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能是他这个父亲来松口求情。
“为父也不笃定你大哥在尊上心中分量,毕竟秋儿和尊上师徒情分尚浅。”
闻家主说着,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余光一扫,就见管事匆匆朝他这边走来,便再次拍了拍二子的肩膀:“此事为父无法做决定,不过为父可以替宗主引荐秋儿。”
闻言夏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因资质优秀受宗门重视,素日只一门心思修炼,又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听得父亲之言,眉眼一弯,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父亲。”
话落,管事已跑至二人近前。
“家主,仙剑门的静帆长老、医仙宗的江云仙子和玄天宗的天鸣宗主前来拜访宗主。”管事恭敬地说。
这些都是凡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接触的人。
然闻家主宠辱不惊地将双手负在身后,从容地吩咐道:“四位仙长是来拜访宗主,夏儿,你去通知宗主吧。”
“是,父亲。”
。
皇宫外的皇城暗潮涌动。
皇宫.内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收徒大典的筵席。
而作为讨论的中心和当事人之一的元却陷入了抑郁当中。
那日秋昀让他认识自己的错误,他便明了秋秋这是在秋后算账。
重逢那日.他只顾在纠结中挣扎,一方面舍不下秋秋,一方面又想回神界做回曾经那个冷酷无情,一心守护神族的自己,可所有的犹豫在秋秋真的放手后,就后悔了。
他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庆幸自己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却不曾设想过寻找过来的秋秋见得他犹豫、沉默,心中该会有多难受?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元把自己关在摘星楼,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
在检讨的过程中,他回忆了一遍俩人在十世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这一回忆他便发现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尤其是第一世,秋秋待他如亲子,他却因秋秋给予的善意而贪恋上了秋秋的温柔,继而觊觎上了秋秋。
他死缠烂打,把秋秋给掰弯了,终于换了秋秋松动和承诺,自己却在临了一死了之。
虽是命运作弄,但若不是他撬开了秋秋的心,秋秋也不用承受他骤然去世的痛苦。
第二世就更过分。
就因自己喜欢,便不顾秋秋意愿强制于秋秋。
若非秋秋包容,以他这等行为,大约也不会有第二世二人的团圆。
也是因第二世得偿所愿,第三世的性格才不至于那般偏执。
但不论是第三世或之后的每一世,都能发现一直是秋秋在包容他,论年岁,他也不知活了多久,可在心胸方面,他远不及秋秋稳重。
纵是过程小打小闹,也不过为二人之情趣。
秋秋看似疏冷寡欲,然心胸宽阔,温柔且包容。
而他看似强大,实则容易走极端——小镜子那日骂他的话一点都没错,若非秋秋的出现,他现下大约还被困在轮回当中。
秋秋之于他,不仅仅是爱人。
可他却让秋秋难过了。
打坐中的元倏地睁开眼,心念一转,人已出了摘星楼。
他唤来一个侍童,心中迫切地想去见秋秋,便吩咐道:“带本尊去长秋殿。”
侍童领命带路。
途径御花园,敏锐地听得假山后面有人在偷偷八卦。
“……我还没见陛下这般频繁出入过后宫,秋妃当真是好命。”
秋妃?
元一怔,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
“可不是,咱们陛下的后宫还未曾有男子呢,秋妃当属第一人。”
“你们说陛下之前不宠幸后妃,是不是因陛下好男色?”那个问。
唯一的男妃不就是他家秋秋?
宗政越想宠幸他的秋秋?
元立时戾气上涌,一个心念,人已经出现在了秋昀寝宫。
时辰尚早,秋昀才刚起身。
坐云正端来热水伺候公子洗漱,一转身,就见床榻边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袍且背对着的男人,他陡然警惕起来,张嘴正欲呼叫。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秋昀淡淡地开口。
黑袍男子低哑着嗓音,隐忍地说:“宗政越想宠幸你?”
熟悉的声音卸下了坐云心中的防备。
他往殿门外看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秋昀朝殿门瞟了一眼,待得殿门被掩上,方才抬眼看向面前之人。
就见得对方金色的眸仁中红光闪烁,眉头一皱:“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元心中翻涌的醋海一滞,理智回归,对上秋昀清明的眼,顿感心虚地解释:“若非宗政越不检点,也不会有此流言在宫人之间流传。”
“八卦你也信?”
“是不该信,但事关于你,我便无法冷静。”
“……”秋昀无奈地摇了摇头,披上外袍,道:“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可以回去继续思过了。”
“我今次是来认错的。”
元主动坐在床榻边,抬起双手轻轻地掰过秋昀的肩膀。
秋昀被迫与他对视,倏然撞进他金色的眼瞳中。
瞳孔里徜徉的金色就好像春日里的暖阳,温暖却不灼人,潜藏于内的情感深厚也不任何攻击性,温软得好似湖中水,温暖而清透。
嗓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然而——
“我是一条狼犬。”
正沉浸在他温柔眼眸中的秋昀被他这句话直接给砸懵了。
不待他开口询问,对方依旧不徐不缓地说:“遇到了世间最好的驯兽师,驯兽师用他的耐心、温柔和包容一点点驯化了我这条狼犬的野性。”
“……”不是,我让你认错不是让你认狗!
“秋秋,你就是我的驯兽师。”元眼神迷离,声音轻如呢喃:“我愿意褪去野性,自此成为你家养的犬,你去哪,我跟随到哪,将寸步不离。”
“你个狗东西!”
慢慢听懂了的秋昀笑骂了一句,眸光却是徐徐放柔,抬手温柔地抚向他的脸,扬着唇角说:“原谅你一次,下次你若再有迟疑,我便不会再要你这只犬了。”
“不会再有下次的。”元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他展开双臂把人拥入怀中,闷声道:“犬是最忠诚的动物,一旦认了主人,便会忠诚一生。”
秋昀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回手抱住元,感动之余又莫名觉得好笑,ABO那个世界,元总怀疑他在外面养了别的狗,易感期时,总是一口一个狗东西。
没想到现在他直接认下了狗的身份。
“我爱你……”元在他耳边低声说:“秋秋。”
“我亦心悦你。”秋昀轻声回应。
。
俩人和好了,本就深厚的感情这下是挡都挡不住。
坐云几次提醒自家公子注意点,别叫陛下发现。
但元自打认下犬这个身份后,就变得跟犬一样黏人,赶都赶不走。
这日清晨,秋昀起身后,刚把元赶走,宗政越又来了。
宗政越自打知晓他有望修炼后,便放下了立后的想法,反而认真地想与他培养感情。
秋昀几次暗示他对其不感兴趣,也不知宗政越是没看懂还是故作不懂,每日总会抽空过来陪他用膳,顺便同他说说外面发生的事和收徒大典的布置进展。
二人坐在桌前。
秋昀作为凡人,须得食用五谷杂粮来果腹。宗政越的修为不低,早已辟谷,但他却是陪着秋昀拿起了筷子。
“后天便是尊上收你为徒的大典。”
宗政越放下筷子,说道:“各宗各派的代表已经齐聚皇城,朕猜你父亲今日便会给你递拜帖。”
各大宗门与闻家频繁走动一事,秋昀已经从宗政越口中知晓了。
这些人所图之事,无非就是被元放逐去蛮荒之地打妖魔的各家长辈和弟子。
这事秋昀问过元。
元说当日那般做,震慑是其一,其二便是觉得被冒犯。
当时那么多人包围上庭浮屿,显然不是为了迎接元。
之后回到皇宫,侧面了解过方才知晓各大宗门已经将元的存在都抹去了,人性在这一点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纵使上城与下城的结界为元和大魔王打架波及所破,但元尽量做出了拯救,还给各大修仙门派带来了修炼资源,让其平稳地修炼并壮大宗门。
想到这儿,秋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腰间忽地一紧。
他似做思考状,用余光警告地扫向身侧空无一人的座位,便放下筷子,示意坐云把膳食撤下去,方才道:“陛下有何想法?”
宗政越毫无所差。
他屈指在桌面轻点了几下,沉吟片刻,抬眼笑道:“朕想法很多,比如仙剑门在两千五百年前合并了三个门派,将其浮屿收入门下方得仙剑门之首的地位,朕也想为我宗政一族谋得一座浮屿。”
这就是宗政皇室憋屈的地方。
当年元分浮屿的时候,宗政皇室统治大陆,并未分得一座浮屿。
初时看不出差距,但随着时光流逝,宗政一族便从昔日老大沦为了小门小派都看不起的地步。
这种落差,没体会过的年轻族人感触不深,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人却心中很不是滋味。
秋昀看了他一眼。
宗政越看似在笑,但眼中是藏匿不住的野心和壮志。
他多看了几息,搁在腿上的手蓦然叫人握紧,这个爱吃醋的狗东西,真是……他垂眼弯了弯唇角,静等对方的但是。
果不其然,对方说:“但此事非朕做主,尊上心思难猜,你与尊上师徒情分尚浅,朕不建议你开这个口,以免惹得尊上不快。”
秋昀的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掰开。
手心一痒,有人在他手心书写了起来——我是主人的小狗勾,主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秋昀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笑声引来宗政越的注视,他剑眉一挑:“爱妃在笑什么?”
第159章 战神的徒弟(11)
“……可是朕这话有何不妥?”
秋昀摊开的掌心瞬间收拢,裹住在他手心比划的手,复而抬眼,迎上宗政越投来的视线。
窗棂外日丽风清。
宗政越逆光而坐,背光的面容瞧得不甚明朗。
秋昀看得时间有点久。
宗政越见他久不开口,扬眉继续道:“爱妃何以这般看朕?”
隐去身形的元也跟着抬起了头。
窗外映射而进的光亮微微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生得倒是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相貌,但隐藏在暗影里的眼神太过冷酷,便是在笑,那笑意也不达眼底——这种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犹如一只饿狼,正虎视眈眈地觊觎自家的绵羊,一如曾经的他,也是如此看秋秋。
真想把宗政越那对招子给挖下来!
元垂下眼皮心想,并仗着隐去了身形,偏头靠在其肩膀上,眉梢轻挑——还有那张讨人嫌的嘴。
可秋秋不许他干涉,并称不过是有名无实的虚名。
虚名怎么了?
虚名就不是名分?
他憋着股气,思忖着该如何将这股气给顺下来。
想着想着心念忽地一转,蓦然反应过来——秋秋不准他插手,可没说不能被宗政越主动发现!
“没什么。”秋昀敛笑:“陛下好意我心领,但被师父放逐的修士中,有我闻氏老祖宗。”
宗政越毫不避讳地跟他说这番话……
秋昀又笑了笑,跟着摇头,宗政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用这些被放逐的修士从各大仙门手里分一杯羹。
毕竟被放逐的修士中可是还有两位大宗之主。
但秋昀想把这份人情留给闻氏。
就如闻家主想为长子谋得所有仙门一份人情因果。他也想为闻家博得一份善果,如此便可在他和元走后,受过他恩惠的各大仙门总得照应一二。
宗政越听出了他委婉的拒绝,倒也没说什么,坐了没一会就走了。
晚些时候,闻家主如宗政越所说那般递来了拜帖。
‘父子’见面,先是一番寒暄,待得二人入座,闻家主抿了一口茶水,方道:“后天便是你拜尊上为师的日子,秋儿,你可紧张?”
秋昀瞥了眼挤在同一张椅子上的隐形人,摇摇头:“爹,师父待我很好。”
“那就好。”闻家主稍有紧张的心弦放松,面上露出骄傲之色:“当日在上庭浮屿,在场其他修士个个被尊上放逐,唯有我儿运道加身,非但没被放逐,还有幸被尊上看中收为徒弟,当真羡煞了旁人。”
秋昀端得月朗风清,抿唇轻笑,却是不言语。
“秋儿啊……”闻家主见状,放下茶碗,抬手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说:“为父此番进宫的目的,料来你也有了猜测吧?”
“四大仙门频繁出入我闻家,我想不知道也难。”
秋昀笑着点头,继续道:“此事我已征求过师父意见,师父说——”
“吾看在吾徒求情的份上,这次便放过尔等,不过……”
秋昀的话还没说完,拥挤的椅子忽而宽松起来,同时切换上圣洁白袍的元凭空出现在殿内。
坐在椅子上的闻家主顿觉一股威压笼罩于身,惊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当即起身见礼,秋昀也跟着起身作揖,隐晦地暗示他收敛些,便道:“师父怎地来了?”
“吾来看看吾布下的作业你完成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