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不等他继续往后思考,展青云就赶忙摆了摆手,否定了他的这种想法。迎着段水泽越发疑惑的目光,他开口解释说道:“不是对方进入了客栈,是昨天我自己打算带当归出去走走。然后就在外面的大街上,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攻击了一下。睁眼确实是回到了客栈的房间,但是我找不到当归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展青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不行。但是最奇怪的问题就是,这还确实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苏琰和段水泽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展青云从来都不是什么爱开玩笑的性格,尤其是在关于当归的事情上,他更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所以又是片刻的沉默过后,苏琰摸着下巴开始了总结,他说:“按照展兄你说的来看,应该是在你昏迷之后,有人把你送回来了。而在那种情况下,专门儿会送你回来的人,应该也就只有当归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展青云点点头说:“可是如果他是主动送我回来的,那证明他并没有受到别人的胁迫。或者至少可以说,打昏我的那个人,并不打算要我的命,也不打算带着我一起离开。他要的单纯只是当归而已。至于当归的离开……”
展青云动了动嘴唇,接下来的那句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苏琰叹了口气,帮着他开口道:“当归会离开,十有八九并没有遭到任何的胁迫。他只是单纯的凭借着自己的意愿,把你送回来之后,就跟着那个人走了。展兄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说的对吧?”
展青云低头不语。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归是他的伴生傀儡,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人,甚至超越了父母。在他心里,对方是这样的形象。他也一直觉得,在对方心里,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
既然是彼此的唯一,为什么当归又会弃他不顾,跟着别人离开呢?
展青云不管怎么想,都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
而就在展青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段水泽则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他说:“走吧,我们去找找,应该没有离开太远。”
展青云眼睛一亮:“段兄如何判断?”
段水泽叹了口气:“展兄,你是关心则乱,连最简单的道理都忘了。你忘了你之前跟我们说的吗?你的傀儡没办法离开你太远,这也是我和师兄一直跟着你的原因。既然是这样的话,当归作为你的傀儡,现在也没办法距离你太远才对吧?”
展青云瞪大眼睛。
说实话,他还真的是刚刚想到这一点。
不得不说,关心则乱,段水泽还真没说错。
“要是这样的话,展兄你就留在这里,不要有任何动作。”苏琰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我和阿泽去找就可以,只要你没有任何动作,当归能离开的最远距离就可以确定。我觉得当归如果是主动跟那人离开,对方应该也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那人或许想要的是当归的灵魂,所以不会强行带它出界的。”
段水泽点头:“我和师兄想法一样。”
他们这么一说,展青云脸上的表情总算是舒缓了下来。深呼吸了两下,起身朝着两人重重的鞠了一躬道:“那实在是拜托你们了。”
苏琰摆了摆手,跟着段水泽一起离开了客栈。
按照展青云的说法,当归如果想要保持意志,他就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或者距离可以更近一点,他最多走出去两条:街,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这样来算的话,范围好像也不是很大。”苏琰离开客栈之后,转头看了看周围。摸了摸下巴,他朝段水泽问道:“阿泽你说,那个带走了当归的人,会给他带去什么地方?”
“距离这里不远,应该也是一家客栈。”段水泽说:“毕竟那个人也是需要居住的,而展青云不离开这家客栈的话,那人也没办法走太远。所以最保守的估计,他应该也在客栈里面,等着展青云动身。”
当然,这是最初步的猜测而已。
苏琰左右晃了晃脑袋,都不用太认真的寻找,就直接确定了方向。
在距离他们所住的这间客栈不远的地方,就还有一个规格差不多的客栈。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都发现了那个目标。
而让他们觉得颇为惊喜的是,进入客栈的时候,他们就在大堂里一眼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当归。
和他同桌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外表年龄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乌黑的长发披到腰间,一双大眼睛像是能说话,含情脉脉的盯着当归,即使是后者一言不发,她也能在盯了一会儿后,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苏琰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寻找居然会简单到这种地步。回头看了看段水泽,后者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自然就不可能这样放任下去。两人走到桌边,在剩余的两个板凳上坐了下来。
女人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像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时刻一样,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她就说道:“你们比我想象的来得慢多了,真是的。让我等了好长时间呢。”
苏琰微微有些不解:“你说你在等我们?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
“是啊,我为什么要逃跑,我又没做亏心事情。”女人冷笑一声,摊手说道:“哦,不对,如果说起亏心事的话,我好像确实做了一件。我打晕了一个年轻人,但是当时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不过把他送回屋了,应该没说什么重伤吧?”
苏琰摇了摇头。
说实话,现在这个事情发展的走向,他有点看不明白了。
所以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段水泽,结果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不解和疑惑。
好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段水泽虽说疑惑,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两下,直接抬眼看向那个女人,他说:“姑娘,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找过来了,你就有话直说?或者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现在当归的主人已经清醒过来了,你直接和他聊聊也没问题。”
他这样说,在苏琰看来没有任何的纰漏。
可女人却像是听了很不好听的话一样,那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然后开口直接反驳道:“我师父没有什么主人的说法,那个青年能得到他,也只是他的运气而已。师父愿意在他身边是给他脸,如果他以主人的身份自居的话,那就是他给脸不要脸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身旁原本没有任何动作的当归突然抬手,在女人脑袋上拍了一下。
那动作还确实是有几份师父教育徒弟的滋味,只不过苏琰和段水泽都是一脸的懵逼。
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归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傀儡吗?这年头连傀儡都能收徒弟了?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不过苏琰都很努力地将它们压了下去。女人同意跟他们一起回去客栈,于是几分钟后,苏琰和段水泽就带着那个女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展青云满脸愁容的坐在屋子里面,他确实是没有任何的动作。看到苏琰和段水泽进门,他立刻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而再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当归时,展青云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上前给了当归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抱还一边哭着说道:“当归,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要我了呢。”
当归没有回答。
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默默地伸出双手,学着展青云的样子,将对方搂紧在自己怀里。那画面不是一般的温馨。
然而有这种感觉的,也只是苏琰几人罢了。走在最后面的女人看到这个场面,立刻就用力咳了两声,告诉展青云她的存在。
意识到还有外人,展青云也赶紧停止了拥抱。
抬头看向那女人,他眉头一皱,直接将当归挡在了自己身后,他说:“你就是先前把我打晕的那个人,对吧?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你本来带我的傀儡去哪儿?”
第75章 都是我的错
他这个问题出口,引来的是女人的一阵不屑的冷笑。
看向展青云的双眼,女人一字一顿道:“我昨天确实是想直接带他离开的,但是他最多只愿意跟我走到旁边的那间客栈,除此之外,不愿意再多走一步。我是他徒弟,我当然不可能违背了他的意愿做事。所以我只能在那里跟他聊聊过去的事情,结果正聊着,这两位就去找我了。”
她说完,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苏琰和段水泽。
两人点了点头,女人继续道:“至于我会过来找你,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原因。我来跟你商量,让你放开我师父。解除你下在他身上的所有束缚,如果你愿意好好配合好的话,我不会找你麻烦。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有一百种手段让你愿意。”
这句话明晃晃的就是在威胁。
配合着女人此时此刻阴毒的目光,如果放在平时或者放在其他事情上面,展青云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早就服软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女人说的对象是当归。
对于展青云而言,展家所有人毙命之后,当归就变成了除了他那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姑之外,他最后的亲人了。
让他主动离开自己的亲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没有做任何的犹豫,展青云就直截了当的开口拒绝道:“当归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家人,我不可能让你带他离开。还有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到底是你在说谎还是什么,我也没办法分辨出来。那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呢?”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谎。”女人皱眉:“他确实是我师父,是教了我几百年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我昨天已经研究过了,他现在的身体变成了木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灵魂不会骗人。就算是身体再怎么改变,我也可以确定,它里面的灵魂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
展青云总算是理解了女人的意思,微微皱眉,他说:“你的意思是说,当归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是你师父的?”
女人用力点头。
她原本以为,自己都说的这么直白了,展青云要么会觉得不好意思,要么会觉得愧疚才对。可让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展青云在愣了片刻后,居然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笑的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能搂住了一旁的当归,防止自己笑的太过剧烈,让自己摔倒在地。
女人气急败坏的问道:“我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在笑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高兴啊。”展青云这样说着,可他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笑容。一边狂笑,他一边努力的解释说道:“姑娘,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傀儡师而已。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师父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身边的这个当归,是我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他身上的每一个零件,每一处皮肤,都是我自己找的材料,慢慢打磨出来的。至于里面的灵魂,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存在的。现在出现了灵魂,这不就证明我已经是父亲口中最棒的那种傀儡师了吗?抱歉,您之前说的那些话对我而言,就像是对我的肯定一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说着,再一次笑了起来。
女人气红了脸,而当归则是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展青云的脑袋,最后将对方还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师父!”女人喊这一声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带出了泪水。
当归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居然开口吐出了一句话道:“百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你何必还要等到现在?”
这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展青云在内,第一次听到当归开口。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是空谷里的泉水滴落,清脆悦耳。
展青云立刻就停止了他的笑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非常的安静。好像是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了他倾听当归的声音。
至于那女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眶里的泪水就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绝望的说道:“师父,您别说这种话行吗?您看您现在不就站在这里吗?我已经找到您了,您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之前做的那些事确实都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求求您……”
“你自己回去吧,”当归打断了女人的哀求,他说:“这里才是我生活的地方。曾经你认识的那个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名叫当归。明白了吗?”
说完,他并没有再给女人反应的机会,转身带着展青云就想进去屋里。
然而这一次,展青云却并没有随了他的意思,而是扭头看向那个女人,他说:“前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情吗?”
女人咬了咬唇。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几人都明白,这种沉默也代表了默认,她愿意给展青云说那些他并不知道的过去。
展青云非常开心。
只要是有关当归的事情,他都非常乐意当一个合格的听众,去认真的倾听。
当归本人显然不愿意提那些过去。只可惜他根本拗不过展青云,只能跟着众人进屋之后,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下,随即目光呆滞着,他又恢复到了一个正常的傀儡该有的状态。
女人就坐在几人面前,深呼吸了两下,她开口说道:“我师父是北海的一个散修,门下只有我一个弟子。我跟着他学了几百年,觉得自己小有成就之后,我就想离开那个师门。因为你们不知道,那地方真的是太偏僻了。我师父又是个冷漠寡言的性格,平时只能自己一个人对着海里的鱼说话,连个能陪我聊天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