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够,他还将第五峰长老翟斌连同其弟子一道拐走,自此,沧云宗元气大伤。
据范宏胤所言,沧云宗以前招收弟子的标准其实并不算低,之所以现在是个修士就能进入门下,也是为了尽快补足当初亏损的弟子数量。
“难怪……”
时故咂舌,怪不得一听到人是被青和宗所杀之时众人都那么激愤,这岂止是有仇,简直是血海深仇。
时故对明天玄江谷一行感到了一丝丝压力。
笑眯眯送走时故,范宏胤眼神立即落到了从头到尾沉默不语的郁詹身上。
“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怎么欺负他了?”
“我欺负他?放你娘的屁。”郁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
“你没欺负他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那副表情?”范宏胤不信。
郁詹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
“哎。”范宏胤戳了他一下。
郁詹头也不抬,冷冷道:“放。”
“时故这人吧,我观察挺久了。”范宏胤熟练地给郁詹斟了杯茶,“缺心眼,傻乎乎,某些时候吧……还有点虎。”
这话说得范宏胤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郁詹瞥他一眼,却听范宏胤话音忽然一转。
“但他不是个坏人,也没有因为你的身世就对你有什么偏见。”
“我用得着你提醒?”郁詹随手接过茶,砸吧两口,而后又嫌弃地推了出去,“苦。”
范宏胤认命地换茶叶重新沏了一杯,再次递上:“那你何必为难他?他也不会对你要做的事产生什么阻碍。”
“说了我没为难他。”郁詹说着,按住了范宏胤沏茶的手,淡淡道,“难喝,自己喝去吧。”
说罢,郁詹起身离去。
“嘶,大少爷真难伺候。”范宏胤撇嘴,自己喝掉了那杯茶,苦得他眉头直皱。
……
第二天一大早,时故便同郁詹一同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他们来得早,其余弟子都还没到。
“范宏胤不来?”时故歪头问郁詹。
不知是不是昨晚之事改变了郁詹对时故的看法,今天的他态度明显比往常温和许多,虽然脸还是臭。
“他不来,连修为都没有,凑这个热闹干嘛?”
“他是凡人?”时故有些惊讶。
“你以为呢?”郁詹反问,手中佩剑一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时故欲言又止。
好在前来的弟子及时打断了他的犹豫,抬头望去,却见是清原带着一干人走了过来。
一、二、三……
时故数了一下,发现名单上的弟子全在。
他怀疑这些人有另外一个会合的地点时间。
不过这也无所谓,时故并不关心,他需要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时长老,您不会御剑?!”清原一脸震惊。
时故:“……”
叫这么大声干嘛。
第八章
“我没有配剑。”时故慢吞吞开口,同时默默咽下了下半句。
也不会御剑。
身后有弟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原也是十分惊讶,他知道散修都穷,但他没想到会穷到这等连配剑都没有的地步。
“这也太穷了吧。”
“可不是。”
有人小声议论。
“闭嘴!”清原呵斥,“师父教你们仁义礼信,就是教你们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吗?!”
人群登时噤声。
“师弟们年幼无知,还请长老见谅。”清原躬身道。
时故还没来得及说话,郁詹的嘲讽就先开了:“一帮唱白脸一个□□脸罢了,还见谅?装什么装?”
清原脸色一变:“郁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什么弟?谁是你的弟?打得过我吗就敢叫我师弟?”
“郁詹!”
“怎样?”
两个人声音一个大过一个,时故夹在其中,耳朵差点震聋。
论口舌清原显然不是郁詹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脸色冷青。
“时长老,您不管管您的弟子吗?”
时故看向他的目光非常耿直:“打不过。”
郁詹立刻挑了一个胜利的眉。
现场变出一把佩剑显然并不现实,于是众人进行了一番商议,决定由郁詹带着时故一同御剑。
“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与旁人呛嘴?”上了剑,时故忍不住问道。
“那是因为平时有长老在,还有修为比我高的弟子在。”
郁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欺软怕硬有什么不对,淡淡道:“但现在不同,这帮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想骂便骂,有何不可?”
时故一愣:“还可以这样吗?”
郁詹偏头看他。
“……做什么?”
郁詹哼了哼:“小白羊。”
说完,他又忽然问道:“以前御过剑吗?”
时故老实承认:“没有。”
“嗯。”郁詹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对他身为金丹却从未御剑做出什么评价,“站好,起飞了!”
话音落下,郁詹和时故便飞了起来。
这是时故除了坐飞机以外第一次上天,不过并不害怕,只觉得新奇。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郁詹飞得稳。
别看郁詹这人嘴上总不留情,竟也意外的细心,注意力总有意无意的落在时故身上,一看他有站不稳的趋势就立刻调整角度,因此整段飞行下来,时故一个没飞过的倒比那些飞过的脸色好看得多。
倒也不算个坏人。
时故心中评价。
此次同行的弟子有不少才刚刚踏入筑基的门槛,飞得不稳,清原便在一旁教导他们御剑的注意事项。
时故目视前方,耳朵却听得异常认真。
好像,不难的样子。
飞了约莫一个时辰,玄江谷便到了。
由于凶兽稀少,灵气充裕,玄江谷一向是各门各派筑基以下弟子最佳的历练之地,连绵的山峰伴着细长的河流,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弟子们都是常年在山上修炼,难得出来,看得出心情都有些亢奋,一到地方就开始四处张望,也有人担心接下来的任务,不过很快就被人安抚了。
“放心吧,能来玄江谷历练的都是外门弟子,再强又能强到哪去?要我说咱们就是来走个过场,真要是动手,清原师兄一个人就能单挑他们一群!”
说完,弟子们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次下山只是游玩。
清原也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今晨出发前,十三峰救醒了一个幸存弟子,却迎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对方居然来了几个筑基期弟子。
这着实有些出乎清原的预料。
玄江谷不算什么钟灵毓秀之地,距离青和宗也十分遥远,只因为有一位药材属此处独有,历练的人才因此络绎不绝,派几个筑基期弟子千里迢迢来这里历练?
多少有些大材小用。
也不知那几个青和宗弟子实力如何。
清原想着,倒也没有过于担忧,他们这次来了八名筑基期的内门弟子,外加一个金丹期的时故和战斗力堪比金丹的筑基期巅峰的郁詹,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次碾压性的行动。
“清原师兄,走吗?”
一位弟子忽然出声打断了清原的思绪,他很快回神,挥了挥手,招呼着所有人一同出发。
众人自然不会傻到在这偌大的山谷中搜寻那么几个青和宗弟子,而是去了离玄江谷最近的小镇蹲守。
“你确定他们就在这里?”说话的是清原,而被问话的是队伍中唯一一个外门弟子,衣衫散乱眼底乌青,看上去神色萎靡。
时故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收郁詹为徒那一天,这人也在外围看过热闹,只是记忆中的他明明是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纪,而今却颓唐得像个潦倒落魄的中年人。
据清原说,这人是前日同去采药的幸存弟子,昨日报完信后就陷入了昏迷,今晨才醒。
“不会有错的,我在他们的一个弟子身上放了追踪符,他们一定还没离开玄江谷。”
外门弟子脸上染上几分痛苦:“清原师兄,时长老,你们……真的能为师兄弟们报仇么?”
他目光恳求,神色凄切。
“本来我也是要死的,要不是王师兄……王师兄掩护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流淌。
“那是自然,你且放心好了。”清原安抚地拍了拍弟子的肩,又将目光投向时故。
时故虽然觉得报仇这个东西得看情况,能不能行不好说,但也配合地点点头,有些新奇地看着那外门弟子的脸。
这人的眼睛在流水。
他其实见过人哭,甚至见得还不少,但那些人泪水大都是因为恐惧,如此这般因为他人而伤心落泪的,时故很少见。
“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再说。”眼见那外门弟子还要再哭,郁詹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哭诉。
玄江谷外的这个小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的喝的住的倒也应有尽有。
几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下脚,又草草吃了顿饭,便开始了各自的忙碌。
其中清原负责带领几个弟子在镇上打探消息,幸存的那位外门弟子则在两位师兄的陪伴下寻找追踪符的踪迹,还有两个修为相对较高的,负责去玄江谷内查探。
“玄江谷虽然比起其余历练之地尚算安全,但也断不可掉以轻心,尤其切记,千万不要去玄江谷南侧一百里处。”
清原叮嘱着那两名弟子:“那里是片沼泽,瘴气密布,穿过去后便不再属于玄江谷一带,而是玄阴谷。”
这说法倒是稀奇,时故嘴里吃着,耳朵听着。
“玄江谷与玄阴谷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危险程度却大不相同,玄江谷炼气以上皆可去得,而玄阴谷,非金丹以上,万不可冒险。”
二人慎重点头。
几人很快分配完了任务,各自忙碌,十六峰的师徒二人却尴尬了,他们没有任务。
时故忍不住看了郁詹一眼,却见郁詹冷笑一声,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偌大的餐桌忽然就只剩下了时故一人。
他想了想,出了门。
熙熙攘攘的街道格外热闹,吆喝声、叫卖声连带着路边的茶坊、酒肆、商铺们一起,组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印象中时故很少能有这样独自闲逛的机会,虽然陌生,但他竟意外的很喜欢,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之上,目光在各个摊前来回打量。
没逛多久,他就有些后悔没将童子带来了。
童子有钱,他没钱。
看着路边的糖葫芦,他在要不要呼叫郁詹求救之间挣扎纠结。
由于临近玄江谷,小镇来往的修士不少,修士嘛,基本没几个穷的,出手也向来大方,一来二去的,这镇子便也富裕起来,而人一旦富裕,往往就不吝于展现自己的好意。
约莫是看时故眼巴巴地盯着可怜,卖糖葫芦的老伯便拿了一支递给他。
时故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呐呐道:“我没钱……”
说来也怪,平时被长老弟子们那样羞辱议论也没见时故有一星半点的不自在,而今不过是一根糖葫芦,他却觉得格外羞窘。
若是清原等人在此,想必会惊讶上好一会儿。
要知道时故私下里在他们那帮弟子之间,可是有一个名为“二皮脸”的称号的。
“无妨,送你的。”老伯看了下时故的衣着,笑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没带钱就偷偷跑出来了?”
时故伸出的手一顿。
“年轻人啊,听小老儿一句劝,这一家人呐,哪能有什么隔夜的仇,想必这会儿正在四处寻你也不一定。”
老伯是个健谈的,见时故面善,便又忍不住多劝了几句:“吃完这个就赶紧回家吧,别让老人家多担心,小老儿年轻的那会也是……”
“不是。”时故忽然打断了他。
他平时的语速总是慢吞吞的,像个爬不动的蜗牛,此刻却忽然快了起来,如若细听,甚至还有些僵硬。
“没有家人。”
说完,他糖葫芦也没拿,径直离开。
第九章
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但时故忽然不觉得喜欢了。
他甚至觉得那些成群成对,幸福美满的人看上去有些刺眼。
这种情绪让他感到陌生,他不开心。
“小公子。”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时故猛地回头。
“哎呀呀,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凶神恶煞的。”来人夸张地拍着胸脯,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散发着两个大字:浮夸。
凶?
时故一惊,骤然回神。
“有事吗?”
他垂下头,低声开口。
也就是睁眼闭眼的功夫,时故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若是变脸也能比赛,他少不得能拿个头筹。
来人很瘦,应该还是个少年,穿得却异常露骨,两条大腿通通裸丨露在外,擦了一斤重的白丨粉不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气,熏得时故眉头直皱。
听到时故的问话,少年妩媚一笑,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串糖葫芦:“呐,给你的。”
时故:“……”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要给他糖葫芦。
“哎呀,你就拿着吧!”
见时故不接,少年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刚刚你跟李老伯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就死了爹娘嘛!不是啥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