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恒接过,有些吃惊地看向雷禹。
雷禹得意地扬起眉:“我做的,你提出去保管是这城里独一份。”
风恒失笑,却也将这小灯笼架在了轮椅扶手上。
此时已经过了最初的热闹时间,人群散去一部分,走在街上不至于摩肩接踵。雷禹推着风恒慢慢逛着,两人时不时点评一下路边摊子上挂着的诸多花灯,雷禹还沿路买了不少小玩意。
两人行到一座桥边时,碰到了靠在桥头望着远方的简铭。
这大半年里雷禹和风恒的六名好友混得熟,尤其又和简铭关系好,还帮简铭办过几桩案子。现下看他神情有些落寞,便推着风恒走过去,开口打趣道:“简捕头莫不是被人爽约,正在思念某位佳人?”
简铭见到他们,落寞的表情瞬间收起,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咧嘴一笑:“我哪里有什么佳人可思念的。就是和花家兄妹还有温镖头约好一块游河,我刚下衙过来。”
正说话间,河中划来一条挂着好几盏花灯的小画舫,船上正是花家兄妹和温遥。众人相互寒暄一番,雷禹考虑到河上湿气重晚风凉,对风恒的腿不好,便谢绝了他们一同游河的邀约。
待目送画舫划走,雷禹继续推着风恒过桥。桥这头基本都是卖吃食的小摊,他又挑了一家卖元宵的摊子把人推过去。
刚坐定,桌子旁又走过来两人。雷禹抬头一看,见是同样携夫人来逛灯会的贺夫子,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几人一路行来都吹了点凉风,此时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实在是舒服至极。
闲聊着吃完了元宵,贺照川便说:“我和阿月准备去月老树下挂灯笼,风兄和雷兄是否也要同去?”
雷禹和风恒都听得一愣:“月老树?”
百里月掩嘴笑道:“就是县衙后面那条街上的百年老树,也不知道哪年传出来的,说是能求得好姻缘保佑婚姻美满。所以每年元宵和七夕都有许多人去挂灯笼祈福,县令老爷还专程命人在那处设了两个大水缸防着走水。”
雷禹听得有趣,对风恒说:“咱们也去?”
风恒见他满脸都写着想去,自然答应下来,又对贺照川道:“我的轮椅走得慢,时辰已晚,贺兄贺夫人不必陪着我们慢行,先走便是。”
贺照川也没和他们客气,站起身笑着拱拱手:“那我和阿月便先行一步。”说完就牵着百里月的手一同走了。
圆月高升,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雷禹推着风恒的轮椅慢悠悠地辗过城中的青石板路,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被自己用狐裘大氅裹得严实的风小少爷,想到先前买东西时摊主们纷纷夸赞两人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心中分外满足。
待两人来到月老树所在的街道,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这条街不算长,远远就能见到前方街尾亮着一片光。随着距离缩短,两人渐渐看清了那边是一番什么景象。
那棵树冠如同巨伞的百年老树下竖着几根粗粗的木桩子,木桩子间绑了几条粗麻绳,将老树围在中央,现在麻绳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阵微风拂过,众花灯微微晃动,烛火摇曳光影交错,让树下这方空间仿佛自成一处神秘天地。
风恒一手拿着雷禹自制的竹编灯笼,另一手撑着扶手,腿上使力,从轮椅上站起了身。
雷禹连忙走上前去搀着他。周围小厮们则是识趣地停下脚步,没再跟随。
雷禹和风恒两人相携着走到树下,先是对着老树拜过一拜,接着便绕着挂满花灯的麻绳慢慢走,寻找还能挂灯的空隙之处。
终于寻到一处,雷禹伸出手绕过风恒身后半搂着他,握住他提灯笼的那边手,带着他一同把灯笼递往那处空隙。
风恒却是手上用力,示意雷禹先等一下。
雷禹有些不解地扭脸看他,结果两人挨得太近,他的鼻子直接在风恒太阳穴上擦过。
风恒却没动,只垂着目光低声说:“去年时,我本答应过你,待我大好之后便放你离开风家……”
雷禹听得心头猛一跳,就见眼前那模糊的白玉脸颊上泛起了薄红。
风恒继续说道:“但现在,我不想让你走了……”
雷禹扬起唇角,脸又偏了偏,唇瓣若有似无地轻触那片粉得诱人的脸颊。
“我心都在你身上,人又能走去哪里。”
风恒的脸红得越发厉害,但他忍住了没躲开,只是小声应着:“嗯。”
雷禹心中欢喜,直接将他整个人搂住,执着他的手一同将灯笼挂在绳上。
“神树见证,咱们夫夫必能携手白头。”
*
风恒是个能吃苦的,每日练习行走时再疼都没哼过一声。
随着练习时间渐长,他慢慢地就走得越来越稳,到了二月底三月初,终于能够彻底摆脱轮椅,如常人一般行动。
这天,风家摆下酒宴款待童老大夫,也是庆祝风恒痊愈。
席间雷禹这个大功臣一直被劝酒,就喝得有点多,和风恒一同回房时脚步都有些打晃。
风恒催着雷禹去洗澡,雷禹借着酒劲撩拨他:“夫君一起来啊~”
风恒低头犹豫片刻,还真吩咐小厮再往浴房放一个浴桶。
雷禹有些受宠若惊,被风恒拉进了浴房都有点没回过神。
两人分别进了两个大浴桶里泡着。雷禹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着那边桶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的风恒,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傻。
风恒没泡多久,就在雷禹一刻不离的目光下匆匆擦洗完,先回了房间。
雷禹乐呵呵地目送他落荒而逃,才哼着歌把自己洗涮干净。
等雷禹刚走进卧房外间,就隐隐觉得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他绕过屏风仔细扫视了里屋一圈,发现床顶上挂起了红纱,桌上还燃着一对高高的红烛,就连床上的枕头被子都换成了成亲那天的鸳鸯戏水套。
风恒就坐在床边等他。
雷禹噙着笑走过去:“怎么给弄成了这样。风小少爷今晚是打算和我洞房花烛?”
风恒抬眼看过来,脸上微红,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雷禹惊讶:“你真想好了?”
风恒伸出手,将雷禹拉坐到床上,又探身从枕边拿过一个贴着双喜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摆着一条红绳和一把小剪刀。
他分出自己一缕头发,又执起雷禹一缕头发,将两缕头发合在一处,用红绳密密地缠了,再用剪刀剪下。
风恒抬眸直视着雷禹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结发为夫夫,白首不相离。”
雷禹微微笑着,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泡进了蜜水里。
他从风恒手中抽出那簇缠好的头发,仔细放进盒子中,再将盒子盖上放回枕边。接着雷禹便往床上一躺,冲风恒勾勾手指。
风恒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些,但他还是俯下身去,唇瓣先是落在雷禹眉心,又一路往下轻点,最终贴在那张嘴角翘起的唇上。
这一瞬间,雷禹突觉脑子里一阵抽痛。
紧接着,他眼前就如同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将一切事物都遮盖过去。
白雾之中,有两颗宝石一样的东西在闪着光,一颗像是祖母绿,另一颗像是紫水晶。
作者有话要说:让小可爱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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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寒砧催木叶”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与离”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末夏流年”的营养液~~
第33章 梦醒时分
那两颗宝石模样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发出微光,但很快光芒就越来越盛,最终紫光和绿光连成一片,铺满雷禹的整个视野。
随后,他上辈子的一幕幕画面,穿越过来和风恒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以及这一年里和风小少爷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就交错着在他脑海中闪过。
待那片光散去,雷禹就见到风恒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不舒服?”风恒微微蹙着眉,“是刚才喝太多了?要不要找大夫?”
雷禹转动眼睛,周围一片喜庆的红。自己还在喜房里,躺在喜床上,身下是缎面的喜被,身上是正准备和自己洞房的风小少爷……
此刻他只想仰天长叹——老天啊你为何要让我在这时醒过来!
幸好雷禹也算有过被迫磨炼意志的经验,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最终决定这个刹车还是得踩。
他想得明白,虽说在这里的每个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但若是两人真发生点什么,以风恒那凡事都很认真的性格,往后这事必会成为卡在两人当中的一个疙瘩。
雷禹在心中叹口气,支着手撑坐起身,再将风恒搂进怀里,伸手摸摸他的脸。
风恒的眉头皱起更紧,面上露出些许惊疑之色:“怎么了?”
“风恒……”雷禹端正表情,尽量放柔声音,“你爹呢?”
“我爹?”风恒不解,“我爹他在几年前就……”
他的声音在这里猛地顿住,后面的“过世”怎么都接不下去。
雷禹轻轻拍拍他的脸:“醒一醒,两位爸爸还在等着你。”
这话就仿佛一句破除迷梦的咒语,风恒的目光先从不解转为迷茫,又渐渐变得清明,最后带上了惊讶。
他从雷禹怀中挣脱出来,在床上盘腿坐好,面上那种少不更事的纯粹感已经褪去,重新换回了冷静沉着的模样。
风恒问:“这是幻境?”
雷禹抱起胳膊,把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失望感压下,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上次进幻境我们还能用精神力,这次我连精神核都感觉不到了,就像是在做梦。”
风恒也抱起胳膊,垂着眼细细回想——这场大梦一做就是一年,此刻人虽然醒来,但一时之间以前的事情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那阵烟雾……”他低喃。
雷禹歪着身子靠在枕头上,也把回忆拉到一年前:“那阵烟雾,加上这个能给人编造记忆的真实梦境,让我想起一种修真界的奇异物种。”
风恒抬起目光:“又是在杂记中见过?”
雷禹带着懒散的笑容随意点个头——他的确是在原文那本“杂记”中看来的。
“修真界的一处海域里生活着一种灵蚌,叫迷魂蜃。这种东西会吐出蜃气袭击人,被蜃气笼罩的人会陷入一场难以自拔的美梦,迷魂蜃便趁此时机吸食入梦者的修为,在蚌壳内转化为灵珠,留待以后慢慢吸收。至于入梦者,修为被吸完之时,便是在美梦中幸福死去之日。
“那种蜃气能够穿透一切灵气屏障,让人防不胜防。一旦被笼罩住,若是人在醒来之前被搬离蜃气范围,还会变成失去神魂的活死人。据说只有燃起鲛人制的瑚香,才能让迷魂蜃感到畏惧而不敢吐蜃气。传闻曾有人仰仗那罕有的瑚香捉来迷魂蜃去吸人修为,再撬出蚌内灵珠用于修炼。”
风恒听得皱眉:“这东西这么厉害,克制它的东西又罕见,那它岂不是能把人都吃光?”
“别急,还有后续呢。”
雷禹继续说:“天道造物总会留下一丝生机。迷魂蜃给入梦者编织的梦境虽然令人沉迷,却独独会缺少入梦者最为牵挂的那一样物事。当入梦者想起自己的心中牵挂,便能自梦中醒来。而一旦入梦者的意识挣脱梦境返回现实,迷魂蜃就会被反噬而死。所以迷魂蜃发起攻击时会很谨慎,毕竟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风恒微微一愣,好一会才说:“所以……你才问起我爹……”
对他而言,最为牵挂的自然是两位爸爸的生死。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地问:“那你是想起了什么?”
雷禹抬手挠挠脸,声音有点含混地说:“咱俩的精神核……”
风恒有些无语:“你最牵挂的竟然是同修?”
雷禹露出副委屈模样:“那不是……升级升得慢,给你拖后腿了嘛……我心中有愧啊……”
风恒:“……”
他也看不出雷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不过现在两人能醒来终归还是雷禹的功劳。
风恒没再纠结,一边动作熟练地越过雷禹爬到床里侧去,一边说道:“先睡觉吧。明天起来就去找他们六个,把他们都叫醒。”
两人同床共枕已有一年,虽说现在心理上回到了一年前的状态,但身体在这一年中形成的习惯却没有变。
雷禹很自然向床外挪动,接着一抖被子,把两人都裹了进去。风恒也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躺好,甚至被雷禹伸手搂住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一会,两人就头挨着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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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风恒就带着雷禹出了门,先去往县衙。
宽敞的马车里,雷禹靠在车厢中的一堆软枕上问道:“你知道怎么叫醒他们了?”
风恒挺着腰杆坐得笔直:“简铭和照川夫妻好叫醒,其他三人的牵挂就还要大家一起想想。”
雷禹这才想起简铭是成了家的,在这里却是单身,那他牵挂的是谁的确很容易猜。
马车微微摇晃着走了没多久,在县衙大门前方停住。
没等外头车夫过来服侍,风恒自己推开车厢门,就见到简铭正带着两个手下走出来,看样子是正要去巡街。
“简捕头。”风恒扬声唤了一句,雷禹也凑过来看。
简铭抬眼看过来,见是他们夫夫,便挥手让两个手下先行,自己走到了马车边上。
“风兄弟、雷兄弟。”他露出一个笑,“这一大早的,是找我还是找县令老爷?”
风恒向后挪挪,腾出个空位,对他招手:“先上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