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异兽中,不乏如金刚巨虎、铁皮石象这般硕大无比的品种,亦有扑天巨雕、霜严鸟这等既凶狠又善于飞行躲避的品种,极难对付。
杜林看得愈发心惊胆战。
而潜藏在杜林心底的系统,此刻悄然运转起来,调动自己仅有的能量,给那群傀儡异兽增添了一个“暴虐”的buff。
萧清毓所面对的傀儡异兽,几乎是从前那些天之骄子的数倍之多,且品类也高出了数个等级,有些品种即便他身为长生宗少宗主,堪称“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
而演武台上,萧清毓眼中亦浮现出一丝迷茫之色,很显然,那些品种他也不认识。
在与妖兽搏斗时,倘若不能辨明其种类,便难以找到弱点,将其击破。
他有杀招无数,强悍无匹,而这些傀儡异兽的外壳再如何坚固,也不过是小世界中的灵材制成,一招“冰心剑影”,足以将这些傀儡异兽尽皆打散。
但那样就违背了试炼规矩。
萧清毓的大脑尚在飞快运转,那许多傀儡异兽便向他包抄而来。
身形纤弱又面色惨白的萧清毓被包围于硕大无比又气息刚猛的兽群之中,显得孤立无援。
萧清毓不及多做准备,那扑天巨雕便长鸣一声,率先向萧清毓袭来,它利爪森然,喙如钢铁,在演武台的灵光照射之下,犹如锋锐无比的利剑,直逼萧清毓的命门!
傀儡异兽并非人类,也就没有必须以一对一的“道德束缚”,随着扑天巨雕的这一动作,立时蜂拥而上,要将萧清毓撕成碎片。
在它们眼中,萧清毓仿佛是最上等的血食。
“奇怪……以往的这一关,好像打的没这么凶啊。”杜林喃喃道。
就见那些傀儡异兽根本不复平素的木讷,而是有了许多血性,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和真实的妖兽一般凶残无比。
“少、少宗主!”一名灰衣管事气喘吁吁地冲了出来,惨白着一张脸道,“不、不好了!”
“有话好好说,慢点,不急。”杜林慢条斯理道,视线却是一刻不停地落在萧清毓身上。
见杜林对这位主儿这般关心,管事心道不妙,只能苦兮兮道:“这些个傀儡异兽不知怎的突然暴动了!”
“难怪本座看它们怎么显得格外不同,”杜林蹙眉道,“本座记得这玩意不是可以通过控制阵法停止的吗?赶紧停下来重开一局便是了,你们的责任本座可以不予追究。”
“少、少宗主……”管事颤颤巍巍道,“我已经试过控、控制了,没、没用……”
这时,那扑天巨雕的利爪马上便要触碰到萧清毓的后脑,而铁皮石象的鼻子,亦将要绞碎萧清毓的脖颈
杜林心急如焚,盼着这位祖宗赶紧用杀招,就别再在意那什么规矩了。
杜林毫不怀疑,萧清毓要是交代在这,他肯定也要交代在这了。
下一瞬,萧清毓周身忽而生出无数粗壮藤蔓,藤条迅速铺陈开来,向周遭蔓延而去。
藤条每触及一头傀儡异兽,那异兽便身形一滞,而后骤然瘫倒,与此同时,萧清毓的面色却是红润一分。
“多谢前辈。”萧清毓低声道。
方才电光石火的生死关头,萧清毓忽而灵光一闪,意识到这等傀儡异兽,必然要以灵力驱动,而他的绝招之一,恰好就能克制灵力,甚至可以反哺自身。
“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想到的解决办法,”噬灵藤悠悠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的确是我老了。”
若非萧清毓自己思维敏捷,他也帮不了萧清毓。
“我有如此底牌,此关都过得如此艰难,真不知从前那些修士,都如何扛过,”萧清毓叹了口气,“还是我历练积累不足,这才侥幸逃脱。”
听了这话,杜林与那管事皆是神色复杂。
幸而他自己闯了过去,否则此番还要出大乱子。
联想到先前系统对他的“教唆”,杜林隐约觉得这傀儡异兽的突发状况,或许与系统相关,因此杜林并不打算隐瞒楚浔。
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让楚浔不要那么记恨他了,说不定楚浔还能看出些什么来。
“……管事的?”见演武台迟迟没有动静,萧清毓向杜林与管事所在之处望了一眼,疑惑道。
管事如梦初醒,尴尬道:“不好意思,老朽……老朽见少宗主到此,特来请安,一不小心耽误了公子闯关,罪过、罪过。”
萧清毓迟疑地点了点头后,管事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控制室。
第三关又称“天人斗”,检验的不单单是修士的修为,更是修士思考问题的能力。
这一关非是与人相斗,而是与己相斗。
萧清毓此刻足踏一方硕大无比的白玉棋盘,而他所在之处,正是楚河汉界之前。
这是一方象棋棋盘,双方各余七枚棋子,而他所代表的,乃是象棋中最低等的“卒”。
“这是……七星聚会么?”
七星聚会乃是一盘著名残局,红黑双方起手时各执七子,因而称为“七星聚会”。
说来也巧,他本不爱钻研这些玩意,但师尊的书柜里却有许多自凡俗界搜集而来的棋谱,因而他有时也会研读一二,倒是见过这一残局的解法。
萧清毓略想了想,在他记忆里,似乎只有自己幼时,师尊才爱看这些,后来师尊便说这是“玩物丧志”了。
不过眼下并非思考此事的时候。
在棋盘的另一侧,萧清毓看见了自己的虚影。
毫无疑问,这一场棋,乃是与自己的意志相搏。
他虽只是小小的一个“卒”,但却要统御己方千军万马,而且每一枚棋子,都必须以他的术法驱动,要吃对方棋子时,还要有一番拼杀,而对面欲要吃己方棋子,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也不知这位智商怎么样……”杜林喃喃道,“好歹是主角,应该不会太拉垮……吧?”
“哦对,既然楚浔能看得上他,应该也不会很傻,”只是想到据探子报来的两人相处之景,他又有一丝不确定了,“……应该不会很傻吧?”
这一关说难也不难,毕竟与自己对弈的,正是自己最了解之人,是另一个自己,然而说简单也不简单,那些拼斗时所需的灵力术法都是小节,想要真正了解自己,才是最困难的。
七星聚会的解法繁多,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准对面的自己究竟兵行何着。
不过对面执红先行,他也只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略略闭了闭眼,萧清毓周身灵力鼓荡,沉声道:“开始吧。”
“炮二平四。”萧清毓听见“自己”冷淡开口,心中一凛。
“……卒五平六。”这一种解法他亦很熟悉,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卒五”,是他。
萧清毓一面说出这几个字,一面还要自己从纵五移至纵六位。这数丈距离在棋盘上看似很近,实则行动之际颇为艰难,仿佛置身于厚重壁障之内,须得以全身灵力包裹周身,才能勉强开拓出一条路来。
萧清毓周身压迫有如实质,大力挤压着他每一寸肌肤,若非他体内真元迅速流转,时时为自己增补修复,恐就要当真在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杜林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萧清毓的进度,生怕这位突然没了力气而不好交代。
好在萧清毓只是刚刚进入壁障之时身形一滞,此后便并未有太多阻碍,到达纵六位时,只是稍粗有些气喘。
但这只是开始。
“卒五平六”这一步的目的,是吃掉“炮”,这便意味着,他需得与炮相搏一场。
下一瞬,萧清毓便置身于一片炮火交加的古战场中。
萧清毓甫一落地,便先不得不运起灵力,避过在他身旁爆炸的,又将刚木剑舞得密不透风,这才暂时防住那漫天的火箭。
战场之上,气氛森然,耳边似有万鬼哭嚎,萧清毓神色一凛。
此处并非是简单的古战场,更是冤魂聚阴之地。
与他对垒的亦非人类大军,而是一支鬼伍。
远处飘扬起了一面深蓝似荧荧鬼火的鬼旗,与此同时,阴鼓擂响,奏出阵阵鬼乐,阴森可怖。
这便是吃“炮”时,萧清毓一人要面对的千军万马。
鬼兵推着炮车,扛着火弩,随鼓乐节奏蜂拥上前,将炮口直指萧清毓。
萧清毓并不惊慌,甚至心中隐约生出了一丝明悟。
这方战场是在考验他的术法,更是在考验他对己身之道的理解。
他或可以借此战局,进一步探明己身之道。
在萧清毓的周身,渐渐生出了些许青色丝线,罗织成一个巨茧,将他包裹在内,那裹挟着森罗鬼气的火箭箭头一触及巨茧表面,便如同骤然失了力量之源,坠落在地。
这巨茧乃是萧清毓体内生机显化而成,那火箭箭头上燃得,却是阴气凝成的鬼火,天然惧怕生机。
在这短短数息之间,萧清毓已然将己身之道重新捋顺。
从前他进境太快,以至于无暇沉淀思索,如今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重新认识自己的道。
他之道除却生死之外,还有轮回。
生与死相互克制、相互转换,是为轮回。
他之体性纯木,长于生机之道,于死气上有所欠缺,幸而又在师尊提点之下,得了噬灵藤和鬼灵芝两样奇物,这才增补了他体内的死之意境,直至生死相匹,没有太过偏颇。
只是他虽已能平衡生死,却还不能将其自如轮转。
如今他体内生死之力泾渭分明,若想更进一步,便须得达到生死合一的境界。
想到这里,萧清毓眼底有一丝墨黑飞速闪过。
他既能以生机抵御这阴气所化的鬼火,又为何不能以生机转化那无穷无尽的鬼兵?
萧清毓神识迅速在战场之上铺陈开来,并于千军万马之中,很快寻到了对方军队中将军的所在。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总不会错。
萧清毓眉间青光吞吐不定,在那鬼将高举大旗时,一道锐芒顿时自他眉心迸发而出,一把将旗杆切断!
这道锐芒如势不可挡的青针,又扎入了敌将心口,强大的生机立即沸腾起来,在敌将躯体之内大肆游走作乱,最终木气勃发,将那鬼将化作了一尊木雕。
这一招的灵力消耗极为巨大,萧清毓心口剧烈起伏起来,但与此同时,他亦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识海内的一层薄薄壁垒在鬼将化木的一瞬间骤然打破。
萧清毓默念了个“碎”字,指尖青光一点,那木化的鬼将便被萧清毓骤然打散,而后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像极了,再入轮回。
萧清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神色变化莫测。
方才那一指点出时的温热犹在指尖,萧清毓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无比恐怖的力量,此刻虽是借了阵法之力在重压之下才能使出,但却叫他将己身之道,好生打磨了一番。
也就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当自己修为更进一步时,他的术法,究竟能有何种威能。
军旗和将领都被击溃,那一众鬼兵失了引领和指挥,顿时如鸟兽散。
下一瞬,萧清毓重新回到了棋盘之上。
对面的“萧清毓”虚影面色无波无澜,并未受到这一场大战的丝毫影响,而萧清毓虽然看不见自己,也能猜到自己此刻的脸色,恐怕并不太好。
丹田之内灵力大耗的灼烧感与周身肌肤参与的麻木刺痛皆在证明,方才的一场恶战,再真实不过。
然而他虽消耗甚巨,但却对自己更加了解,心中有了些底,也就不再惶恐。
“兵四进一。”那方萧清毓的嗓音依旧平静无波,他正是以逸待劳,煞是轻松。
“将六进一。”萧清毓言简意赅道。
他将自己的灵力化作一道长虹,冲着空间壁垒轰击而去,一鼓作气将那厚厚壁障贯穿之后,黑色的“将”棋便自他灵力凿出的隧道中走过,到了指定位置。
如此有来有回,极耗心力,数十招过后,饶是萧清毓天资纵横灵力深厚,额角也挂满了一串细密冷汗,尤其是他出于战术考虑,不得不自己被“吃”掉时,那幻境之中直刺心腑的一剑,叫他险些在棋盘上栽倒过去,若非他反应迅捷急忙以刚木剑撑地,恐怕就真要跌下棋盘去。
不过,随着场上棋子的减少,他虽近乎强弩之末,倒也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帅五平四。”对面的自己下达指令的嗓音有些颤抖,而萧清毓自己,亦已到了极处。
只余下最后一击。
“象五进七。”萧清毓沉声道。
这一着,便要将对面的“帅”诛杀!
而这回萧清毓面对的,是另一个自己。
“来战。”他的虚影手中执一把与他一般无二的刚木剑,唯一不同的是,萧清毓因力竭有些气喘,而那虚影却是镇定自若。
他虽知道“自己”有何弱点,但那虚影,却也知晓他有何弱点。
这一战并不简单。
自己与自己对战,若他状态最佳时,或有可为,但如今他灵力消耗过大,并不适合鏖战,必须速战速决。
那便不能用自己的手段。
萧清毓闭了闭眼,识海中一片清明。
他还记得那日师尊在萧氏宗祠之前,师尊以神识外化成剑,又“抓住”自己的手,斩下那霜寒无比的一剑时的情形。
师尊带着自己斩下的那一剑剑势极为朴素,却蕴藏了大道至简的深刻道理,仿佛太极、两仪、四象、八卦,皆在其中,内蕴万千法则之力,强悍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