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用的自然是三松斋卖的白纸,只是被裁成了更小的尺寸,一张刚好能写一份药方。
当然,若是方子里的药材过多,那就多写一张。
虽然可以用竹简,但是对于徐大夫而言,还是更喜欢用白纸,伙计拿着去抓药的时候也更加方便。
“徐大夫,如何?”宋昀问道。
“这位娘子的情况不大好。”徐大夫沉声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好好休养,不然的话……”
接下来的话,徐大夫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那女子更是直接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红唇微张,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又能说什么呢?
饶是公公尽力保全自己,可他们现在又哪里有钱去抓药?
“不必担心。”宋昀宽慰道,“此事我必会调查清楚,两位可暂居驿站。至于药,我会遣人煎好后送过去。”“这……”
那老丈和女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怎么行,”老丈无措地站了起来,“怎么能让宋明府破费,这……这不行……”
宋昀摆了摆手,“老丈,你与这位娘子既然在我治下,我便有责任护你等安全。”
然而,谢家人却在宋昀的眼皮子底下强买强卖,简直是“啪啪啪”地往宋昀的脸上扇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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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昀没有想到的是,这所谓的强买强卖,竟然只是谢家作威作福的冰山一角。
比如,故意与良籍男女签订契约,哄着他们签订了契约之后,立刻变脸,因为他们签下的是卖身契。
但因为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所以谢家用这个法子,坑了不少良籍男女。
如今的梁朝,良籍便是普通百姓。
良籍之外还有商籍,便是商户了。而在商户之下,便是奴籍,一旦落入奴籍,除非主家愿意花钱,不然的话,这辈子都别想从奴籍转为良籍了。
而在奴籍之下,还有贱籍,大都是抄没家产的官员子女,且累及子孙,生生世世无法脱离。
而谢家让那些不识字的男女签订的是卖身契,也就是自愿卖身为奴,比贱籍还好一些,至少有脱离奴籍的机会,虽然那机会也和没有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殴打他人,调戏甚至强.奸民女等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宋昀气到直接摔了竹简,“好一个谢家!”
简直是胆大包天,视大梁律法为无物!
“查!给我查到底!”
“是。”差役们纷纷领命。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宋昀直接去了叶宅。
“看看吧。”宋昀将查到的东西往谢青珣那边一扔,“玄玠,你是故意的吧?”
谢青珣将竹简接过,简单地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眸子里划过了一丝惊讶。
“玄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家的事了?”
谢青珣微微点头,“之前在县府内整理公文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曾想到,谢家居然如此猖狂。”
最开始,谢青珣是发现了某些田产的交易有些不对。
进行土地交易的时候,地契上会详细写明那一块地的具体位置,上等良田还是此等甚至是下等田。
但诡异的是,谢家买的田产,居然都是下等田,这不正常。
原本谢青珣只是想将谢家强买强卖,以极地的价格强行购买他人手中良田的事情给翻出来,却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扶阳县谢家,说是五毒俱全都不为过。
“晖之准备如何做。”谢青珣问道。
“能怎么做,自然是秉公执法。”宋昀冷笑一声,“就查出来的这些东西,够他们喝上好几壶的了。”
就算够不上死刑,流放千里也是妥妥的。
不想去?可以,拿钱来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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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穿着皂衣的差役冲进谢宅的时候,王管事脸色一变,“宋明府,您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迎上来的王管事,宋昀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手一挥,直接道,“抓起来!”
王管事双手被扭到身后,但他仍旧坚持道,“宋明府,为何抓我!”
宋昀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王管事心里一沉,却仍旧嘴硬,“宋明府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宋昀笑了笑,“待回到县府,自然就明白了。不管你是想要人证,还是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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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后院,
谢夫人正在哄着谢宝丁吃饭,好不容易哄着谢宝丁吃了一口,就听到王管事被抓的消息。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夫人犹自不信,“不可能。”
然而,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厮脸上的焦急却不像是作假,“夫人,是真的,宋明府这一次都亲自过来了。”
宋昀亲自过来了?
谢夫人猛得起身,“就算他宋昀是扶阳县县令,也没有随意抓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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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亲自赶到县府,然而却被拦在了大门之外,她脸色难看得很,语气不善地道,“我要见宋县令。”
看守的差役翻了个白眼,“谢夫人,宋明府正在审问,您不能进去。”
“容我提醒您一句,谢夫人,扰乱公堂,按照大梁律法,是要杖十五的。”
谢夫人被看门的这个差役气了个半死,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几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那差役冷笑一声,“我说谢夫人,您纵容恶仆,强买强卖,侵占他人良田,甚至殴打苦主,致人死亡,这桩桩件件的罪名,不光是那位王管事,您也逃不了。”
谢夫人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嘴硬道,“不可能,王管事在谢家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夫人啊。”差役慢悠悠地开口,“这事儿呢,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证据说了才能算。”
巧得很,这事儿上的人证、物证可真不少,人自然就是那些被强买的苦主,而物证,自然是县府内留档的那些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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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苦主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因为一入奴籍,他们就算是主家的所有物,即使被主人打死,也不会溅起什么水花。
已经连田地都没了,若是再没有了命,岂不是更惨?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有宋明府亲自为他们撑腰,这些可怜人更是孤注一掷,有什么就说什么。
有几个浑身肌肉的汉子,竟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一旁的王管事,哦,现在应该叫做王余了,低着头,也不说话。
王余很清楚,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人证物证齐全,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王余的那张老脸上多了几分颓靡,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可以相见的是,绝对不会太好。
一项项罪名落下后,王余被判流放三千里,其他牵扯进来的犯人,也各自获得了应有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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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王余这群人后,宋昀终于想起了那位谢夫人。
见到对方后,宋昀挑了挑眉,“谢夫人,您看上去起色不太好。”
谢夫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劳宋明府担心。”
宋昀其实也想直接把这位谢夫人也抓进牢里的,奈何出面且签订了契约的人全都是王管事,至少明面上是找不到和这位谢夫人的牵连。
但是王管事强买强卖这么多年,要说这些谢夫人不知,宋昀是一点儿也不信。
“对了,还有一事忘记告知谢夫人了。”宋昀笑得十分开心。
可在他对面的谢夫人就不怎么开心了,想也知道,宋昀笑的开心了,她就要不开心了。
“谢夫人回去后,不妨仔细查一查账。”宋昀只提醒了这样一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
在审问过程里,王管事干脆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招了,但最让宋昀吃惊的还是他中饱私囊的本事。
凭借着谢夫人对他的信任,王余早就悄悄地将金银、田产慢慢地往自己手里划。
若是谢夫人闲暇的时候能够查一查账,想必很快就能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但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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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做王余的王管事,几乎把扶阳县谢家给掏空了?”叶瑾声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这……这听起来也太魔幻了一些。
谢青珣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捏一捏的欲望,垂下眸子,继续道,“嗯,晖之做主,将那些没入奴籍的人重新录入了良籍。”
至于所需要的银两,自然是直接从王余的兜里掏了。
“且看着吧。”谢青珣语气平淡地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谢宝丁早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花起钱来更是大手大脚。
但是经此一遭,良田都被还了回去,所留下的那点儿田地出产,压根养不起扶阳县谢家的那一大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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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宋昀宋青天的名声愈发响亮,谢青珣也算是借刀杀人了,彼此互惠互利,合作十分愉快。
叶瑾声去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知道事情解决了之后,他立刻抛下谢青珣,扭头就跑去了赵道长的住处。
谢青珣:……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不夸我吗?委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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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扶阳县, 谢家。
王余被送进大牢之后,谢夫人便开始亲自查账。
然而,她越看越是心惊, 看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直接摔了手里的账簿!
“王——余!”
谢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位王管事会中饱私囊, 但是她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但是谢夫人没想到的是,王余的胆子居然这么肥!私自挪用的钱财, 几乎是掏空了谢家。
而更要命的是, 宋昀为那些奴籍之人恢复良籍的时候,所收取的银钱,全都是从王余那儿出的,换言之,那些钱原本都应该是她的!
“不过就是几个奴籍之人。”谢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她有心想要将那些钱都要回来, 但想起宋昀的那些手段, 又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愤怒之下,谢夫人忍不住手一挥, 直接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地下。
毛笔、砚台、笔架、镇纸等全都砸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绵不绝。
浓黑的墨汁洒在地上,晕出了一滩难看的痕迹, 正如同此时谢夫人的内心。
门外等候的侍女战战兢兢, 连大气也不敢出。
恰在此时, 谢宝丁从院外晃了进来, 他直接大喇喇地推开门, “阿娘,你在干什么?”
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谢夫人一惊, 皱起眉道,“宝儿,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夫子上课吗?”
谢宝丁无所谓地道,“那夫子话都说不清楚,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谢夫人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宝儿,你可知道那夫子可是为娘特意请来的名儒,你怎能如此不上进!”
听到这话,谢宝丁的脸上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了些不耐烦,“他名不名的关我屁事,阿娘,你快再给我点儿银子。”
“你又要银子做什么?”若是之前,谢夫人肯定是想也不想,直接就给钱了,但是现在,她却忍不住开始追问谢宝丁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谢宝丁的语气顿时变得愈发不满,“给钱就行了。”
谢夫人被他气得脸颊通红,话都说不稳了,“你,宝儿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我当然知道。”谢宝丁见谢夫人不肯松口,干脆自己上手去找。“你不给是吧?那我自己来。”
谢夫人试图阻拦,却被谢宝丁推了一把,若不是她自己躲避的及时,脑袋想必早就磕在了椅子上。
谢宝丁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却根本没搜出几个钱来,语气愈发不好,“阿娘,家里的钱呢?”
谢夫人跌在地上,看着忽然间有些陌生的儿子,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
然而,此时她的眼泪并不能引起她的宝贝儿子的同情,只会引起谢宝丁的厌烦。
见谢夫人不说话,谢宝丁也知道自己没法从她哪儿拿到钱了,立刻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去别的地方搜罗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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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看着满地的狼藉,眼泪立刻涌出来地更凶了,她不明白,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
然而,哭过之后,谢夫人从地上站起身,强打起精神来,又将账簿捡回来,准备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开销去掉。
最先被谢夫人划去的,就是曾经在谢家服侍的奴仆,这些奴仆大都是奴籍之人,被谢夫人卖去人牙子处后,此后的命运,也不知会如何流转。
可惜,就算这位谢夫人勉力支撑,可是谢宝丁却并不会体谅他母亲的苦处,既然从家里拿不到钱,那便直接赊账就是了。
也不知这位谢夫人,日后面对自己儿子的累累债台,会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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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未等到谢宝丁赊账的消息传到谢夫人的耳朵里,谢宅的主人,谢老爷——谢荇匆匆返家了。
实在是这一次闹出来的事情太大,自然有人特意去通知了谢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