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花本为至洁之物,血气会使其能为衰微,然则因萧清毓桃木之体的觉醒,能够自发剔除血气之内的阴邪之气,这血气便只是使原本霜白的凌霜花,因汲取了无数鲜血而染成殷红妖冶的颜色。
而鬼灵芝自阴私之处生长而出,天生嗜好鲜血,如今得了这份供给,立即欢欣雀跃起来,在萧清毓识海中不断飞涨。
原本因萧清毓实力所限,鬼灵芝虽也臣服于他,但只能以幼年形态生存,而今却因鲜血的滋补,得以真正成型。
那是自深渊地步成长出来的邪物,是无数梦魇的聚合,是所有修士最恐惧的天敌心魔的主宰。
先前那惑人心智的暗香似乎不再能起什么作用,萧清毓此刻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非是向那曾经迫害于他又将他抛弃的萧家复仇,也非是登临真仙之境,从此一世逍遥,而是以一身道行,护欲护之人。
而他满心满眼,不过师尊一人。
师尊虽然欺骗于他,但更曾给了他性命和一身修为。
便以师尊所予之物偿还师尊,从此一笔勾销,也便罢了。
在萧清毓的眉间,那一点原本被楚浔遮起的桃花印记,此刻现出一抹妖冶异常的红,并且逐渐转黑,成了一朵似血又似墨的桃花。
“你疯了!你会死!”在萧清毓身侧,一名中年修士忽而自虚空之中现出身形,藤蔓向萧清毓双手卷去,试图阻止萧清毓的疯狂之举。
却只是枉然。
那藤条甫一接近萧清毓,便被一道无形的木之气息弹开,连带着中年修士亦倒退半步才堪堪站稳。
血脉完全觉醒之后的萧清毓,竟甚至能对金丹修为的噬灵藤产生隐隐威慑。
这名中年修士,正是噬灵藤。
他修行了无数年月,早已化成金丹修士,而此方秘境,则是排斥金丹修士的气息,他若只是以藤体现于人前尚好,欲要直接这般襄助萧清毓,便不得不承受着秘境和敌人的双重压制。
“前辈不必多说,我没疯,也自有决断,”萧清毓淡淡道,“此地不宜前辈久留,前辈请回吧。”
“你!”噬灵藤冷嗤一声,“简直愚不可及!”
噬灵藤的身形因秘境的压迫而有些虚幻,但却不曾当真弃他而去,默不作声地化作了藤体,替他暂时挡去了些许攻击。
“……多谢前辈。”萧清毓唇角微勾,满不在乎地拭去了唇边的鲜血,却不曾立即发动攻击。
有了噬灵藤的襄助,他便可安心地酝酿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在他识海之内,凌霜花与鬼灵芝不断成长,气息亦是相互交织,愈发莫测。
他虽猜到师尊很可能修为未丧,故而先前他才会有师尊恢复的预感,但他更加清楚,即便他与师尊二人合力,也不可能打败如此多的修士。
这个局是为他而设的,没必要拖师尊下水。
不过,此时情形虽然危急,却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他至少也要保全师尊。
他敢强自催动灵力激活鬼灵芝与凌霜花,虽是为了保全师尊而不得不献祭自己的下策,却不一定便是一条死路。
说实话,萧清毓并无全然的把握,不过为今之计,也只有赌一把了。
强忍回头再看一眼师尊的**,萧清毓双目微阖,一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唇角却是漾起一丝冰冷的笑,决绝而坚定地将全身灵力尽数集中于丹田所在之处。
心脏虽在一阵一阵地疼,其跳动却是沉稳有力。
左右他这一颗心都早已给了师尊,其余一身血肉,倒也不算什么。
何况,他未必真的会死。
在那幻境之中,吕天成分明已经杀过自己一次;而先前吕天成挑拨他二人时,也曾说漏过嘴。
或许那从前的一切根本不是幻境,而是……
前尘旧事。
当时被他们所杀他都没有死,反而拖了这么多人一起落入轮回。
他虽为天道所憎,是天道给全天下人设立的一道明晃晃的靶子;可他也确乎是天道宠儿,独得天道垂怜,才能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甚至让他在今生能与师尊心意相通。
死亡乃是生命的终结,却又是轮回的开始。
亦是新生的开始。
他不知这是否是打破命运诅咒的正确方式,但即便不是,有了这些日子的欢愉,倒也还算知足了。
萧清毓自知如此做法或许就要与师尊天人永隔,不过今生本也只是他偷来的,丢了……便丢了吧。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他这一身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便要被师尊彻底击溃。
“我不知你们口中的主角、炮灰都是些什么,”在萧清毓的身后,一轮太极图形逐渐显化而出,只是不同的是,原本那象征阳鱼的白色部分,眼下被染成了鲜血的红,“但今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萧清毓修为分明只在化元,周身的气势却鼓荡而暴戾,恍惚之间,吕天成只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与化神期的萧清毓并肩作战之时。
只不过那时,自己趁他不注意,在战场之上,下暗手捅了他一剑。
“怎么可能,他、他怎么没有受到魔心花的影响!”望见萧清毓逐渐暴涨的气势,吕天成面露惊骇之色,慌忙地与系统沟通起来。
【不要慌!你能杀得了他一次,难道就不能杀得了他第二次吗!】系统冷哼一声,亦让吕天成微微定下了心。
见吕天成气息平静下来,系统迅速趁热打铁。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的确,萧清毓虽是奇才,但如今的他尚未长成,修为亦只在化元,他连化神的萧清毓都能杀死,又何惧如今这个毛头小子!
而在吕天成的意识深处,他自己无法感知的领域之内,系统的笑意渐渐沉下。
与萧清毓此刻的所作所为一般,它亦是在孤注一掷。
今日之所以能有如此多的化元巅峰修士集结于此,便是它召集了所有的穿书者之故,若非它的功劳,就凭吕天成那个傻子,则么可能组织这么大的决战?
若非近日来萧清毓身边诸事实在超出它的掌控,它不能放任萧清毓就这般成长下去,它才不会出此下策!
气运之子若是长成,此方世界的法则便要修补完全,届时,它欲要毁灭一界,也就难上加难了。
如今系统亦未有全然把握,不过好在它分.身众多,这些宿主折损了也便折损了,死几个倒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它并不相信如今化元修为的萧清毓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此间宿主屠杀殆尽。
如今此地除了楚浔之外它最大的宿主吕天成毕竟也算有几分实力,最不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没能杀死萧清毓,而后侥幸逃脱罢了。
除却死几个无足轻重的宿主之外,它几乎是稳赚不赔。
萧清毓身后的太极图形仍在不断聚拢、凝实,逐渐由虚幻变得无比坚实,其内灵气滚滚、死气缭缭,释放出的威压远非化元修士可比,他分明仍在酝酿,可饶是吕天成亦被震得倒退几步,唯有身后被萧清毓以本体保护起来的楚浔安然无虞。
整座石室之内的木属灵力几乎被抽取一空,自穹顶之上向下灌入萧清毓的天灵盖之内,却仍是不足以满足他对灵力的需求,暴涨的凌霜花和鬼灵芝,须得自他的血肉之内汲取养料,才能不断壮大。
楚浔虽被那道薄纱与外界相隔,但待他冷静下来之后,到底想起这等手段只能屏蔽修士神识,却是无法阻隔明风的探知,通过各种环境参数推知周遭情形虽然要花些时间,却并非不能做到。
只是一知晓外间情形,便叫他面上血色尽失。
“你、你怎么敢……”楚浔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再度以灵力冲撞周遭壁障。
但萧清毓又怎会让他如愿?他虽在酝酿功法,但那桃树毕竟与他心血相连,无需刻意操纵,亦能护他家师尊周全。
“快攻击!不能让他出招!”吕天成回过神来,向四周的修士大吼一声道,“打断他!趁他现在无暇防御,直接将他杀了!”
“想杀他?”噬灵藤护在萧清毓的身侧,替他化去了四面八方不断的攻击,冷冷道,“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密密匝匝的藤条几乎将萧清毓包裹起来,噬灵藤以血肉之躯,替萧清毓挡下了多数攻击。
“多谢……前辈。”承受着极强压力的萧清毓声音亦渐渐微弱下去,意识却愈发清明。
先时的魔心花的确使他神志动荡,然则他血脉激发之后,便无需再惧怕此等草木之流。
他的血脉明明早就应当成熟,偏偏拖了这么久还不曾开花,亦不曾达到极致,如今在此环境之下,他却是心有所感。
非是赴死,而是重生。
凤凰浴火才能涅槃,而桃树……
或许亦要如此,才能开花。
开花之后,便是新生。
第78章 一更
“……哼,记好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你欠我的!”噬灵藤是金丹修为,但在秘境的压制之下,亦难以扛过如此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撑了不过须臾便不得不舍弃许多藤条。
若非他亦为草木一族,能够感知到萧清毓体内逐渐积攒的灵力以及节节攀升的血脉威压,对萧清毓的情形有所猜测,便是拼了命,也要将疯狂的萧清毓拦下。
“是。”萧清毓虚弱地回了个字,喉间便不可抑制地溢出一声闷哼,面色惨白一片,此刻他的识海和丹田都承受着强大的压力,即便石室之内的木气几乎如流水一般倾注而下,也难以弥合他体内的暗伤。
“……快别说话了,专心!”面对众人愈发发狠的攻势,噬灵藤不得不一再缩小自己的保护范围,以求尽可能地节省灵力。
他修炼至如今地步,已能稍通世界法则,隐隐预料到若是萧清毓此番能够更进一步,自己也会因大有裨益,甚至窥见一丝破丹成婴的秘法,他如此护着萧清毓虽有喜爱这个小辈之故,但更是为了自己。
萧清毓眉心的桃花此刻现出一道诡异的光,似是血与墨交织的颜色,又是瑰丽,又是可怖。
而在他身后,先前尚恨是虚幻的太极图形完全化为实质,正大肆吞吐室内一切灵气甚至浊气。
这是他的小乾坤。
干者为天,坤者为地,乾坤二字,便是一方天地,一方世界,是自他血肉之中催生而出、又凭他随心所欲而订立法则的世界。
按理,修士修至元婴之时,才能与己身法则尽数融合,从而自自己的紫府之内,开辟出一方新的天地。
如今他只有化元修为,却愣是凭借成熟的凌霜花和鬼灵芝,与法则强行融合,这是压榨潜力的做法,更可能葬送他的性命,但此刻已是别无选择。
他虽不知这些人为何要杀他,但却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似是有一项“超然物外”的东西,在背后悄悄操控一切。
而当下,或许就是唯一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亦是逃脱轮回的最佳时刻。
“起。”萧清毓默念道。
下一瞬,石室之内被极其馥郁的桃香彻底填满,滔滔如洪流的法则之力将整座石室笼罩在内,除却被“薄纱”包裹的楚浔,以及“眼疾手快”钻入了他的识海的噬灵藤,其余众人,皆背一道绯红灵力禁锢,丝毫不能动弹。
已是将在场众人,尽皆笼在了他的小乾坤中。
如此手段对灵力的透支极大,萧清毓的唇角立时挂下了一道昳丽血线。
但这般手段却是威力惊人,因为在他的世界内,可以应用他的法则。
而他的法则,恰是生死之道。
“就让这一切,在此结束吧。”萧清毓的嗓音很是疲惫,他已是到了一个临界值,再也不能支持下去。
一株艳丽桃树自地底疯长而起,其枝丫之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鲜嫩花芽。
随着桃树的不断长大,萧清毓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亦在疯狂耗竭,连带着原本“蒙住”楚浔双眼的那层薄纱都渐渐散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株无比熟悉的桃花。
初春时节的桃树新芽初成,每一朵花苞都显得玉雪可爱,哪怕那花苞非是寻常的粉色而是血腥的红,亦不曾减其半分圣洁光华。
楚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最高的一节花枝上。
那节花枝曾自他家徒弟腰际生出,而后缠上他的脖颈;亦曾绞紧他的十指,乖顺地在他掌心游窜;还曾在二人入睡之时,亲昵地缚住他的双手不许他离开。
如今却是骄矜地屹立在高处,如君王睥睨地俯瞰他管辖的领地。
楚浔只觉自己的双眼有些干涩,喉咙亦一阵阵地发紧。
他的小桃花,长大了。
“毓儿……”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萧清毓的背影。
纤细而决绝。
下一瞬,那枝端无穷无尽的花苞忽而一起生长起来,自上而下地,一朵一朵地绽放。
楚浔目不转睛地望着最上面那最先绽放的桃花——
那五瓣紧紧包裹花心的花瓣,在此刻骤然绽开,露出其间成簇的嫩黄花蕊。
即便他仍被包裹于萧清毓设下的禁制之内,亦能嗅见那直入鼻翼的馥郁花香。
便是先前只有花苞时,都能叫人轻易醉倒,更何况如今的成熟体?
楚浔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警告,警告,锁定对象萧清毓心跳40次/min。】
【警告,警告,锁定对象萧清毓脑电波正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