,也为了榨干你们身上的每一分钱,牢里运进来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酒。”
“唔,你想说什么?”
“酒很多,但由于以前没这样的事,所以,监狱里没有专门酒窖,它们只能被临时堆放在一间腾出来的牢房里。”
“说下去。”
“酒是易燃品。”
库克眯起那只独眼:“有点儿意思了。”
杰米的一半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拜财务官大人的厚赐,我现在能在监狱里自由活动。而我有一些消息,知道当国王大婚的那天,牢里还会举办一些庆祝,就像过节一样。到时候,狱警们总会稍稍放松警惕。假如……此时,牢里不幸失火,同时,再有一群犯人齐心合力地往出冲……”
库克面无表情,用那只独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微笑起来:“杰米,杰米,想不到你居然不是那种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小花瓶呀!”
然而,在这样的感叹后,他却并没有同杰米达成共识,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也许这事是有几分可行性,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出狱,自由,这不是好处吗?”杰米有些惊讶。
库克又一次微笑起来:“亲爱的,要这么说,咱们可谈不成了。况且,你是不是高估了一个狱警的能力?那个叫弗莱德的狗杂种也许是能阻止我一时,但他不可能永远阻止我。只要那些贵族还想捞钱,特赦令就还会有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去越狱呢?”
杰米听见这话,心头一紧。
但他不会轻易认输,当即也装出了不慌不忙的样子,极力不让人看出心中的急切来,缓缓地边思考边笑着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当我找错了人吧。反正这事做不做,其实于我也没什么太大妨碍,虽在牢里没自由,可我也不是那么急,只因财务官大人也算待我不薄了。”
他这么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居然准备转身往外走了。
想不到对方谈不妥就真打算离开,库克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和犹豫,正想要不要叫住对方时……
杰米已经快走到牢门前了。
这时,他突然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地说:“对了,相识一场,我得提醒你一下。库克,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再次拿到特赦令前,是要一直待在牢里的。而弗莱德不是什么心胸大度的人,他一心只想报复你。所以,你在牢里多待一天,就等于多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别人的刀下一天。”
说到这里,杰米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哎呀,听起来怪有趣的。你猜,一个犯人,究竟要怎么防备,才能防住一个狱警呢?说实话,我对这一点儿还蛮好奇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
库克用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杰米。
杰米抿着唇,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他还搁心里悄悄给自己打气:“怕什么,我比他还多一只眼呢。”
于是……
明明两人都想出狱,却又都在硬装不在乎,只比着看谁更能坚持!
最终,库克向后靠在了椅子里,又重新笑起来。
他啧啧称奇地说:“真是让人惊讶啊,杰米。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我愿意退一步。只是,按照我们盗贼这行的规矩,是不能没好处白干活的,所以……”
他似真似假地玩笑问了一句:“你穿过女装吗?”
杰米认为他是不甘心被自己说服,故意拿这话来羞辱自己,便没好气地比了个中指,又骂了一句脏话。
库克罗普斯果然没计较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冲掌心吐了口唾沫,表示话已出口,绝不收回,然后,朝着杰米伸出了手,最后确认地问了一声:“成交?”
杰米心中立时安稳。
他当即笨拙地学着对方的样子,也在掌心吐了口唾沫,一把握住他的手,干脆地回答:“成交!”
第14章 即将开幕的大戏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约莫有二、三十人的队伍出现在了一条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人烟的荒僻小路上。
这些人全穿着一般乡下很少见到的华丽骑装,头上戴着大大的宽檐帽,腰间挂着刀、剑一类的武器,身后还有着一条随风飘扬的披风。
虽则因赶路的缘故,他们的披风及衣服上已经满布灰沙,脸和脖子处也具是汗水夹杂着尘土的块块脏污。
可若是不仔细看,只乍看一下的话,还是很有一些兵强马壮的威风的。
其中领头的一人突然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然后,又将帽子脱下,就露出了那张藏在帽子底下的、属于财务官莱文的熟悉容颜。
他将宽檐帽充做了扇子,拿在手中,在脸颊一侧用力地扇了扇风后,才一脸不耐地问:“咱们距离那个该死的小酒馆还有多远?”
“应该还有那么一天半天的路吧。”旁边一个人回答。
“啊,去他妈的一天半天。”兴许是阳光太炙热,又或者连续日夜赶路,赶得太疲惫了,财务官莱文再难保持一贯的斯文气度,不停地抱怨起来:“这群该死的、最会钻耗子洞的狗杂种!居然躲在这么偏僻的鬼地方!这下好了,国王陛下的大婚,我八成是赶不上了。”
旁边的人陪了一个笑,没有多说什么。
财务官莱文本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只眯着眼望了望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路,再次从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了一遍那些太会躲藏的反动分子。
然后,他一边带着队伍驱马向前、继续枯燥地赶路,一边打发时间地在心里想了一下自己的情报来源人:“唔,杰米那孩子还挺好用的,这么放出去,有点儿可惜。”
同一时间的监狱里,杰米正在对马科姆交代一桩事:“仔细听我说,朋友!你应该知道狱里那个出名的大盗库克罗普斯……对,对,就是那个住在单人间、瞎了一只眼睛的盗贼。等到国王大婚的那天,你就去找他……亲爱的,别问问题,先听我说完。你去找他,然后,跟在他的身边,别离开,一直跟着。接下来,他会带你离开……”
马科姆一脸困惑地皱起眉头:“我不明白,杰米,我为什么要跟在一个盗贼身边?”
“因为他能带你出去。”
杰米小声在他耳边说。
“出去,去哪?”
“从监狱里出去,然后你自由了,哪都能去。”
“等等,你的意思是……”
马科姆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重新小声说:“是要越狱吗?可这很危险的。杰米,别小瞧了狱警,他们并不是什么木头人,不会只站着不管,眼睁睁看我们出去的。”
“可不出去同样危险。好了,马科姆,你先别管狱警什么的……重要的是,有人已经认出你了。”杰米压低声音回答。
“认出我?”
马科姆稍有警惕地问。
“对,认出你是个反动分子,认出你参与了去年的那次反抗政府活动。”
杰米干脆直接地告诉他:“有人想从你口中套取情报,抓捕那些目前还潜逃在外的人。”
马科姆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惊诧无比,脑子乱成一团,又有无数个疑惑纷纷涌上心头……
他还想再寻根究底一点儿,问一些‘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到底是谁认出了我’,‘又是谁想要来找我套取情报’,‘你和那个盗贼什么关系’,‘那个盗贼为什么同意带着我一起越狱’等等一堆的问题!
可当他注意到杰米望着自己那虽关切却暗含焦虑不安的目光,想起自己在重病时,对方那些尽心尽力地照顾后,却突然不想再追问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必须要问的。
于是,马科姆认真地问了出来:“如果我跟着那个盗贼走,你呢?你去哪?你怎么办呢?”
杰米的脸上快速地掠过一丝感动。
然后,他努力平静地回答:“我要去放一把火。”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王城。
国王理查德的母亲——这个国家的太后,为了参加自己国王儿子的婚礼,终于从外面的一处疗养胜地,坐着马车,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这位太后的风评一贯不好。
只因她在某方面的风流程度,不下于她的国王儿子。
以至于……
在多年前,民间私底下甚至曾一度有流言声称:理查德国王的生父未见准是当年的先王陛下。
这可怕的流言差点儿让两母子痛失王位。
幸运的是,理查德国王的长相同先王陛下极像,除了年龄带来的些微变化,几乎就是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只这一点儿就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流言。
但由此便可推断出——这位太后平日里的生活作风已经混乱到不能更混乱了。
及至先王去世,理查德登基,太后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后,就更加变本加厉地寻欢作乐。
后来,碍于朝中大臣们的不满,以及那些没完没了的、扰人的谏言,她干脆打着外出疗养身体的名头,离开王城,寻了个没人管的风景圣地,再次过起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所以,太后本心是很不愿意回来的。
这次归来,可以说,完全是理查德国王三催四请的结果。
因此,当国王陛下出宫门迎接,伸出双臂拥抱,又与她贴面相偎后,就压低声音调侃了一句:“真高兴您没忘记还有个儿子,能这么及时地赶回来。”
太后同样热情地拥了抱儿子。
然后,她小声回答:“我是爱你的,儿子。只是实在讨厌王城这边的规矩。对了,听说你给我挑的儿媳妇是个很重规矩的人?”
“那不是我挑的,是大臣们挑的。”
理查德国王一边辩解着,一边松开了手臂。
于是,两母子不再说悄悄话,一起装出其乐融融的和睦样子,手挽手地走进了王宫。
未来的王后艾丽莎也得到了太后回宫的消息,并在当晚就得到了对方的召见。
她心中惴惴然地去了,本以为会见到一位极慈祥又尊贵的老夫人,却不成想见到得居然是一个保养极好,几乎看不出年龄,又十分妩媚又美艳的女人,不觉吃了一惊。
因婚礼已成定数,轻易不会再出什么变故,所以,这次见面没什么目的,只是认认人,互相打个招呼,属于很平常的一次见面。
于是,婆媳两人只是互相打量了一番,再生疏、客气地略聊了几句场面话后,就散了。
事后,艾丽莎对太后毫无恶感,甚至打心眼里羡慕、向往对方的美丽。
这姑娘天生不会将人想得太坏,当身边的女官玛姬隐晦地提醒她,关于太后的坏名声时,她还义正言辞地将女官训斥了一番:“同为女人,实在不该随便传播这样的谣言。太后那般美丽,许是有很多倾慕她的人,可这本是那些人的错误,好比花儿太美,无意引来了讨厌的狂蜂浪蝶,花儿本身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