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衫男子看到屏风处冷面静坐的少年,兴奋地快步冲上来恳求道:“求你别同我置气了,是我当日不该对你大发脾气,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说着便要一把拂开琴抱住他。
少年的真实身份不能败露,如今骑虎难下,便只好继续将这女子扮下去。
他似要抬起柔弱无骨的双手将男人推开,手下却使了五六分的力气,娇声笑道:“这位公子是喝昏了不成,我可不是您的什么甜甜,您还是下楼去寻人吧,这里不是公子该待的地方。”
本以为男子对眼前的美人用不出什么蛮力,少年便没有拿出十足的戒备,谁知下一瞬那男子以力借力,硬生生将他的手腕掰成向外的不正常姿势,腕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啊!你……你快放开!”
少年怒视着他,声线恢复成往日正常的模样。
“哟,还以为你不会老老实实说话了呢。”
雪衫男子弯起眉眼对着他勾唇一笑,右手掌心流光闪烁,变幻出一把微型横弓,一个转身便将少年的颈项蹭上弓弦,狠狠勒住。
“你是装醉?!”少年眨眼间便落于下风,动弹不得,只能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最好不要让小爷知晓你姓甚名谁,否则你就死定了!”
“好啊。”
雪衫男子凑到他身后,幽幽睨着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不过在此之前我会杀了你!一报还一报,这下终于也轮到你在我手上吃瘪了。”
一报还一报?这是什么说法。
少年脑中似闪过什么回忆片段,还不待他细细回想,便听到身侧几位美人的娇喊。
“灵公子!”
她们颤着身子不敢上前,只带着哭腔道:“灵公子……他有法力,还是道修,这可如何是好?”
“速去请姜夫人,”少年放慢呼吸,视线下垂,紧紧盯着那道绷紧的线,“就说我灵绍逸在她的识香阁遇到了刺客!”
“……是。”美人齐齐应下,快速舞着娉婷的身段走了。
“灵绍逸,倒是个好名字,”雪衫男子收紧弓弦,狠声道,“想必在你的葬礼上以灵绍逸三个字唱悼词,会更好听吧。”
“你别想吓我,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是谁?”灵绍逸露出痛苦的神色,哑声说,“你若是识相就尽快放开我,悬泠山脚下归属哪家管辖,你不会不清楚。”
“自然清楚,不过,”男子淡声问,“你倒是说说我是谁啊。”
“你……”灵绍逸思忖一番,随即语塞。
雪衫男子懒得和他再卖关子,迅速低声道:“猜不出来便罢,只需告诉我,江澍晚现在人在哪里。”
“江澍晚……”灵绍逸怔了怔,旋即扯着嗓子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几日未见,乔装功夫见长。”
“东域清坞山的走狗,景梵的关门弟子。”
竟然连他这样惯会男扮女装的人都骗了去。
被人认出,云殊华并未作其他反应,他右腿上抬踢中灵绍逸的膝盖,将人狠狠踹在地上,随后伏上去将其制服。
“你他娘的疯了!”灵绍逸恶狠狠瞧去,妃色的衫裙因为跌掉动作过大而撕裂,“怎么,还在记恨磬苍山上我将你压下的那晚,现下是要报复回来,是也不是?”
云殊华收回短弓,口中默念法诀,左手自虚空中取出一支坠着法光的箭羽,随后横在胸前,箭尖距灵绍逸眉心极近,稍一松手便会血溅当场。
“你……!”
灵绍逸恨极,眉心擦着刃尖的痛感令他不得不理智地躺回地上,自暴自弃道:“既是如此,看来你确实要报复我,那就来吧,我认输。”
语毕,他双手灌注法力,轻而易举便将身上微薄的几层布料全都扯碎,露出白瓷的胸膛。
“这位公子,您要对我做什么,做便是了。”
“好啊。”
云殊华将弓线拉死拉满,眸光自始至终都是冷的:“灵公子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回答在下的问题,那就去死吧。”
眼见那支羽箭蓄力越来越大,灵绍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好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江澍晚在哪吗?我告诉你。”
云殊华并不是真的想杀他,但看少年鬼把戏一个接一个,还不知道将弓箭收回后他又有何反应,便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道:“你说。”
“他现在很安全,还好好活着,你何必为了他搞这样一番大动作,”灵绍逸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遂嗤笑道,“况你能寻到我这里来,想必也费了很大的精力吧,却不知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对你是否有同样的心思……”
“——哧”地一声掠空啸响,羽箭擦着灵绍逸的耳际飞过,带起左耳火辣辣的痛感。
灵绍逸张大眼睛,看着身前的云殊华墨发随着劲风飞舞,转瞬间的功夫便又搭上一支箭羽对准他的眉心,神情冷酷似修罗一般,带着浓浓的杀意。
“如果你觉得拖延时间可以唤人来救你,那我直接告诉你,”云殊华面若寒霜道,“你命人去搬的救兵早就被我放倒了,若是想活命,还是少说几句废话为妙。”
灵绍逸嘴唇抖了抖,终于投降道:“江澍晚在我阿姐那里,现下被扔到了南面山脚下的古镇。”
“你们为何要将他绑走。”云殊华又问。
“自然是想要浮骨珠了,”灵绍逸邪笑道,“心心念念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颗珠子吗,你若是为了他甘愿剖心挖肺将你体内的那颗取出来换他一命,那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你胡说什么,我体内并没有浮骨珠。”谁知道那日灵绍逸出了什么岔子,将景梵在他体内留下的法印当成了磬苍山的圣物。
既是从澍晚身上下了手,必定不是为了将南域那颗浮骨珠吸引而来,可是据澍晚所言,如今下界只有磬苍山上那一颗……难道灵绍逸姐弟发现了世上第二颗浮骨珠?
思及此,云殊华立即想到自己体内的那颗珠子。
不对,他二人断不会将注押在自己身上,毕竟自己体内的珠子只是与浮骨珠的气息有些相像而已,灵绍逸姐弟如此动作,定是有把握能将其他人引过来,且这人一定会为了救江澍晚交出另一颗浮骨珠。
可这人到底是谁呢?
“喂,你将我放开,我带你去找江澍晚,怎么样?”
灵绍逸躺得久了,懒洋洋和云殊华打着商量:“不过我阿姐的术法我可解不开,顶多只是能将你送进去,能不能把江澍晚带出还要看你的本事了,若是你没那个能力,就别怪我们以他为饵,引人上钩了。”
这句话真假掺半,他定然知道云殊华有去无回才假意妥协。
但灵绍逸大抵也不知云殊华能有后招。
熬过今天,沈仙宗便能带着人前来搭救,若是撑一撑,应当不难。
云殊华收回横弓,缓缓起身道:“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小可爱“疏星”给小华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兄弟们,今天去打新冠疫苗了,现在就是感觉半个胳膊要废了qwq,还好明天就能把榜单字数写完!
第30章 百代过客【倒v结束】
灵绍逸磨磨蹭蹭站起身,面露迟疑之色,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带着云殊华出了天字号厢房。
为防止眼前的人诡计多端设法逃走,云殊华迈开腿大步走上前,将手中的丝帕绕着灵绍逸的手腕转了一圈,随后施了个小小的法术将其捆住。
“你……”灵绍逸唇角抽了抽,“你到底是从哪偷来的香帕,若是让人家姑娘发现了,你可是要负责的。”
“少废话,”云殊华瞪了他一眼,补充道,“我才不是偷的。”
“没偷,那就是美人倾情相赠了,”灵绍逸被云殊华的大力拉扯拽了个踉跄,喉间音调一转,娇哼道,“公子,这若是让人家看见你拿着帕子绑了我,我还不得被飞醋淹死啊。”
这话肉麻与娇柔兼具,听得云殊华额上青筋直跳,遂闭了闭眼:“你若是再废话连篇的,我可是要将你的嘴巴捐赠给大街上那些有需要的人了。”
“行行行,人家不说啦。”灵绍逸柳眉挑了挑,对他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你给我好好说话。”云殊华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前,推着他一阶一阶自楼梯向下走。
一路上,不少怀抱器乐玉盘的美人见到二人,连忙躲避退让,其中不乏有人上前小声问询:“灵公子……你们,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必担心我,只需同我讲你们的姜姨现下在何处就好。”灵绍逸眨眨眼,抹着口脂的唇角微微上扬,面容一时明艳起来。
“奴不知,听前堂跑腿的姑娘们说姜姨昏睡过去了,如今大约是被人送回了房,奴与姐妹们正要前去看望一番。”
“原来如此,”灵绍逸瞥了眼身侧的云殊华,低声道,“想不到你下手够狠的啊,姜夫人应当没有什么性命危险吧?”
“没有,”云殊华皱眉道,“我们快些出去,你少在这里浪费时间!”
祈祷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待在这种让人窒息的地方了。
看着他越来越不忿的样子,灵绍逸哈哈大笑起来,心中觉得颇为有趣,他散漫地被云殊华扯着走出了识香阁,中途不时与相熟的美人打招呼。
就这么兜转着走了一圈,灵绍逸收起调笑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盯着云殊华的背影。
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如今被自己领着四处招摇,怕是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他绑了灵家的小公子,日后若是想离开悬泠山,恐怕不能完好地走出去。
但话又说回来,他不得不佩服云殊华的胆识,能孤身一人离开五域前来寻找好友,该说他是心思单纯还是对此程过于自信?
灵绍逸有些想笑,可是不知怎地,又笑不出来。
想起江澍晚这几日口中念叨的都是他,二人如生死至交一般牵挂着对方,不免让人心中生出艳羡之情。
灵绍逸与他们这种锦衣玉食的公子不同,他自小便是独身一人长大,阿姐虽待他温柔,但到底不能顶替朋友的角色。长大后,灵绍逸每日修习各种巫蛊药毒等驳杂之术,与一众女子为伍,想交个好朋友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话他并不会说出口。
云殊华不知道他心中的弯绕心思,只一心想要找到江澍晚,见他犹犹豫豫不肯快走,心中忍不住窜上来一股火气。
到底是脾气好,忍耐下来了,咬牙切齿地道:“你真当自己是娇弱美人了,几步都走不得?”
“走得啊,自然是走得的,”灵绍逸撇撇嘴,“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摸到我的厢房里来的。”
“小爷我隐匿踪迹的功夫出神入化,自小到大还没有人能找出来,若是你有什么独门秘笈,不如传授于我,等你入境去寻江澍晚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点帮得上忙的东西。”
他本意是想随便说两句岔开话题,并未抱着真能习得什么术法的心,谁知道云殊华听了这句话,动作一顿,随即狐疑道:“你说这话当真?”
灵绍逸眼前一亮:“当然!小爷我从来不做欺诈恶徒!”
云殊华可不信。
他脑中恍惚闪过一句相似的话语,记忆回到上元节第二日的清晨,景梵在客栈对他做下的承诺。
师尊说他从不会骗人。
与之相比,灵绍逸说的话哪里有师尊可信?云殊华心中嘀咕。
就这样想了半天,直到少年在身边叽叽喳喳地开口唤他,云殊华才倏然回过神。
他懊恼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近日总是无缘无故地想起师尊。
“你倒是说话啊,这笔买卖很划算吧。”灵绍逸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忽然变得聒噪起来。
云殊华应道:“告诉你可以,但是要等你将我带到江澍晚面前,我要见到人才行。”
谁知灵绍逸脸色微变,脚步也跟着停顿下来,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先前同你说了,江澍晚在悬泠山山脚下的古镇之中,那镇子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结界,并不是你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我只是将你带过去,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见到江澍晚。”
“这话什么意思,”云殊华凝眉,“那我要如何才能进去?”
“那镇子逢月一与十五才允许外界的人进去,届时还需抓准进入的最佳时机,如今十五已过,你定然进不去,还是再等下一个月初吧。”
云殊华不由得捏了捏眉心,随后闭眼道:“胡说!澍晚失踪才五日不到,他又是如何进去那镇子的?”
“我可没说谎,那古镇确实有这规矩,江澍晚之所以能进去,自然是因为我阿姐能控制结界的变化,”灵绍逸解释道,“你同我登上悬泠山,我有办法瞒着阿姐送你进去,但如果你想见她一面,再同她谈些条件,我劝你还是省了这心思吧,你不仅会被算计得很惨,甚至死前都见不到你的好友一面。”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云殊华猜不出他本意如何,却也觉得直接由灵绍逸带他入古镇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遂试探道:“你直接带我进去,我告诉你跟踪的秘辛,如何?”
“好,那就一言为定!”灵绍逸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掌心法力流动,似要注入缠绕在腕间的手帕上,但不知为何,那道红光只泛起一瞬,随后又沉寂下来。
“喂,帮我解开,我带你用最快的方法登上悬泠山。”
云殊华闻言帮他松了绑,警觉地观察着灵绍逸的动向。
这次他似乎是真的想明白了,半点不拖沓地拽着云殊华出了城,踏上入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