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珣的手非常漂亮,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搁在叶瑾声的那个世界,绝对是做手模的料子。
但可惜的是,他太瘦了,叶瑾声甚至能够看到青色的血管,以及凸起的青筋。
“还是胖一些好看。”叶瑾声喃喃道。
谢青珣一顿,微微侧头,见叶瑾声眸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瑾声,回神儿了。”
叶瑾声惊醒后,蓦然间对上了谢青珣那一双含笑的眸子,整个人一惊,险些将手里的笔给扔出去。
“谢……谢郎君!”
谢青珣眉梢微微挑起,“瑾声又和我见外了。”
“呃……”犹豫了一下,叶瑾声小声地道,“玄玠?”
谢青珣满意点头,“瑾声,你先写一个字我看看。”
叶瑾声想了想,提笔写下了一个永字。
虽然没学过书法,但是对于永字八法,叶瑾声还是有所耳闻的,此时便也写了出来。
只是……一个没有学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字……
谢青珣沉默许久后,终于道,“瑾声这笔字,倒颇为质朴。”
叶瑾声:……
好一个质朴,不愧是文化人儿。
叶瑾声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儿,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玄玠不必给我找面子,我知道很难看。”
谢青珣浅笑一声,“多练习就好了。”
“不过,练字也是有技巧的。”谢青珣道,“若是瑾声不嫌弃,不妨每日和阿融阿满一般,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练字。”
只是,这句话听完后,叶瑾声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别的不说,叶瑾声知道在古代,读书习字肯定是十分耗费金钱的一项活动。
谢青珣照顾阿融和阿满无可厚非,但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只是因为自己救了阿融和阿满?
这个理由有这么万能吗?
可是这疑惑叶瑾声也不好直接问出口,不然会显得他十分不识好歹。
想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看向了窗外。
楮树他担心因为叫法的问题会找错,但是桑树不同,只要是蚕吃的桑树,就算名字有些许不一样,也绝对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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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盛择到处寻找楮树的时候,叶瑾声也没有闲着。
他和谢青珣通力合作,将造纸的大致流程写了出来。
当然,是叶瑾声说,谢青珣写。
只不过在写的过程里,谢青珣一直心有疑惑,叶瑾声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谁能想得到,树皮居然能变成纸?
“除了树皮之外,还要准备石灰。”将整个流程都写下了一遍后,叶瑾声将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一项一项列了出来,只是列到竹帘的时候,不由得犯了难。
“怎么了?”见叶瑾声为难,谢青珣关切地询问道。
“竹帘。”叶瑾声喃喃,“没有竹帘的话,最后没法抄纸啊。”
“竹帘?”谢青珣看过那一份造纸流程图,自然知道最后的竹帘抄纸一说,只是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凭借叶瑾声的叙述,所以听见竹帘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竹席。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们需要找个篾匠来帮忙。”
竹帘竹帘,顾名思义,是用竹子做成的。
只是制作竹帘的可不是竹子的外皮,而是要从竹子里拉住粗细均匀的竹丝,再编织、刷漆后,才能使用。
这可是个手艺活儿,光是抽丝就极为考验人了。
叶瑾声只隐约记得抽丝似乎是从某个极细的小孔里抽出来的竹丝,竹丝的编织也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工具。
越想越觉得为难,叶瑾声忍不住将脑袋在书案上撞了撞,一边撞一边嘟囔,“怎么就这么麻烦……”
但只撞了两下,脑袋再落下去的时候,额头触及的,不再是冰冷的桌面,而是温热的掌心。
意识到那是谁的手之后,叶瑾声立刻抬起头,“你……你没事吧?”
“我没把你撞坏吧?”
和叶瑾声的满脸焦急不同,谢青珣淡定地收回了手,“无碍。”
“你撞的力气也不重。”
说完,谢青珣又关切道,“可是遇到难处了?”
“嗯。”叶瑾声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玄玠,我不知道去哪儿找篾匠。而就算是找到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把竹帘给做出来。”
“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做不出来?”谢青珣安慰他道,“此事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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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宋昀奇怪地看着谢青珣,“匠籍?篾匠?你寻这些人做什么?”
谢青珣老神在在地道,“自然是有用的。”
宋昀险些直接把自己的白眼给翻上天去,“上一次要我帮忙安排一个犯人,这一次又要匠籍之人,你可真难伺候。”
对于好友的吐槽,谢青珣不以为意。
“不过,说到那个犯人。”宋昀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做过篾匠。”
“哦?”谢青珣眸子微微睁大,“这么巧?”
“是啊,确实很巧。”宋昀意味深长地道,“还会挖洞呢。”
谢青珣:?????
“你若是要用他,我便让人将他从牢里提出来,”宋昀道。
谢青珣阖上眸子,思索了一会儿后,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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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珣回家的时候,叶瑾声正在练字。
不过他用的不是墨汁,而是水。
毛笔沾满清水,在干燥的竹简上一笔一笔地练习着,旁若无人。
谢青珣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一大两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待今日的练字时间结束,叶瑾声揉着手腕,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窗户外面的谢青珣。
“玄玠?”
谢青珣微微颔首,“瑾声,我带来了一个人,你或许想见一见他。”
一个人?
叶瑾声心里更加疑惑了,他们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的,会有什么人想见他?
“是谁?”叶瑾声问道。
然而谢青珣只道,“你见过便只道了。”
叶瑾声无奈,只好跟在谢青珣的后面。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叶瑾声忍不住惊讶,“是你!”
周染宁也没想到,这个俊美无俦的郎君带自己来见的人居然是叶瑾声!
虽然两个人是在牢狱中认识的,但是彼此间颇为投契。
此时再见,都有些激动。
和周染宁寒暄了几句之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谢青珣将人带过来的原因。
得知周染宁居然也会篾匠的活儿之后,叶瑾声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这可真的是瞌睡了送枕头啊!”
离开了牢房后,周染宁虽然看上去仍旧身形瘦小,但是瑟缩之气减少了许多。
听了叶瑾声的要求之后,周染宁想了想,“我可以一试,但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成功。”
叶瑾声鼓励他道,“我相信你!”
谢青珣站在一旁,将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拉拉扯扯,不知怎的,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忍不住插言道,“瑾声。”
“啊?”叶瑾声闻言看了过来。
见对方的眸光再次落到自己的身上,谢青珣只觉得刚才升起的郁气稍稍散了一些。
第12章 (四更)
将编织竹帘一事托付给周染宁后,又有一个让人惊喜的消息传来。
盛择将碗里的水喝完,“不负郎君所托,桑树和楮树都找到了。”
叶瑾声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在哪里?”
“咱们北边养蚕的人家不多,不过养了蚕的人家里几乎都养了桑树,但是……”盛择为难地道,“这扒树皮的事儿,人家应该是不肯的,倒是叶郎君所说的楮树,羿河附近我发现了不少。”
说完,盛择从怀里取出一片叶子,“只是不敢确定是否为郎君所寻的那种楮树,奴便带了一截树干和几片树叶回来。”
叶瑾声看着叶尖处近似心形的模样,惊喜道,“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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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河距离扶阳县不远,水流不大,清澈见底,用手掬一捧水出来,沁凉。
叶瑾声看着距离河岸不远处的茂密楮树,不得不感慨此处的地理位置之优越。
剥皮、浸泡完全可以都在此处进行,不必另寻他处。
两个小家伙儿也一起跟了过来。
阿融围着楮树转了一圈儿,漆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疑惑,显然,以他如今所学到的知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树皮能变成纸呢?
叶瑾声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他和阿满一起动手,将砍掉的楮树枝干上的树皮剥掉。
“树皮外层,发黑的那些部分要撕掉。”叶瑾声拿着一块树皮,给两个小家伙儿做示范。
谢青珣也取过一块树皮,捻了捻,学着叶瑾声的样子,试图把外层的黑皮撕掉,却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硬是撕不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旁已经做得有模有样的两个小家伙儿,谢青珣淡然地将手里的树皮放了下来,权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好在,小姑娘阿满正剥树皮剥得开心,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边。
谢青珣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有差役远远赶来。
谢青珣眉心一拧,问道,“何事?”
那差役下马行礼道,“回谢郎君,主人有急事。”
能让宋昀特意派遣心腹随从来寻自己,谢青珣便知晓,应当不是小事。
“你先回去,我会尽快赶回府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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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差役的衣服很是显眼,叶瑾声见谢青珣走过来,忍不住问道,“有急事?”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我要尽快赶回府衙。”
叶瑾声立刻道,“你放心回去,这里有我。”
说完,担心谢青珣不相信,叶瑾声还抬起手臂,拳头一握就开始向谢青珣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能保护阿融和阿满。”
他这段时间不需要担心自己吃不饱,力气大着呢,要是真的有不长眼的人敢来,叶瑾声绝对会用自己的拳头告诉对方,他们不好惹!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那副骄傲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注意安全。我让盛择留在这儿。”
“不用。”叶瑾声摇头道,“还是让盛择和你回去,你一个人病歪歪的,再加上穿得好,很容易成为别人抢劫的目标。”
谢青珣:……
原来在你眼里,我浑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大字,快来抢我?
盛择也有些担忧,“不如,一起回去?”
“不必。”谢青珣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盛择将我送去府衙后,再尽快赶回来。”
“放心,在府衙内,我出不了事的。”
“若是事情解决了,我会尽快回来。”
这样,好像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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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谢青珣和盛择离开后没多久,叶瑾声几人就和一个小胖子碰上了。
那小胖子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害得阿融和阿满险些摔进荷花池里的那个肥胖的小男孩儿。
阿满看到谢宝丁这个小胖子,很是不开心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融虽然没说话,但也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阿满的身边,警惕地看着那个小胖子。
上一次的事情过后,谢宝丁觉得被人拎起来打屁股一事实在是太过丢脸,最开始也没告诉他阿娘。
还是他阿娘发觉不对劲儿,逼问出来的。
被亲娘扒下来裤子之后,谢宝丁忍不住更恨那个让自己丢脸的人了!
谢宝丁是家里的独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药,调理了多少次才求来的这么一个独苗苗。
全家上下宠爱得很,也就养得他愈发骄纵。
虽然谢宝丁的阿爹已经警告过他,这偏院里来的客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不许他过去。
但是谢宝丁被宠坏了,他阿爹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是要去做。
可是又在真的做了之后,心里发慌,不敢告诉他阿爹。
久而久之,见欺负那两个小崽子也没什么后果,谢宝丁愈发将他爹的话当做耳旁风了,直到被叶瑾声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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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丁的亲娘,这位谢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自从生了谢宝丁这个唯一的男孩儿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更硬了,对于自家老爷的话,也总是捡着自己爱听的听。
毕竟她可是为谢家生下了嫡亲的儿子,地位高着呢。
平日里宠谢宝丁比那位谢老爷更宠溺几分。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被人打了之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真是反了天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来我们家打秋风也就罢了,居然连我的宝儿也敢欺负!”
只是这位谢夫人虽然生气,到底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儿子,得知悬壶济世的神医在隔壁县里落脚,连忙带着自己儿子赶了过去。
至于那个杀千刀的破落户,既然人在自己家里住着,那就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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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从隔壁县回来后,恰好看到叶瑾声带着两个小家伙儿在这河边剥树皮。
小胖子谢宝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欺负自己的叶瑾声,立刻指着叶瑾声对自己阿娘道,“阿娘,就是那个人打了我!”
那位谢夫人闻言柳眉倒竖,立刻喊道,“停车!”
赶车的下人立刻勒紧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