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点道行,就敢出门闯荡了?”程沐筠坐在树上,笑得张扬肆意。
树下几个小道士被绑了一串,像是糖葫芦一般。
他转了转手里的绳子,把几个小道士拉得一趔趄。
那小道士挺傲气,绷着脸,瞪着程沐筠,宁愿被拉得摔个狗啃屎也不肯被他戏耍。
程沐筠逗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跳下来准备收点过路费就把人给扔出去。
不想,那小道士躲闪之间,夹在腰带里的木制铭牌露了出来。
程沐筠微微一愣,没想到到这几个小道士,竟然是闾山派的弟子。
他挑眉,说道:“闾山派现在这么落魄了?毛都没长齐就放你们下山闯荡了?”
小道士瞪圆了眼睛,喃喃道:“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闾山派?”
不得不说,这句话倒是出乎程沐筠的意料之外。
当初,他还在闾山派的时候,闾山派可谓是道门中数一数二的。普通百姓想到要请天师降妖,第一个选择必定是闾山派。
如今,竟然是没落到他人知晓都奇怪的地步了?
程沐筠来了兴致,问道:“哦?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闾山派?怎么?闾山派现在不行了?”
小道士自觉失言,铁青着脸怒道:“你这鬼物,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骨头挺硬,程沐筠很欣赏。他走上前去,微微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少年道士,微微一笑。
小道士愣了一愣,脸颊浮起一片红晕,随后又怒气冲冲地瞪了过来,“鬼物,不要试图诱惑我!”
程沐筠笑意更深,“若我不诱惑你,你可愿意告诉我?”
“想的美。”
“那我便只能诱惑你,毕竟这是我这般鬼物的看家本领。”
小道士目瞪口呆,应该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鬼。
程沐筠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微微弯腰,越凑越近,抬手抚上小道士的脸,随后吐出一道白色鬼气。
“……”
小道士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程沐筠抬手,送了绳子,轻佻地用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跟我来。”
小道士起身,跟着程沐筠向前走去。
后面传来怒骂。
“鬼物!你放了师兄!”
“鬼物!你休想破我师兄的童子功!”
“……”
程沐筠充耳不闻,领着小道士进了屋内。
他轻轻一甩袖子,门应声关上。
顿时,屋内变得昏暗一片,无数轻柔的白色纱幔自房梁上垂下,烛火跳动灯光,更加渲染出诡异且暧昧的氛围。
程沐筠牵着绳子,把小道士引至床边坐下。
系统:“那啥,你真准备破这小道士的童子身啊?不太合适吧……”
程沐筠抬手在小道士肩上一推,人便倒了下去。
他坐在床边,手指虚虚地在上方游移,“我本就走的这个路子,艳鬼修行,不就应当吸人精气吗?你看这小道士,一身正统道法,大补啊。”
系统:“……,做个人吧。”好像也不对,现在的程沐筠又不是人。
“逗你玩呢,我对小孩子没兴趣,就是想问他点事。”
说完,程沐筠在小道士的眉心,打了个响指。
小道士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如同僵尸一般。
“我问,你答。”
“闾山派如今有多少人?”
“三十余人。”
闾山派鼎盛之时,门下有五六百弟子,如今才多少年过去,竟只剩下三十余人?
程沐筠皱眉继续问道:“掌门是谁?”
“常青。”
怎么会是他?程沐筠的手停了一下,常青就是当初和他一起从那个山村被纪长淮带回来的人。
他名义上算是程沐筠的师兄,实际上两人在道法上的天赋是天差地别。程沐筠能独自下山斩妖除魔时,常青还在学些粗浅的道法。
不过,当初常青也是唯一对唐希没什么感情的人。常青和程沐筠出自同一个村子,两人童年也曾一起玩耍,关系自是不错。
当初程沐筠被关押在地牢的时候,也是常青偷偷潜入告诉他关于唐希的事情,甚至还想偷偷放程沐筠走的。
总之,在这个故事里,唯一真心对待程沐筠的,而不是把他当成唐希代替品的,大概就只有常青了。
或许还有纪长淮。
纪长淮是早就知晓程沐筠并非掌门独子转世,却依旧在平日里对他多有照拂,甚是偏爱。
程沐筠的一身道法都是在纪长淮的悉心指点下,才得以学成的。起初的时候,程沐筠不习惯山上的饮食,纪长淮甚至还亲自下厨,只为让程沐筠多吃一口饭。
只是,此后或许在对师父的承诺,恩情等重重因素交织之下,纪长淮还是选择了牺牲“程沐筠”。
程沐筠叹了口气,他如今的记忆,也只恢复到这个地步,记住的都是最开始那几年的事情。
唐希找回来后的记忆,还是一概不知。
他继续问:“常青的师兄师姐呢?我记得那些人,道法都学得不错,比常青好,怎么会轮到常青当掌门?”
“那些师叔祖他们,他们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没了修为,如今已是垂垂老矣。”
程沐筠一惊,“纪长淮呢?”
“纪长淮?你说上一代掌门吗?他已不是门派中人。五十年前,他的铭牌折断置于山前,人也不知所踪了。”
“那唐希呢?”
“唐希?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程沐筠:“系统,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系统:“呵,我居然一点都不奇怪呢。”
不行。
程沐筠还是试图挣扎一下,他应该不至于那么放飞吧?
“你那些师叔祖,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失了修为?才会如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我不知道。”小道士摇头,过了片刻,又迟疑着说了一句。
“啊,不,有一次掌门他们喝醉了,我听到只言片语,好像,是和一个叫程沐筠的人有关。”
“那个人,独自一人废了门派里所有的人的修为。”小道士说到这里,猛地摇头,“这怎么可能,当初闾山派是道门数一数二的,那些师叔祖都是有名望的人物,怎么会倒在一个人剑下,定是那些妖鬼怀恨在下心,使了手段害了他们!才导致我闾山派落到如今难以为继的境地!”
喊完这句,小道士情绪似乎过于激动,眼见着就要从迷魂之中醒来。
程沐筠只得又使了个鬼术,让他彻底昏迷过去。
盯着小道士安然睡去的脸,看着他身上打着补丁的道袍,还有那柄一看就很劣质的桃木剑。程沐筠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喃喃问道:“……,啊,这,系统,怎么办?闾山派快没了,纪长淮不见了,唐希也不见了。”
系统:“不愧是你,的确是没有沾染一丝血腥,真是好棒棒呢。”
没杀一个人,却让闾山派几近消失,难怪这个世界,会崩塌至此。
第71章 万人嫌师弟人设崩了
房间之内,纱幔、烛影都已消失。
程沐筠心神巨震,甚至没有余力来维持此处的幻像。
他沉默着,看着躺在破烂木床上的小道士,随后抬手自小道士腰间取下铭牌。
原来这小道士叫许福,从纹饰看来,是这一代弟子的首席。
程沐筠叹气道:“就这水平还首席,闾山派危矣。”
系统阴阳怪气道:“是哦,那到底是谁害的呢?”
程沐筠轻佻地笑了笑,“我呀,这小道士还不错,我决定要把他留下来了。”
“你想干什么,闾山派已经够惨了,放过他们吧。”
程沐筠根本不搭理他,起身,自一旁衣柜取了件红色的喜服。
喜服很是精美,红色锦缎,上面有金丝纹绣。至于喜服是怎么来的,自然是对程沐筠念念不忘的一些人送来的,他们绕不过桃花林,就留在了树林中。
程沐筠倒是悉数收下,扔在房间里,此时派上用场。
他直接把红色喜袍罩在许福青色道袍之外,然后又在他眉心处打了个响指。
许福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他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鬼物!你对我做了什么!”
程沐筠看着情绪激动的小道士,温柔说道:“我对你很满意,决定把你留下来当夫君之一。”
此话一出,许福震惊无比,他下意识捂住衣襟,往后退了一退,“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不知廉耻!”
一捏之下,才发现手心的触感不对,许福愣愣低头,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一身大红的喜袍。
程沐筠脸上笑意愈重,继续逗这呆头呆脑的小道士,“安心,对于满意的人选,我会选在拜堂之后,在取你的童子身。”
他的眼神,自许福腹下一扫而过,让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小道士又下意识拉过被子捂住了下半身。
程沐筠起身,道:“既然你今后是我的夫君之一,你那些同门,我就大发慈悲放了。”
他走到门前,回头,“至于你,老实待着,不要惹我生气,乖。”
桃花林中,被绑成一堆的几个小道士还在蔫头耷脑的,又无聊又热。
“你们说大师兄他会不会真被破了童子身?”
“听说被艳鬼缠上的人都是精尽而亡,死前只剩下一张人皮包着骨头,太惨了,不行,还是拼一把,杀进去救大师兄吧。”
“应该不会吧,我看刚刚那个鬼物挺文雅的,也没伤害我们,魂体也没什么血腥之气,应该是走正道的鬼修。”
“走正道?那个走正道的鬼修是艳鬼的,我看他就是贪图大师兄的美色。”
这话着实说得没什么底气,许福长得算是清秀,可比起那鬼物来说还是相差太远。
就在他们争执之时,宅子的门吱呀一声开启。
白衣公子的身形出现,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懒懒散散地倚在门后,衣襟有些松垮,抬眼时皆是风情。
有个小道士低声说道,“大师兄这么快?”
“……,闭嘴。”
程沐筠不怕光,但此时已是正午,阳光中强烈的阳气会让他不舒服。他撑着伞,跨出门槛,走到桃花树下。
坐在树下的小道士们都愣愣抬头看他,恍惚的视野中,只能看见漫天桃花,一柄泛黄的油纸伞,和伞下垂眸看过来的人。
人面桃花相映红。
此时,泛红的却小道士们的脸颊。
有人慌乱移开眼睛,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不愧是迷惑人心的鬼物,快把大师兄给放了!”
程沐筠一点也不恼,微笑道:“我很满意许福,要把他留下来做夫君之一,你们这些他的娘家人,就放了吧。”
几个小道士皆是目瞪口呆,不知是该惊讶于“做夫君”还是“之一”,亦或是“娘家人”。
总之,在众人恍惚之下,白衣公子的身形消失。
那处宅子也隐没在桃花林深处,再一晃眼,他们已然出现在桃花林外。
***
闾山派。
常青正在画符,他落笔很稳,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已经画了一叠符纸。
他放下点了朱砂的笔,背手叹气。如今闾山派,也只能绘制这些低级驱魔符纸了。
常青走到窗前,遥望天边明月,思绪不由回到多年以前。那时的闾山派,当时数一数二的道门,他的师兄师姐每人都会绘制符纸。
下山历练的弟子,即便是道术不算精湛,有了符纸护身,只要不遇上大妖大魔,便不用担心会有性命之危。
如今却是只能拿着初级的驱魔符便要下山历练,令他担心不已。
常青叹气,想到多年前的那次变故,又觉得闾山派是自作自受。明明得了程沐筠那样的天才,却为了唐希那样对待程沐筠。
程沐筠入魔报复他们,一点也不奇怪。
他也知道唐希是上上任掌门的独子转世,当时为了镇压那个危及闾山派的大妖魔没了性命。
师兄师姐对唐希好,也是应当,只是他们不应当慷他人之慨,强迫程沐筠去对唐希好救唐希的命。
此事倒也算是因果报应,闾山派因唐希前世得以存续,却又因唐希而走向末路。
常青看得很淡,只是基于责任苦苦支撑,如有一天闾山派真的他手上走向灭亡,他大概也是洒脱离开,不会有什么遗憾。
他起身,出了屋子,习惯性地在外面的一排木屋转了过去。
常青推开门,从缝隙中见躺在床上的人没什么动静,眉头微皱,走了进去。
昏暗的烛火亮了起来,照出床上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苍老的脸,行将就木,如同一截即将枯死的老树。
常青低声问了句:“周师兄,你怎么样?”
没有反应。
他微微弯腰,探了下鼻息,轻微的气息拂过指尖。
还有气。
常青放心下来,转身离开。
每一夜,他都要例行检查一番,这些师兄师姐在失去一身修为之后,如凡人般老去。前不久,年纪最大的二师兄已经老死在床上。
他死前,死死捏着常青的手,喃喃道:“程,程,程沐筠……找到他了吗?”
常青摇头,“未曾。”
那一日之后,程沐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即便是纪长淮出关,找了整整十年,也没找到过他的踪迹。
常青也不知道,这些师兄师姐寻找程沐筠,是出于仇恨还是愧疚,总之,死之前二师兄浑浊的眼中,只有一片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