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声咕哝了一声, “那还不是担心你么……”
“要是真的被我捏出来什么问题, 我怕我以后都不敢碰你了。”
谢青珣一愣,片刻后, 他大概也琢磨出来了叶瑾声话里的意思, 不由得笑道,“瑾声甘愿?”
“那还不是为了你。”叶瑾声不由得怨念道。
平心而论,叶瑾声没想过在上么?
当然不是。
只是情难自已,叶瑾声不觉得到时候自己能控制得住自己。
“瑾声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谢青珣故意道。
叶瑾声戳了他一下, 颇为坦诚地道,“是你的话,我确实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没有信心。”
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准备收回去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吻,笑着道,“是珣的荣幸。"
只是,让谢青珣有些不解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封阔对自己都显得过分小心。
不过,因为事情繁忙,谢青珣只是奇怪了一下,并未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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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绍回去之后,除了准备出钱之外,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诸平郡虞家的事情。
“祖父,您还记得当时分出去的那一支虞氏吗?”虞绍恭敬地问道。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间问起了这个?”
“我前几日去拜访叶郎君的时候,他听见我姓虞,便提起了诸平郡的虞氏分支。”虞绍秀美的脸上满是凝重,“不过,看叶郎君的意思,应该不是结仇。”
虞家老爷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当年两家分开的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大,至于当时为何分开,我父亲他们一直讳莫如深。”
虞绍微微拧起了眉头,“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联系,看来……当时闹得十分不愉快。”
“应该是。”虞家老爷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想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应该去何处了解?”不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虞绍总觉得心里不安。
虞老爷子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息着道,“若你想知道,我便去那旧纸堆里找一找。”
虞绍起身行礼,“多谢祖父。”
虞老爷子摆了摆手,“总归是为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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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家之后,符家很快便也找上了门。
符家原本便靠着叶瑾声狠狠赚了一笔,此时当然愿意往外拿钱。
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耿家大郎君耿誉了吧。
耿家负责贴身服侍耿誉的仆从低着头,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死亡。
最近一段时间,叶瑾声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原本还保持着观望态度的小世族也开始渐渐改变他们的态度。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耿誉最近的心情似乎很好,看到被送进他房间里的人,也有了点儿耐心哄上几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仆役都很好奇,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耿誉这般心情好,为的是以后自己能活得更长一些。
而在耿誉的房间里,火盆里还残留着些许未曾被焚烧殆尽的纸张。
被烧得只剩一点儿边角的碎片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有些变形的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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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虞家和符家的加入,叶瑾声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大批的青砖被烧制出来,以县府为中心,沿着几条主干道向远处延伸。
这一番动作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最开始的时候,行人来往的时候还会避着点儿,担心自己给踩坏了,但等到青砖被铺了大半之后,百姓们也就察觉到了这里面的好处。
以往每次下雨的时候,路面都泥泞不堪,出去走一趟,回来的时候必然是一身的泥点子,洗起来也十分麻烦。
但是铺上了青砖之后,路面顿时变得干净了不少,平坦、宽阔、干净,以至于不少人踩上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甚至还有人踮着脚。
看着在一旁指挥着旁人铺设青砖的叶瑾声,有胆子大的凑上去问了问,“这位郎君。”
叶瑾声转过身,见是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的男人,笑着拱了拱手,“老丈,可是有事?”
“这青砖铺好后,我们也能走吗?”
叶瑾声失笑道,“老丈这是说的哪里话,谢明府着我等铺设青石砖路,为的就是方便大家呀!”
听到叶瑾声肯定的话语,那位老丈立刻转身,冲着县府所在的方向深深一礼。
“谢明府仁德。”
叶瑾声看着老丈那虔诚的动作,眉眼弯起,“这只是一期工程。接下来还会有二期,三期工程。”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又有人围拢了过来,“郎君,你说的那个什么期……什么程的,是什么玩意儿?”
叶瑾声也没有不耐烦,认真地和他们解释,“谢明府的意思,是将整个绍田县的路都平整起来,然后铺上青砖。”
“不过,绍田县面积太大,所以只能一部分一部分地来,就比如现在,一期工程就是先把绍田县内的主干道都铺好。”
“那二期呢?”
“二期就是铺进巷子里,铺到大家的家门口。”叶瑾声笑着道。
听叶瑾声说会铺到自己的家门口,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您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不觉间,周围人对于叶瑾声都用上了敬称。
叶瑾声点头,“等全部铺好,大家串门、去东西市都会方便很多,很省时间的。”
只是铺好了青砖还不算,叶瑾声连带着把自己前一世的交通规则简化版也搞了出来。
叶瑾声计划在主干道这些比较宽阔的地方划出来双行道和人行道,避免拥堵和车祸。
不过,这都是路建好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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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叶瑾声奋力铺路的时候,有差役匆匆赶去了县府。
“流民?”谢青珣猛地抬头。
“是。”那个差役抱拳道,“粗略估算,大概又将近千人。”
千人。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流民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很容易出乱子的存在。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自己从前的一切,一路上风餐露宿,为的就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流民的形成原因有很多,不过,天灾和战乱占据了最大的那个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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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工之后,叶瑾声洗过澡,头发还湿着,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走进了谢青珣的书房,却看到了他紧拧的眉头。
“玄玠,出什么事了?”
听见叶瑾声的声音,谢青珣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瑾声回来了?路修得如了?”
“主干道差不多了。”叶瑾声把一块干燥的布巾往脑袋上一扣,“接下来就需要你出手了。”
路修好,双行道一划开,就需要县府的配合,下达严厉的惩罚措施,才能将绍田县居民以前随地便溺的坏习惯掰回来。
对于这件事,叶瑾声也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点,占据道德制高点,首先要让那些随地便溺和扔垃圾的人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第二点,由县府下达惩罚措施,大致就是被抓到一次就罚多少钱,第二次翻倍,第三次再次翻倍。
而第一次罚款的那个数目,要处于一个能让大部分百姓肉疼却又不至于真的影响生活的地步。
至于收上来的罚款,会被用在铺设新的青石砖路面上。
双管齐下,时间一长,总能慢慢把那些坏习惯都纠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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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青珣点了点头,“相应的条款已经做好了。”
“那就好。”叶瑾声见谢青珣仍旧愁眉不展,不由疑惑地问道,“玄玠,你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吗?”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瑾声,你可还记得我们来绍田县的时候,所遭遇的暴雨?”
“当然记得。”叶瑾声正色了起来,“当时我们还担心会变成洪灾呢!”
不过,对于绍田县而言,那几天的暴雨所造成的损失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虽然不少农作物被淹,但所幸排水及时,抢救回来了大部分,其他没有救回来的也在水退去后重新种上了庄稼,但是今年秋季的收成必然会有影响,大部分农人可能要过得紧巴巴的了。
“绍田县还算是幸运,至少还能活下去,而受灾最严重的,其实是诸平郡。”谢青珣语气发沉地道,“诸平郡治下,不少县被尽数淹没,而田里的庄稼,也被彻底泡死了,今年秋天,注定颗粒无收。”
叶瑾声的眉头也缓缓皱起,“没人救灾吗?”
至少,等到大水退去之后,应该尽快组织农人进行耕种。
“他们的家都没了,根本就没有钱去买种子。”谢青珣无奈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当地县府不肯借粮?借种子?”叶瑾声只觉得不可思议,“至少先抢种一波,好歹也能减少一点儿损失,更何况,南方诸郡和北方不同,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都不是没可能。”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气愤的模样,“瑾声,若是他们这般做了,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流民了。”
叶瑾声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他们为什么要北上?”叶瑾声疑惑问道。
谢青珣摇头,“我也不知,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叶瑾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其实,严格来说,这次也没有那么严重。”
“哦?”谢青珣坐直了身体,“瑾声可有法子?还请不吝赐教。”
“算不上赐教,其实就是常规做法罢了。”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最近我们不是正在铺路吗?正好可以雇用涌来的流民,工钱就用一日三餐来代替。”
“以工代赈。”谢青珣喃喃着这四个字,眸光逐渐亮起,“瑾声此法,确实可用。”
“只是欲行此法,还需要多做准备。”
叶瑾声点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玄玠啦!我只负责出钱!”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瑾声难道不觉得亏了么?”
“钱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且,他们日后若是能绍田县附近稳定下来,,也算是增加了此处的人口。”
说到这里,叶瑾声挑眉,看向了谢青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口大幅度增加,也算是你的政绩之一?”
谢青珣点头,“算。”
“那就一点儿都不亏了呀!”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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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田县外。
一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的女人佝偻着腰,抱着怀里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
她的旁边,是一个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眶凸出,眼窝凹陷,乍一看上去有些恐怖。
“娘,我饿。”小姑娘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细声细气地道。
长久的饥饿,让她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被女儿扯住,那个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女人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半块儿黑乎乎的硬饼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她比划了一下,原本是想从中间掰开的,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往左边挪了一点点,掰开后,把那块儿大的塞进了自己女儿的嘴里,另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边用力咀嚼着,她一边狠狠地瞪着因为刚才的那一块黑乎乎的饼子而围拢过来的流民。
里面有男有女,他们相同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那时不时吞咽一下的动作。
那个小姑娘显然也知道情况紧急,甚至那块黑乎乎的饼子只咬了几口,就被她硬生生地呼囫囵个儿地吞了下去,被噎得只翻白眼。
见那块饼子已经被吃掉,之前围拢过来的人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继续随着流民队伍,浑浑噩噩地往前。
“前面就到绍田县了。”
绍田县?
听到这个名字,流民队伍里的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曾经听人说,绍田县十分富饶,是他们此行的最后目的地。
一路上,这群流民穿越了野兽丛生的山林,越过沼泽,中途丢下了无数的同伴,终于……终于快要到他们期盼了无数次的终点了吗?
“妈妈,我们就快到了吗?”那个看上去像是骷髅的小姑娘的声音越发小了。
“是,快到了,我们真的快到了!”她的母亲声音里满是欣喜。
“是不是到了之后,我们就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对,囡囡,再坚持一下。”那位母亲死死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快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那个母亲侧过头,眸子里满是泪花,似乎是想和自己的女儿说点儿什么。
然而,扭头的时候,她只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重,那个骷髅似的小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囡囡?”那位母亲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她的膝盖旁边就是小姑娘大睁着的眼睛,因为没有多少肉,她的眼睛睁着的时候显得有些恐怖。
就那样呆愣地跪了一会儿之后,那位母亲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手指,合上了小姑娘的眼睛。
挣扎着站起来后,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儿身上的破布掀开一角,露出了那个婴儿紧紧闭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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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看着一大片涌过来的流民,负责看守城门的守卫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