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对上林重檀的表情,后面竟噤声了。片刻后,段心亭走了。
段心亭的离开并不让我开心,我更觉得是自己用身体换来的这种待遇。
我不由咬住牙,觉得自己比那些姨娘还不如。
姨娘们是没办法,被拘在深宅后院,一天到晚只能仰男人鼻息,而我在外读书,理应靠自己本事修身齐家,光宗耀祖,却因天资愚钝,学着妓子娈童用身体换取利益。
“不要老咬牙。”林重檀突然说。
我现下正烦他,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我讨厌他,只能把脸扭开。
房里只有我和林重檀,我不说话,林重檀也安静下来。半晌,我听到什么东西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再然后,便是脚步声远去。
林重檀走了,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留在桌上。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锦盒,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打开。锦盒里面上方是一根通透的玉笛,看得出成色极好。玉笛打了穗子,中间织的花纹竟然是一个“笛”字。
被玉笛压在下方的是那本被我丢过的字帖,我原先没仔细看过它,现在才发现字帖的第一页便写着——
“赠吾弟小笛十七生辰贺礼”。
我盯着那两样东西许久,直至良吉洗完衣服回来。他一眼就看到我拿着的玉笛,对此物赞不绝口,还想让我吹一曲。
但我吹笛功夫实在差,气息不够,吹的曲子总是断断续续的。
良吉原先跟我提过,我醉酒那次曾闹着让林重檀给我唱下流小曲,他最后吹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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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和林重檀的关系不能说亲近,也不能说不亲近。我每夜都会去他那里,但并没有再做一些过度亲密的举动。他从不对我主动,我有时候都在想浴房那个吻,是不是我出现的幻觉。
因为林重檀从不主动,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他帮我。家中让我寄成绩,我拖不了多久,最迟明年开春。
而第三次大考也在年前。
我心中焦急,想过主动引诱林重檀,但他总表现得像活佛,一动不动,任由我做什么,最终我只能又气又羞地放弃。
转眼间,时间走到冬至。
京城的冬天十分难熬,到了折胶堕指、寒风刺骨的地步。每次我到林重檀学宿,要喝上一碗甜汤,抱着汤婆子烤许久的火才能缓过来。
入了冬,林重檀出去的次数减少了些。但冬至这一日,他比往常还要晚回来。
我听到青虬和白螭在说话。
“少爷,你肩膀上怎么落了那么多雪?水一直备着,少爷先去泡澡吧。”
“少爷,春少爷来了。”
林重檀声音低低的,“嗯。”
等林重檀泡完澡出来,夜已经极深了。他一进房,我就发现他喝了酒,还喝了不少。他脸颊微红,脚步有些虚浮。
我正坐在他的床上,这段时间我来的多,常睡在林重檀这里,青虬和白螭已经见怪不怪。
林重檀像是没看到我,径直走到书桌前,在整理些什么。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跟林重檀提第三次大考的事情,也许今晚是个机会。
话本上说男人在喝了酒后,通常好说话些。
想到这里,我穿上软眠鞋,慢慢走到林重檀的身边。林重檀看到我,往我这边侧了下脸,但很快又转回去。
他在翻看案上的古籍。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拉住林重檀的手,“檀生,夜很深了,我们去睡觉吧。”
林重檀说:“你困了的话,自己先睡。”
“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我一个人睡睡不着。”
天知道我说这话有多羞耻。
林重檀手下动作顿了下,我见状顾不得害臊,继续说:“床上很冷。”
其实床上塞了汤婆子,并不冷。
林重檀看我几眼,还是将手中古籍放下,同我回到床上。一进到被窝,我就主动钻进他怀里。
我在纠结是先提第三次大考的事,还是先假意跟林重檀亲近一番。
犹豫片刻,我最终选择先亲近。
今夜林重檀的唇有着淡淡的酒气,我吻上去时,仿佛自己也喝了酒。林重檀依旧是不回应我的状态,我早已习惯,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磨蹭许久后,斟酌着提起大考的事。
“马上就要第三次大考了。”我说。
林重檀微垂着眼,像是已经困了,“嗯。”
我习惯性地咬了下牙,又松开,“我……我不想再考倒数第一。”我撑起身子看他,“檀生,你帮帮我好不好?”
林重檀长睫抬起,“你每日午休的时候也来找我吧,我给你补课。”
补课对我已经没有用了,短时间的补课根本不可能让我进步很快。林重檀能让段心亭进步那么多名,一定有其他办法帮我。
“除了补课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说完发现林重檀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我,若不是我发现他眼神比往日迷离,都要以为他没喝酒。
我心下一横,决定把话本上学到的东西用到林重檀身上去。我将手探下去,而还没碰到,就被林重檀捉住。
“你做什么?”林重檀声音依旧温温和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忍着羞耻回答,只是我的声音几乎跟蚊子差不多大,“快活的事。”
书上是这样说的。
林重檀听清了,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快活的事?”随之,发出一声轻笑。
我尚且没弄懂他笑的意思,就猛然被他压在身下。
“你知道什么是快活的事吗?”林重檀轻轻捏我的脸颊,神情跟先前往前不同。
他总是表现得像活佛,像君子,很少在我面前露出这般有侵略性的样子。
第20章 惊蛰(4)
寒风吹得窗棂轻轻作响,冬至是个雪夜,雪花落下簌簌的声音掩于风中。
我察觉出林重檀态度的转变,更能感觉到他动作上的狎昵。若是原来,我定是会推开他,但现在不行。
我抬起手抓住他衣服的一角,小声嗯了一声。
林重檀双眸眸色倏然转深,捏我脸颊的手力气也变大,我吃疼地蹙了蹙眉,又怕自己蹙眉更加不好看,连忙舒展眉眼。
下一瞬,我就看到林重檀松开我,似乎准备下床。我有些慌了,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你去哪?”
“没去哪,你先睡吧。”林重檀背对着我。
我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坐起,从拉他的袖子,变成从后抱住他的腰身。
“檀生。”
若是能选,我绝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你帮帮我吧,我……那种事也可以。”我深呼吸一口气,终是把那句话说出口。
被我抱住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初具及冠模样,他身上逐渐脱离十三岁我初见他的稚气,但依旧琼秀风骨,仪静清贵。
我嫉妒他,此生都想成为他。
但我也明白我无法成为他。
林重檀静默了会,才偏头看我。我见他回头,不由松开手,而俄顷,他将我从床上抱起,往书桌那边走去。我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林重檀放到书桌上。
我立刻想跳下来,但被他摁住腰身。
“你想我怎么帮你?”林重檀靠近我,轻声问。
这个姿势莫名让我觉得危险,我不禁看向左右,半晌后又看向面前的林重檀。
“我……我不知道,但你有办法,对不对?”
我说完听到林重檀嗯了一声,心里雀跃起来。
而他又继续说:“我是有办法,不过你确定你做得到刚才说的事?”
我知道林重檀在给我选择,现下摆在我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当作什么事都未发生,以后我和林重檀还是原来的关系;另外一条则是一条无法回头、我也看不清前路的路。
我抿紧唇,开始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虚荣心战胜一切。
林重檀看我点了头,那张脸却彻底失去表情。他伸手挑开我衣服的系带。我不敢看,只会把脸扭向别处。
当寒冷直接接触肌肤时,我忍不住发抖。而下一刻,更为骇人的事情发生。
我几乎是失仪地叫了一声,声音太大,我怕被隔壁的青虬和白螭听到,又立刻伸手捂住唇。
林重檀怎么可以做这么孟浪的事?而且书桌是读书的地方,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时的我尚且不知道亲密关系的残酷,它让另外一个人完全入侵自己的生活,甚至是身体。人像动物一样纠缠在一块,忘却礼义廉耻,忘却天地时间。
“檀生,林重檀……”我实在忍不住喊林重檀的名字,我伸手推他,反被他捉住双手。他以一种粗鲁、蛮横的方式,告诉我选择第二条路的后果。
我被他吓出眼泪,又不敢喊得大太声,只能小声求他停下来。
后来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林重檀把我从桌子上抱下来时,我一只手拢紧衣服,另外一只手擦脸上的泪。
林重檀并没有放开我,他把我抱在腿上,经过方才的事,他的唇色比往日都要红。他平静地凝视我,看到我眼中尚未褪去的泪时,手指再次捏了捏我的脸颊。
“还要我帮你吗?”他神情太平静,仿佛干出那等轻浮无耻的事不是他。
我拢着衣服的手攥紧,湿濡的感觉还存在。
“要。”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那瞬间,林重檀眼神很复杂,我依旧读不懂他眼中情绪,只能空出一只手拉住他,“檀生。”
他终于没有再看我,而是把弄乱书桌重新整好,又拿出一张宣纸铺在我面前。
“大考的题目其实很好押题,只要押对题,你把我写的背得七七八八,自然不会考倒数第一。”
他说话的同时,开始在宣纸上写字。
我一直知道林重檀聪慧,而今夜我似乎才真正意识到我与他的差别。他明明喝了很多酒,握笔的手都有些抖,可写起文章来几乎是一气呵成,更可怕的是,他在短短时间内写了三篇长文。
写完第三篇,林重檀停了停。
“不行,太难。”他低声说着,把刚写好的宣纸揉成团丢在地上,重新开始写。
我被他的行为惊动,一时忘了之前遭受的事,只愣愣地看着。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林重檀终于停下笔,这时的我已经极其疲倦,惫懒地靠着他。
他搁下笔的动作,让我骤然清醒了下,但没多久,又困倦地垂下眼。
忽然,我感觉到唇上一热,努力睁开眼,发现竟是林重檀在亲我。我实在太困了,没办法思考他为什么突然亲我,眼皮就缓缓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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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大考考完,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虽然林重檀跟我说押题很容易,但我也只是将信将疑,直到我看到考卷。
出了课室,我几乎是立刻去找了林重檀。
他比我早考完,现下正在让青虬和白螭收拾行李。太学放假了,接下来我们有十几日的假期。
林重檀看到我,似乎猜到我想说什么,“我最近新得一幅寒梅图,你进房看看。”
我进房间没多久,他也走了进来。
“题目押到了,我把你写的默在了上面,典学他们会不会发现那不是我能写得出的?”我急忙问他。
林重檀轻摇头,“这次阅外舍文才卷的人是内舍的许典学、赵典学,他们没教过你,不会发现有问题,况且你背的那篇算不上珠玉之论。”
他这样说,我的心安了不少。
正如林重檀所说,第三次大考成绩出来,没人怀疑我的成绩有问题。我进步了十名。虽然只是十名,典学们看我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失望。
他们以为我是靠自己努力进步的,殊不知是我用身体换来的。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一切浮华不过是虚妄,我尝到了所谓进步的甜头,也开始想尝到更多的甜头。
为此,我越发与林重檀腻在一起,连向来迟钝的良吉都发现问题。
“春少爷,你最近好久不回来睡了。”
良吉的话让我惊了下,但很快,我又稳住心神说:“你知道的啊,檀生在给我补课。”
良吉还想说什么,我先一步制止他,“行了,我今晚不去补课还不行吗?你是不是一个人睡太无聊,那我们说会话再睡吧。”
原先在林家的时候,我睡不着,便会拉着良吉跟我说话。进了太学,我后知后觉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夜谈过了。
良吉搬了个杌子在我床边坐着,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说:“春少爷,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人长大了,肯定不一样的,我马上就要十八了。”我打马虎眼地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良吉想说什么,可他好像又找不到准确的措辞,着急得手舞足蹈,脸都挤成一团。
我不想多谈这个,随即转移话题道:“良吉,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良吉跟我不同,他有极其幸福的童年,于是他每次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时,都很高兴。我看他露出欢畅的表情,也觉得开心。
但今夜他一样是讲小时候的故事,我却开始走神,满脑子想的都是其他事情。
我已经将成绩寄往家中,母亲回信说父亲不是很满意我的成绩,希望我能再努力些。
我知道父亲要的是什么,他想要一个才气在外的儿子。
林重檀便是。
短短入京两年不到时间,林重檀的名字几乎已在达官贵人中传遍。今年的祭礼,林重檀被太子请去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