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水泽耸了耸肩。
在苏琰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凑身过来,在苏琰耳边说道:“我想让大家看着我杀了你,你信吗?”
第12章 我很快就离开了
苏琰一愣。
说实话,段水泽的这句听起来好像是玩笑的话,他还真的相信。
倒不是因为他相信段水泽这个人,而是因为他非常肯定对方对他的仇恨有多深重,所以此时此刻能说出来这种话,让苏琰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
沉默了片刻,苏琰努力的扯了扯嘴角。
然后往后错了错身子,他认真的说:“师弟你别这样,我怪害怕的。”
段水泽莞尔一笑。
听话的往后挪了几分,摇了摇头,他说:“师兄,我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其实比武大会我很期待,尤其是师兄你参加的那场,我也很想观摩学习。”
说完,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回屋去了。
苏琰坐在那里,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一个瞎子该怎么观摩他的比赛。
而思考的结论就是苏琰也不知道,所以他干脆叹了口气,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去了脑后。
第二天按照上清道长的安排,段水泽进行了拜师仪式。归元宗的长老和上等弟子全部参加了仪式,从下面看着一切,苏琰这算是头一次直观的感觉到门派的那种庄严的感觉了。
然而和以前自己看书看电视的时候并不一样,这次哪怕是在现场,苏琰也并没有看出来什么热血沸腾的感觉。反而是越发觉得自己跟整个归元宗都格格不入,哪怕这里的人都对他很好,也一点儿不耽误他想找个理由离开的决心。
段水泽在拜师仪式结束之后,就被上清道长带走去学一些基本的功法。苏琰自己回到他的小院子里,坐在院子大树下面的靠椅上,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梦到了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他梦到了宠爱他的双亲,还有那个一直追在他身后,把他当成亲孙子来宠爱的管家。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人打心里感觉得到浓浓的幸福。
苏琰本来以为自己应该会觉得无比开心才对,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的眼泪打湿了长发,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苏琰赶紧抬手,有些慌乱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听到了段水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冰凉如水。他说:“师兄,你梦到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
“没有。”苏琰摇头,还没来得及思索,就已经下意识的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反而是在他心里藏着的,最让他觉得快乐又幸福的事情才对。
听到他的否认,段水泽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没有相信这个答案,他说:“不是难过的事情,有必要让你哭一个时辰吗?”
一个时辰?
苏琰都惊了,自己原来哭了这么长时间吗?
不对……
下一秒,他再看段水泽的时候,表情就变得非常复杂了起来。犹豫了很久,他开口问道:“那我哭这么久,你就在旁边看……不对,是陪着我哭了一个时辰?”
他这么一说,段水泽也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苏琰说的没错,虽说他在梦里哭成那样确实是奇怪,但是自己有必要就这样盯他一个时辰吗?
苏琰不知道,或者说整个归元宗上下包括上清道长在内都不知道,段水泽这双眼睛虽然是看不见,但是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逼着自己开了天眼。
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看到一切他想看到的东西。就算是那些肉眼看不到的,只要他想,他也同样可以看到。
而在刚刚的那一个时辰里,他就像是着魔了一样,盯着苏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他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只是为了弥补上辈子连仇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缺憾?
段水泽不知道。
而且他潜意识也明白,事实并不是他心里的这个答案。
这样想着,段水泽有些烦躁。眉头又拧了两下,他对苏琰说:“师兄,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我以为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没有讨喜过来着。”苏琰耸了耸肩,他倒是挺无所谓的。
加上刚刚做了那么个梦,他人还没有完全从梦里缓过来,后果就是面对着眼前的段水泽,他一时间也懒得像之前那样去装样子了。
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远方将沉的夕阳,他伸了个懒腰说:“我要去食味阁吃饭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段水泽惊讶:“你天天去?”
“为什么不天天去?”苏琰那表情比他还要惊讶,挑着眉毛他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我归元干饭王的名号丢了太久,是时候找回来了。”
说完之后,没有再给段水泽回应的机会,苏琰转身就走。
段水泽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腿迈步,追上了前面的苏琰。
今天晚上苏琰没有再喝酒,只是点了几道菜就着米饭,大口大口的吃的可香了。
段水泽没有动筷子,就一直朝着苏琰的方向。他眉头根本没有松开过,似乎是有万般愁绪,可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在愁些什么。
他能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个苏琰不对劲。
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为人处世,都和记忆中的那个噩梦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说这辈子出现了一些变化,所以也影响到了苏琰?
段水泽怎么想都想不到答案。
然而就在他纠结犹豫这些的时候,嘴唇突然碰触到了一片温热,接下来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嘴里被塞了个东西。
“吃啊,这烧鸡可好吃了。”苏琰好心的解释:“我都吃了一个鸡腿了,另一个给你。”
段水泽表情凝固。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嚼还是该扔。
而苏琰却一点儿没看他,继续一边吃一边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归元宗,不出现在你面前了。所以老实吃吧,没必要因为我的存在,饿着你自己。”
第13章 我想回家
听到这句话,段水泽其实很想告诉苏琰,修真者到了自己这个程度,其实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可是想想对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段水泽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选择了开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就想四处转转,看看这个世界。”苏琰抬头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他说:“我最近几天回忆了一下,我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几乎就没有怎么离开过归元宗。感觉像是白活了一样。既然寿命还有很长,那不如花些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多感受一些外面的样子,说不定还能让我自己突破了瓶颈呢。”
他说的云淡风轻,说完之后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饭。
苏琰没有发现,段水泽在听他说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整个归元宗上下无人不知,自从苏琰的修为停滞不前,“瓶颈”这两个字就变成了他这里绝对不能提的禁语。可是现在,苏琰居然面不改色的自己说出来,还是在他面前说出来,让段水泽忍不住用力拧了两下眉毛,唇瓣轻颤,他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问了一声道:“你……到底是谁?”
段水泽声音很小,但是两个人离得太近,苏琰到底还是听清楚了。
他眨眨眼,将嘴里刚塞进去的那口饭用力嚼了几下,然后囫囵吞进了肚子里。随即露出了平日里标准的笑容,他说:“我是苏琰啊,还能是谁?”
是啊,还能是谁?
段水泽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是一般的可笑,但是他确实是有不止一次,几乎快要认定了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想?
就因为他这两天的反常举动?因为他把自己介绍给了上清道长,他又在普通弟子面前做出了一副保护的样子?
一堆问题涌上心头,段水泽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到底是其中哪个。他只觉得无比的烦躁,到了最后,唯一得出的答案就是,他不能让苏琰就这么离开归元宗。
想到这里,段水泽眉间皱痕微微放松,他对向苏琰,柔声道:“师兄,我还想喝酒。今天能再陪水泽对饮几杯吗?”
“这……”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样子,苏琰心里是一百个拒绝。
但是毕竟这是段水泽的请求,苏琰犹豫了片刻,就咬了咬牙,心一横道:“那,我们少喝一点儿,就喝一杯?”
段水泽点头:“当然可以。”
话是这么说的,可酒上了桌就不一样了。
苏琰被段水泽拉着一顿猛灌,最后再一次断片在了桌上。
这次段水泽抱着苏琰离开的时候,周围的弟子们没有再上前阻拦。只是在段水泽离开之后很久,像昨天一样,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众人开始讨论了起来。
“大师兄怎么现在总喜欢来食味阁里买醉?难道是因为修为的问题?”
“肯定不是。今天我听到了,是段水泽邀请大师兄喝酒的,大师兄本来都不想喝的来着!”
“什么?那个瞎子他……”
“嘘!人家现在是掌门弟子了,你说话放尊重点儿。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把大师兄灌醉呢?”
“我听说,他现在还住在大师兄的院子里呢!”
“难道说他们俩……”
“不可能!大师兄不可能是这种人!段水泽他就是个臭瞎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步登天,但是大师兄绝对看不上这种人的!”
“但是看不上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让段水泽住在他的院子里呢……”
话题到了这里,整个食味阁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最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奇怪,然后慢慢汇聚成了同一种羡慕又嫉妒的,仿佛失恋一般的难过。
虽然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是断袖,但是如果对象是苏琰的话,大家没有一个不能接受。毕竟对于整个归元宗上下所有人来说,苏琰虽然没有成神,可是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们心中的神了。
但是现在这个神被一个土包子玷污了。
神自己好像还挺乐意。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痛心不已,好像今天晚上的饭也没有那么香了。
…
食味阁里那群弟子在想什么,段水泽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了。他带着苏琰一路回去他们的院子,然后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苏琰的卧房门口,看了一眼,他今天还是没有给屋门上锁。
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再度加深,段水泽努力劝着自己又按了回去。将苏琰抱到了床边放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伸出根手指,又将昨天点过的那个地方重新点了一次。
如果每天都这样来一次,不需要等到比武大会,苏琰就会因为体内灵力的流逝太快,导致自爆而亡。
段水泽手指按在苏琰身上,段水泽犹豫了很久,他终究还是没选择关闭他自己打开的漏洞。
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加深,毕竟让苏琰自爆而亡,还是让他舒服了。再怎么说也得到比武大会,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去死,那才是报复的极致。
“不管你是谁,现在你是苏琰。”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这是上辈子你告诉我的,所以这辈子,就由你自己来体会吧。”
说完,段水泽站起身,他打算离开。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个沉在梦里的醉鬼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段水泽的手。
两人指尖触碰,段水泽被苏琰温热的体温吓了一跳。
他很少会跟人肌肤接触。
这感觉他非常不喜欢。
想要把对方甩开,苏琰却铁了心了似的,死都不愿意松手。
段水泽再一次皱眉。
可是还没等他用力,他就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呜咽。那声音就像是他记忆里儿时在街角看到的被人抛弃的小宠物一样,绝望又难过,想要哭,却又不敢太大声了。
就用着这种声音,苏琰一边哭,一边颤抖着说道:“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我想……我想回家……”
第14章 咱们赛场上见
醉鬼的呓语根本找不到任何逻辑,所以段水泽认真的听了半天,也终究是没听出来,苏琰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只是知道,对方似乎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只抓着他的手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段水泽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用灵力防护,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苏琰捏断了骨头了。
他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又想知道苏琰到底还要说什么。结果就这样等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的阳光亮起,段水泽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居然盯着人家过了一晚上。
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放开,可苏琰早就已经松了力道。
意识到这一点,段水泽用最快的速度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起身离开了苏琰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像是病了一样。
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因为段水泽的刻意躲避,苏琰几乎都没能见到对方。不过见不到的时候他觉得也挺好的,好歹不需要再对着谁去装出来那副刻意迎合的样子,他自己舒服,段水泽估计也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