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有谁敢贸然上前去打扰对方,不但不会成功,自己还会受到严重反噬。
在摆钟又一次响起的时候,宋嫣的力量隐约顺着窗户缝隙散到了外面。室内那种逼迫压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开始收敛了起来。
褐塔嘴角流着一抹血,却仍然坚定不移地跪在原地。他只在室内的气息发生变化时,又挺直了后背。
“有刺客——”
“保护亲王。”
“保护小殿下!”
宫殿之下,随着第一个血族喊出声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宋嫣听到有脚步的声音,还有武器交击的声音,以及碰撞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潋滟的双眸令褐塔不敢直视。
“刺蘼党的血族攻进来了,主人,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猜,你的前主子这时候会怎么做?”宋嫣不问反答,身体迎来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我只忠于您一人。”褐塔在宋嫣的话问出后沉默了一瞬,才像强调一般解释道,“纳唯应该会打算亲手杀了主人。”
“亲手啊。”
宋嫣又露出了那种具有迷惑性的温柔笑容,邬席为他准备的房间足够大,刚好,能够装得下那些血族。
红色的雾气沿着漫出去气息,悄无声息地扩散到了空气中,在不知不觉间,整座王宫都被包围住了。
实际上,以宋嫣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要将邬席的整片管辖地都包围住,也绰绰有余。
跟对方预想的一样,他觉醒的是一代血族的血脉。一代血族的强悍,就算是世间已有的血族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在刺蘼党将王宫搅得更为混乱时,纳唯也找到了可以进入宫殿的机会。
他没有在寻找宋嫣上面耽误功夫,匆匆一瞥间,足够他看清赫古德对这名人类的在意程度。
只是一场转化而已,竟然就动用了王宫内三分之二的力量,要不是他将刺蘼党先放了进来,并且自身的实力颇高,在没有安排的情况下,恐怕并不能像褐塔那样轻易进来。
散开的红雾将纳唯的行踪如实地传递到了宋嫣那里,他靠着床沿,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放慢到几近于无。
至于褐塔,也随即不见了踪影。
纳唯在进入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宛如睡美人的一幕。
宋嫣的手柔弱无力地搭在腿上,头颅低垂,属于纯正血族的力量在他周围涌动着。
他还没有彻底完成转化。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本应出现在这里的褐塔却不见踪影,纳唯要比上一次对上宋嫣的时候更快出手,毫无怜香惜玉。
他五指成钩,在浓重逼人的气息完全压住宋嫣的时候,快而狠地掐住了他脆弱的颈脖。
宋嫣的身上已经不再温热,泛着点凉意。肌肤被刺破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出血液。
然而浓密的羽睫轻颤,原本还十分纯正的血族力量立刻混乱起来。
纳唯能够感觉到这里面充满了惶恐和不安。这种负面情绪放大了他的作恶感,叫他更加收紧了掐着脖子的手,同时尖爪也更深地刺了进去。
只是等到宋嫣的呼吸彻底消失那刻,那只手又放松了些许,带出的尖爪上终于见了些血渍。
“咳……咳咳……”
“宋嫣,好久不见。”
从赫古德处置了他的人后,纳唯就没有再被允许接触宋嫣。算起来,他们的确有些时日没见了。
“你……”喉咙被刺破了,话也讲得艰难,尤其他现在是在转化的临门一脚被恶意破坏,相当于一套快要建造好的屋子被人从底下抽出了最重要的地基。
宋嫣连说话都在打颤。
“怎么样,见到我是不是很害怕?”
之前宋嫣面对他有多狂妄,现在纳唯见到对方这副样子就有多舒畅。他要让对方在羞辱当中死去。
“果然是个废物,赫古德为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连转化都完不成。”
“宋嫣,废物两个字是不是听着很耳熟?你在猎人那边是废物,到了这里,也依旧是个废物。”
这些诛心之语或许对于原主会形成致命的打击,可宋嫣凄惶的眼眸之下,却是无动于衷。
“你说,这一次赫古德还能救下你吗?”
“你们之间连感应都没有了吧,废物。”
纳唯狰狞一笑,手上又是一个用劲,尖爪直接刺穿了宋嫣的喉咙,以这样的姿势让原本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可应该满脸痛苦的人却突然轻声一笑,这笑容跟他第一次向宋嫣动手时一模一样。
“小心点。”
依旧是无声的口型,这是宋嫣第三次跟纳唯说这句话了,但此时尤为诡异。
他明明是应该要死去的,怎么可能露出笑容,又怎么可能还会开口说话。
纳唯盯着宋嫣,倏而看到他的眼睛动了一下。他似有所感,想要放开宋嫣,躲开背后的攻击。
谁知被他掐着的人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红雾,沿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将他整个围困在里面。原来从纳唯进入这个房间开始,看到的都是幻觉。
真正的宋嫣,正优雅端方地坐在床畔,手里拿着一杯刚刚冲泡好的红茶。
当纳唯由于忍受不住被红雾不断侵蚀表体而发出痛苦的闷哼之际,宋嫣垂眸轻抿了一口红茶。时间恰到好处,味道不浓不淡。
须臾,白瓷杯子被轻轻放下,跟杯托碰撞出了一声短促的清脆。这声清脆恰好被褐塔的出手遮盖了。
“褐塔,你在干什么!”纳唯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赫古德留的后招,谁知道对他出手的人竟然是褐塔。他派出去的人,如今却在对他出手。
纳唯被宋嫣围困住,完全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褐塔逼近。
他不断试图用自身的力量来抵抗这些红雾,上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成功了,可这一次却没有。
宋嫣的力量已经远在纳唯之上,对方哪里是还没有完成转化,分明是已经成为了纯正的血族,将血族的力量运用得驾轻就熟。
噗簌一声,纳唯在还没有脱身的时候就被褐刺穿了肩胛骨,而后在伤口处,一只手反复搅弄着,将那血肉变得一团模糊起来。
褐塔的语气是冰冷跟虔诚的两相矛盾:“这是你弄伤主人的惩罚。”
哪怕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在褐塔眼中,纳唯也还是伤害了宋嫣。
“你叫他……什么?”
声音打颤的人变成了纳唯,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对宋嫣的预估发生了错误,唯一庆幸的是,对方还没有将这些红雾的作用完全发挥出来,让他更为痛不欲生。
可即使如此,纳唯也知道他今天恐怕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宋嫣的三次小心点,每次的结果都是以他的惨败告终。
褐塔没有回答纳唯的问题,有着宋嫣的挟制,他几乎是在单方面的凌虐着对方。伤害宋嫣的,就是他的敌人,血族对于敌人从不手软。
血族在发怒的时候眼睛会变红,伤心的时候还会流下血泪。纳唯双目赤红,愤恨地看着宋嫣:“当日你分明还没有彻底变成血族,为什么可以控制住褐塔?”
褐塔对他一向忠诚,唯一发生意外的,只有上一次暗杀宋嫣失败。
可褐塔的实力就算不如他,在王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被宋嫣控制得如此彻底。
“很好奇吗?”
宋嫣起身,他没有走近纳唯,左手食指在空气中随即勾画了一下,红雾立即收紧了起来,好像要就此绞断对方的身躯。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房间内是有些昏暗的,然而宋嫣站着的地方仿佛生了一束光出来。
哪怕是纳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张面孔漂亮动人得无可比拟。
“听说你们想要杀了我。”宋嫣带着欣赏作品的眼神看着纳唯,他两只手撑在身后的方桌上,以一种非常惬意的姿态,一只脚还在地板上踢踏着,弄出了无法忽视的声音,“他们来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痛苦使人神志清醒,纳唯听到宋嫣的话后,几乎在转瞬间就明白了对方从头到尾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宋嫣,你想做什么?”
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放纵他们动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们完成想要做的事情。”宋嫣挑了挑眉,似是有些纳罕,“你们不是想要杀了我吗,一个人上路太孤单了,大家一起上路才更热闹啊。”
他温柔笑着,脸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将几方势力引诱过来,仅仅是为了拉着他们一起死。宋嫣哪里是一个废物,他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嫣,你是个疯子!”
“嗯?”宋嫣笑意不变,纳唯却一下子惨厉出声,整个人瘫倒在地,哪有一点昔日尊贵的模样,“真不巧,被你发现了。”
曾经叫他疯子的人,尸骨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纳唯可是隔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朝他释放敌意,又叫他疯子的,宋嫣决定好好陪对方玩玩。
“你猜等会先进来的会是刺蘼党,还是西迪斯呢?”
“呵……呵呵……”
“宋嫣,我失败了,你也未必会得偿所愿。”
西迪斯亲王做事谨慎,只有在他发出确切的信号后,才会带领其他血族攻进王宫。现在没有了他,以对方的个性,肯定不会再来。因此宋嫣想要拉着他们一起死的想法注定是要破灭了。
“看来今天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宋嫣语气遗憾,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不错,你——啊——”
更加惨厉的声音从纳唯嘴中出现,他的音调充满了痛苦。没有任何征兆的强劲风力突然袭来,将他朝正对着宋嫣的那面墙砸去。
巨大的声响连接爆发出来,他的身影穿透了数面厚墙,最后落在了一堆砖块当中,被埋在最底下,每一块锋利的瓦砾恰到好处地抵在他受伤的地方,几乎将他架了起来。
地上很快就汇聚了一摊血液,并且越来越多。
而在这时,宋嫣身后的五彩玻璃猛然被击破,碎片全数朝着他的身上射去。他却仍然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侧过了脸,那绝美的五官令闯进来的刺蘼党首领为之失神。
他们今夜打进王宫,就是听说赫古德有了一位伴侣,并且对方正好处于转化当中。光明正大的对上赫古德显然不会有太多胜算,可要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对方珍重的伴侣抢走,就不一定了。
宋嫣是完全长在血族的审美点上的,对于这位刺蘼党首领而言,就算今夜宋嫣并不是他要找的对象,也注定要被他带走。
因此在那些碎玻璃即将伤害到宋嫣的时候,他就已经本能地将其控制住了。
“他们跑到那边去了!”
“刺蘼党是怎么进宫的?”
“快,别让他们逃跑了。”
“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入到这座宫殿。”
窗户被打破的缘故,下方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到了房内。宋嫣在屋子里面,可对外面所有的情形都了然于胸。
“这位美人,你……”
刺蘼党的首领话没有说完,就见宋嫣抬了抬手。他如同一颗石子,被摆弄着,扔到了地上。
屋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因此没有溅起任何灰尘。就是他落下来的地方正好是刚才那些碎玻璃所在的地方,背后一下子就被扎穿了。
然而这跟纳唯受的伤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刺蘼党的首领甚至还将其当成了美人同他开的玩笑,毕竟血族的自愈能力十分强悍。
“美……”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这回变成了一块泥巴,被狠狠摔击在另一边完好的墙上,并且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墙上下来。
他的脸紧紧地贴在墙面上,被挤压着快要变形,连五脏六腑也要移位似的。
“快通知亲王,刺客进去了宫殿!”
下面的血族终于发现宋嫣屋子里的窗户被打破了,一下子呼呼啦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比刚才还要严重。
有关宋嫣的事情,在亲王的有意之下,早就潜移默化成第一重要的了。
宋嫣的脚步往窗台边轻轻踏去,当天顶出现一轮皓洁的圆月时,所有血族都看到了高楼之上,被月光照耀着的那副惊艳绝伦的美丽面庞。
从转化完成的那一刻起,邬席跟他之间的感应就又重新恢复了。不过这是宋嫣单方面恢复的,也就是说,一般的半吸血鬼在变成纯正的血族后,跟长亲之间就不再有任何感应了。
他之所以如此,是不想对方半途冲进来打扰他的游戏。
邬席是跟纳唯同时出现在这座宫殿当中的,只不过由于宋嫣的要求,才一直没有进来。比起有能力对付刺蘼党的守卫兵,宋嫣单独待在房间里的危险性要更大一点,所以邬席从出现以后就没有再离开。
漆黑的斗篷将他包裹着,只露出那张俊美冷冽的脸庞。
他在看到宋嫣从窗户处飞出时,立即跟了上去。
这一夜以某种极为传奇的方式,永远留在了血族的历史记载中。他们迎来了一位由人类转化而成的返祖者。
宋嫣最终落在了王宫中最高耸的塔尖上,他身上的庞大力量毫无保留地溢出,整个王宫的血族都感觉到了。
始祖力量使得每一位血族都臣服地跪在了地上,刺蘼党的那些血族连逃脱都来不及,纷纷化成了蝙蝠,被红雾钉在了宋嫣刚刚出来的那座宫殿上方,发出尖锐而痛苦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