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
亨利公爵暂时不知道具体会是一个什么秘密。
但他暗暗下定决心,是非得从劳瑞斯夫人口中把这秘密套出来的。
等到宴会结束,这位公爵大人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过分行为和恶劣态度,能屈能伸地献起了殷勤。
这时节,气温已经渐渐转凉,哪怕是微风吹过来,也让人有些瑟瑟发抖了。
他便主动拿来了一件大衣来,要帮劳瑞斯夫人披上,还一副关切的口吻说:“一会儿等咱们上了马车就暖和些了。”
这位夫人还在记恨他,本是不想理人的。
可她的性格极虚荣,堂堂公爵这般服侍她,又有旁人看过来时的那一道道艳羡眼神,立时让她重新得意起来,于是,也不去思考这位公爵大人为何前倨后恭,是不是包藏了祸心,都只当这全是‘她还是国王情人’带来的福利了。
于是,这对夫妻表面上便又和好了。
但这之后……到底还会有多少算计,暂时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另一头,随着宴会的散场……
杰米也终于得以摆脱那些虚伪的应酬和各种无聊又充斥着颜色的话题了。
只是有一桩事情搅得他心里很不安稳。甚至哪怕坐到了马车上,还不免警觉地继续思考:“国王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路易斯的身世了?”
——路易斯,德莱塞尔大人有没有同你说过一些……唔,你母亲的事情呢?
——什么?竟是没有说过吗?那你的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物件给你呢?
面对这么两个问题……
杰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刻着路易斯名字的臂环。
但不等他组织好语言来回答……
国王就转开了话题,似乎刚刚的提问,纯粹是一时兴起,随便说的。
作为一个冒牌货。
杰米却不得不重视起来,暗暗提高了警惕:“国王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的,这其中,具体是个什么缘故,必须得想办法打探一下了。”
想到接下来又要绞尽脑汁地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杰米心头就生出了一种深切的厌恶,甚至忍不住自我怀疑地想:“我当初若是不贪心顶替了路易斯的身份,现在会不会活得更容易、简单一些?不用装模作样地同这些无聊贵族打交道,不用同人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身世方面出什么问题。”
这时,马车忽然来了个急停!
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声,以及车夫怒气冲冲开始骂人的声音。
“怎么了?”杰米问。
“有人拦路,大人。”
车夫仓促地回了一声,接着继续呵斥道:“快走开,走开!你这该死的!”
“求求你,求求你,先生。”
马车外传来一声乞求:“给一点儿吃的吧!”
杰米闻声,打开车门,朝外望过去,发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挡到了车前,不由沉默了几秒。
“……别打他,给他拿一些钱,打发他走。”
他快速喊了一声,就重新关上了车门,既不想接受什么感激,也不想听到和看到更多的悲惨。
穷苦的人民太多……
哪怕心软想救济,也是救不过来的。
杰米的心情又沉重了。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倒是成功解决了他之前的自我怀疑:“唉,若是我不冒充路易斯的身份,说不好也要沦落成乞丐。要不然,就是又被人抓住,扔到监狱里……”
“这该死的世界,普通人活着也太难了!”
他一边喃喃地念叨,一边皱起了眉:“不对……情况好像不太对……”
“夫人,最近一段时间,街上的乞丐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是的,不止是乞丐多了。连妓女、小偷、强盗……都是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海伦娜夫人忧心忡忡地同杰米专门讨论了这件事:“我听说,越来越多的农民因为交不起赋税,因为怕被下狱,纷纷选择了逃跑。于是,由于无人耕种的缘故,好些田地都荒废了。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又没人种地,粮食收不上来……唉,好些人生生被饿死。路易斯,论理这事不该我管,但你要不要同陛下说一说,让政府好歹做点儿什么?”
“陛下如果想管,早就管了。”
杰米皱眉回答:“他是不想听这些的。”
“但不想听这些,又想听什么吗?”
“大概……想听《艳盗惊情》一类的玩意儿吧。”
“路易斯,你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
海伦娜夫人悲哀地问:“人民都快要饿死了,我们的国王却只想着风花雪月吗?”
杰米想了想,假装认真地回答:“唔,也许他还会去想一想,那些饿死的人中有没有什么美人?”
海伦娜夫人对这个荒诞的笑话完全不能接受。
她恼怒地瞪过去一眼后,就跑去整理书籍和文稿了。
于是,杰米独自站在窗前,静静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怕是要出乱子了……”
第83章
劳瑞斯夫人同国王达成交易后,就又可以顶着国王情妇的名头继续狐假虎威了。
她向来耐不住寂寞,在自以为解决了‘因失宠可能会被嘲笑和落井下石’的后顾之忧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生活,如过去一般频繁地进出王宫,看戏、打牌,出入各种酒会、舞会,尽情地享受着纸醉金迷又繁华热闹的奢华宫廷生活。
其实,绝大多数人此时都有所猜测,认为国王对她的宠幸应该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劳瑞斯夫人毕竟盛宠多年,再没确定具体情况前,大家普遍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度,并不想冒什么风险去得罪她。
因此,平日里碰到后,依然会像以前那样让着她,又奉承她……
于是,这位本就不怎么精明的夫人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几乎忘记“国王的情妇”只是她一场交易得来的虚假名头,反而自欺欺人地想:“说不定陛下对我还有意。只不过一时下不了台阶,如今有了交易的借口,说不定再过个一两日,就又会同我和好了呢!”
这么一来,整个人就又有些轻飘飘。
继而,她还将国王事后警告她‘不要乱说话’的事慢慢抛到了脑后,反而嘴巴痒痒的,非常想同人说一说了。
恰好,亨利公爵也一门心思地想套她的话,这段时间还嬉皮笑脸地同她讲了很多的好话。
劳瑞斯夫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内心深处得意非常,甚至见他如此殷勤,一时间,连之前那一万块现款的旧怨都能原谅了。
及至有一天早上……
亨利公爵从她床上下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随口感叹了几句:“我的乖乖,你真是个尤物,生来便是要男人命的呢!难怪理查德屡屡割舍不下你。”
接着,他不免又带点儿试探地问:“说真的,我看他之前明明一副再不同你有任何牵扯的样子,可到头来……亲爱的,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治住他的?”
劳瑞斯夫人本是慵懒地倚靠在一旁,但听了这样奉承的话,脸上便不由闪过一抹得意又神秘的笑意。
她既不想泄露那场交易,又想炫耀自己知道的秘密,当即扯谎:“什么叫治住呢?陛下本就是非常爱我的,只碍于我同你成了婚的缘故,他就有些气我了。你们不知道,私底下他是说了好多次,要同我和好的!”
“竟是这般吗?”
亨利公爵假装相信地说:“理查德居然也有如此多情的一面呀。”
劳瑞斯夫人见有人捧场,一时编上了瘾,居然戏精地继续说起来:“我本是不想同他和好的,只因他虽爱我,却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又招惹了好多女人,这种行为实在令人鄙视。”
亨利公爵忍着笑点头:“确实,确实!”
劳瑞斯夫人就继续编:“可他苦苦地哀求我,还悄悄将一件他最最珍视的首饰送了我,说是要请求和好……那晚宴会,我正是去归还首饰的,而且,我还要与他正式划清界限。”
亨利公爵实在捧不下去这个场了:“……”
劳瑞斯夫人还在忧伤地说:“可他虽是收回了首饰,却坚决不肯放弃这段感情,甚至威胁我说,若是再拒绝下去,竟是要逼他去死了。”
亨利公爵险些喷笑出来,实在没办法想象理查德国王寻死觅活的样子,但碍于劳瑞斯夫人还在旁边,也只能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啊呀,那可不行!”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也只好同意与他和好如初了。”至此,劳瑞斯夫人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忧伤表情,又意犹未尽地做了个收尾。
亨利公爵耸了耸肩膀,不予置评。
他心里其实已经觉得自己犯傻了,竟要听这么一个女人在那梦呓。
劳瑞斯夫人那头还在假装思考地半自言自语:“唔,早知道逃不过……我不如收了那个首饰。”
“你现在也可以去要回来的,宝贝儿!假如,假如他真有你说的那么爱你的话。”亨利公爵的语气中暗含讽刺,可说出口的时候,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
因此,劳瑞斯夫人便没有听出讽刺,或者听出了也只当没听到。
她自顾自地做着白日梦,喃喃地说:“我若是真想要,他肯定是会给我的。但那首饰也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必要特意张口。亨利,你知道吗?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臂环,银制的,也没什么花纹和装饰,好像刻着个名字……弗,福德?不,弗朗,啊,是弗列德……弗列德贝克特……”
“等等,你说什么?”
亨利公爵本来懒得听这位夫人瞎编乱造,都打算离开了。
可等他走到门口,手握门把手,将门拉开几厘米后,却突然听到了那个人名,便站住了。
劳瑞斯夫人丝毫没察觉到什么,还疑惑地抬起头,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反问一句:“什么?”
亨利公爵关上门,退回屋子微笑:“你刚刚说那个首饰,哦,臂环上刻着什么名字?”
“哦,弗列德贝克特。”劳瑞斯夫人没当一回事地说:“贝克特,听起来不怎么像是贵族的姓氏,我猜,没准是首饰的制作者?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然而,亨利公爵没有回答,却又问了一句:“你确定那臂环是理查德的吗?”
劳瑞斯夫人狐疑:“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她困惑不解地望着亨利:“唔,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名字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亨利公爵熟练地遮掩着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
然后,他半真半假地做出一副嫉妒样子,扯谎说:“只这首饰是有一些历史的,我小时候从太后那里见过,还冲她讨要来玩……可没想到,她当时不肯给我,最后,却给了陛下!”
劳瑞斯夫人这才想起,这位公爵自幼丧母,那位抚养他的太后,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根据亨利公爵说的这番话,她不由有些浮想联翩,将理查德国王陛下重视那枚臂环的事,理解为这其中发生过什么母子和兄弟的旧事……
“没错了!”她暗暗想:“想来正是因此,于国王来说,那平平无奇的臂环才具备了纪念和收藏的价值。”
于是,劳瑞斯夫人自以为弄明白了那个臂环的秘密,彻底解开谜团,心情舒畅之余,也没忘了一旁那个“没要到臂环”的亨利公爵,随口安慰着:“太后同陛下毕竟才是亲母子嘛!再说,那首饰也没什么大不了,并不怎么贵重的。”
这话听着极不顺耳。
但亨利公爵也没闲心追究,仅仅是一边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一边笑着附和:“是啊,小时候也不懂,只当是个玩具。要不是你今天恰巧提到,我早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稍停了停,又提醒地补充一句:“唔,亲爱的,你最好不要让理查德知道你将这事告诉我了,否则,同弟弟抢玩具,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但他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其实,劳瑞斯夫人私自将这事告诉亨利公爵,本就有一些心虚。
等听到公爵也要她守秘,才松了一口气,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发誓说绝不会再同人泄露了。
不过,亨利公爵对她没什么信任可言。
但他想到,这位夫人看似什么都知道,其实不过一知半解,且多数还是错误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及至第二天早晨,这位公爵大人同一个名叫比尔的老头坐在街边,边吃早点,边聊天。
这位老比尔以前是宫中的一个内侍,曾服侍过先王,只后来年老体衰,便从宫中退出来养老了。
可能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念叨。
所以,这位老人一见亨利公爵就忍不住地说起来。
“公爵大人,陛下仍宠幸那一干奸佞小人吗?”
“唔,抱歉,理查德并不觉得那些人是奸佞小人呢。”
“唉,陛下英明神武,若是身边能没有那些……”
“亲爱的老比尔,你同我说这个没用呀!王兄现在并不想听我说话呢。”
“公爵大人若能多多谏言……”
“我倘使真那么做了,才是招他厌呢。”
老比尔不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低头喝水,不再说话了。
亨利公爵同理查德国王其实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也是极不耐烦听人唠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