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郎君就算是心里愤怒,但是他也知道,楚肃说的很对。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楚郎君其实也不会这么狼狈,但是要命的是,此时这扶阳县的县令是宋昀。
而宋昀是宋氏这一代族长的嫡次子,虽不会袭宗,但宋昀的志向也足够大,只从他自己申请来到这等偏远的地区为官就能看得出来,他的所作所为,向来是以实绩为准的。
身为世族,却要跑去偏远的蛮荒之地当县令,这在其他世族的眼里,将嫡次子送去这等地方,完全是要放弃对方的节奏。
但是,当年宋昀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却获得了宋氏内不少族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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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其他小世族的子弟在此做官,就算最终查出来这一系列的案件之后,是楚氏郎君的手笔,到时候结案的时候,大概也会遮掩一番,因为他们开罪不起诸平楚氏。他们更担心的是,万一自己得罪了诸平楚氏,到时候再也无法买到珍贵的纸张该如何?
但现在,在扶阳县县令的位子上的人是宋昀。
宋昀可不会管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真的敢判,因为他的背后是宋氏,更何况,宋昀还占了大义,就算此事最后被闹上了朝堂,宋氏也是能牢牢地占据上风的。
反观诸平楚氏呢?
这位楚氏郎君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只不过是一个旁支的庶子,权衡过利弊之后,有极大的可能,自己会被直接放弃。
“不行,我不能接受。”这位楚郎君比了比眼睛,安慰自己,“我的手里还有最新的造纸术,我就不信,家族里的那群老顽固能不动心!”
七松斋内售卖的纸张质量上佳,且花样繁多,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声名鹊起,几乎能与楚氏纸分庭抗礼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办法,千里迢迢地来到扶阳县,试图找出七松纸如此高质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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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楚肃打断了他的沉思,急促地道,“郎君,现在时间紧急,奴会引开那些跟踪者,郎君可以尽快离开。”
楚郎君冷笑一声,“楚肃,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看也不看楚肃一眼,匆匆离开,唤来了其他人,“立刻收拾行囊,我们现在就离开!”
等到楚郎君离开之后,楚肃才闭了闭眼睛,从地上起身。
他拿袖子随意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墨汁与鲜血,喊来了几个人,吩咐了下去。
那几个仆人看着楚肃脸上身上的墨汁和鲜血,忍不住开口道,“林管事,您不如先处理一下伤口?”
楚肃摇了摇头,“你们尽快去办,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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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紧急,楚肃换衣服的时候非常快,至于脸上和头上的墨汁与鲜血,就只是随意地擦了擦,确定别人看不到墨迹之后便是了。
至于头发上的墨汁,他没有去管。
整个林宅内的人都已经动了起来,虽然楚郎君还是觉得楚肃没用,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候,他还是得依靠楚肃来调度人员。
“巴兴呢?”楚郎君语气恶劣地问道。
“人还在柴房里。”楚肃道。
“尽快把他给我扔出去。”楚郎君厌恶地开口,“留在林宅里,也是个麻烦。”
楚肃低声道,“郎君放心,奴会将他藏在马车车厢下面,不会有人发现的。”
楚郎君点了点头,忍不住烦躁地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还请郎君稍待片刻,”楚肃恭敬道,“是奴手脚慢了。”
但是,此时的楚郎君却觉得楚肃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对自己的讽刺,他忍不住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刚才打你打错了?”
“奴不敢这般想。”楚肃的身体顿时弯得更低了,“还请郎君明鉴。”
“哼,我谅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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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暴露的差役们,看到林宅里有马车赶了出来,立刻互相提醒,道,“快看,来了,来了!”
凌录立刻指挥,“甘辰,你带着人守在这里,不要离开,我带着几个人跟上去!”
“是!头儿!”
而在第一辆马车离开后没多久,很快,林宅内就再次赶出来了第二辆马车。
甘辰啐了一口,“还真的是让凌老大踩到了,这林宅里的人还真的是徐晃了一枪!”
若是凌录带着他们所有人都去追那第一辆马车,想必,这第二辆马车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吧?!
“兄弟们,跟我一起,跟上!”甘辰立刻道。
“是!”
“等一等,甘头儿!”忽然,一个差役捂着自己的肚子,脸都扭曲了起来,“我……我得先去一趟茅房!我……我肚子疼!”
甘辰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道,“你他娘的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去!要拉别在这儿拉!”
“是!”那个肚子疼的差役立刻夹着腿小跑了出去,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就脱下了裤子。
等他解决完回来后,忽然发现,林宅的门口,又赶出来一辆马车。
这差役愣了一会儿后,忽然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这林宅里的人怎么跟兔子似的,这是挖了多少个洞?”
眼看着那车越走越远,那个差役犹豫了一会儿后,一把抓住旁边的一个小孩儿,“嘿,小东西,你帮我干点儿事儿,事后我给你五枚铜板怎么样?”
那小孩儿的眼睛立刻亮了,伸出了手开始讨价还价,“十个铜板!”
那差役的眼皮抽了抽,“个小屁孩儿,真他娘的会讨价还价!”
眼看着那马车就要走远了,差役直接把自己的荷包塞进了那个小孩儿手里,“你找找你的同伴,盯着林宅门口,看看是不是还有马车出来,如果有,就找个人跟上去,然后你立刻去县府里告知宋县令,知道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小孩儿打开那个差役塞过来的钱袋,立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里面可不止十个铜板呢!
差役没办法,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个小孩儿了,说完后,他立刻追了上去。
那个小孩儿从荷包里拿出来二十个铜板,用里面剩下的六个铜板,“雇佣”了自己的小伙伴儿们盯着着林宅,至于他自己么,屁颠屁颠儿地跑去了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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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个小孩儿跑过来,县府里留守的差役,第一反应就是赶人,“去去去!小孩儿不要来这里玩儿,这不是给你们玩儿的地方!”
那个小孩儿眼珠子一转,把之前那个差役塞给自己的荷包给那人看,“我来可是有正事儿的!”
差役立刻认出了自己同伴的荷包,没办法,像是绣工这么丑的荷包,整个县府内,独此一家,偏偏这荷包的主人还宝贝地像是什么似的,据说是他的女儿亲手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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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那个荷包之后,差役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将那个小孩儿带到了宋昀的面前。
那小孩儿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见到宋昀宋县令,整个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动手能往那边搁了。
宋昀听那差役说了具体的事情之后,立刻对那个小孩儿道,“这位小郎君,不要害怕,把卫文和你说的事情,详细说给我听。”
好在,那小孩儿虽然紧张,但是口齿清晰,很快就把事情给讲了个清楚。
听完后,宋昀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狡兔三窟。”
说完,他立刻吩咐道,“去,给城门处的人送信儿,今天所有姓林的人都不准出城!”
想了想,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姓楚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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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
城门守卫还是和往常一样,检查来往行人的过所,确认无误之后,才会将人放出,或者是放人进来。
很快,就检查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看着十分朴素,驾车的马车夫把自己的过所交给了城门守卫。
“楚健,诸平人士。”
确认那人的过所没有问题之后,城门守卫刚要放人,忽然有差役过来。
“宋明府有令!凡事姓林之人,一律不准出城,待检查过后,才许离开!”
听到姓林的人不准出城后,那个马车夫的手颤了颤,但是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但是片刻后,那差役又道,“姓楚的人,同样不准出城!”
这!
那个马车夫立刻抬起头,询问道,“这位官爷,您这是合意?”
差役骑在马上,听了那个马车夫的话之后,冷声道,“这是宋明府的命令,至于到底为何,我等不知。”
“可是……”
“放心,只要查明你们与纵火一事无关,自然会放你们离去。”那差役挥了挥手里的马鞭,“宋明府一向明察秋毫,必定不会让你们蒙冤。”
“若是有人想强行出城……”那个差役意味深长地道,“怕是心里有鬼。”
这时候,那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位官爷,我等确实与那纵火一事无关,家中传来书信,父亲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我身为人子,自然要尽快赶回去尽孝,还请几位官爷行个方便。”
爹快死了?
听了对方的这个理由,城门守卫有些为难,生老病死,这确实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但是差役却分毫不肯退让,“这位郎君,还请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了,而且,现在天色都已经黑了,你就算是离开,也肯定要在野外露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哎!我说,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马车夫忍不住大声嚷嚷了起来,“就是因为我们家老爷快不行了,所以郎君才会连夜赶回去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不着急了?你还是不是人?!”
眼看着就要在城门口吵起来,率先跟踪过来的凌录也得知了县府内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把人抓起来!带去县府!!!”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随意抓人!你们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阵喧闹过后,凌录众人将那个马车夫拿下,同时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林肃,林郎君,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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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府。
叶瑾声看着淡定地站在公堂之上的林肃,忍不住拿出了之前谢青珣绘制的画像,两相比较之后,他忍不住感慨,“真的好像啊。”
“玄玠,你这一手画人的本事,简直绝了!”
这要是搁在后世,那就是急缺的人才啊!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谢青珣垂眸,浅笑着对叶瑾声道,“瑾声若是想学,我便教你。”
“那还是算了。”叶瑾声拒绝地干脆利落,“我字都还练出个名堂来呢,学什么画?”
正说话的功夫,负责检查那一辆马车的差役进来,急声道,“回宋明府,那马车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宋昀一惊,立刻问道,“是谁?”
“刚刚已经确认,是巴兴。”
巴兴?
叶瑾声一惊,巴兴死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人证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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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宋明府。”
见到宋昀过来, 凌录立刻抱拳行礼道,“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一旁的仵作正在检查尸体,想要确定具体的死因。
“如何了?”宋昀看向了那一名仵作, 问道。
“初步判断, 应该是摔倒后, 脑袋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 自己摔死的。”于仵作道。
“这怎么可能?!”叶瑾声不信,“这事儿看上去也太巧合了吧?”
不仅仅是叶瑾声不相信, 包括凌录、于仵作之内的人都不怎么相信。
谢青珣眸光在巴兴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 “他的身上,可有搜出金银、秘方或者是和认罪书, 亦或是与别人的通信之类的东西?”
凌录震惊地看着谢青珣,“谢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谢青珣语气平淡,“猜到的。”
“这怎么能猜得到?”凌录喃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歧义,连忙道, “谢郎君,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青珣摆了摆手, “无碍。”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巴兴应该就是那个内鬼,火不一定是他亲自放的, 但是火油这些易燃物,楮宅内的人基本上不会带进去。但是巴兴若是做了内应的话,这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
“但是……”谢青珣疑惑地开口,“我不明白的是, 他们到底是如何与巴兴扯上关系的?又是如何说服巴兴的?”
叶瑾声提醒他道,“玄玠,你是不是忘记了苟田?”
苟田?
谢青珣一怔,“瑾声,你的意思是,之前与巴兴暗通款曲的人,是苟田?”
“我就是有这么个猜测罢了。”叶瑾声晃了晃脑袋,“感觉好乱啊……”
谢青珣抬起手,帮他揉了揉头发,“那便不想了,让晖之忙去。”
宋昀:……
碍于正在下属面前,宋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是把心里的吐槽强行按了下去。
“那个林肃呢?”宋昀没好气地道,“他招了没有?”
“回宋明府,那个林肃嘴硬地很,一直都不肯开口。”
宋昀眸子一暗,“用刑了吗?”
“上了刑。”差役低声道,“只是不敢太过,害怕他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