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觉得他有点帅了。”
钟端十分自来熟地问:“他瞪你没?”
学员苦笑:“全程他都没看我一眼。”
一行七人纷纷笑起来。
这恰好证实了祝夏心里的猜测,陆貅在反考察学员。看到那三个不讨喜的人被刷,自己的三观在另一个人那里得到承认并实践,祝夏的心情无比欢快。
可昨晚只睡四小时、中午睡四十分钟还被骂的顾简尘就不这么觉得了,本来十个人已经满了,结果现在那三个人一走,队伍又漏了个缝,他的昂扬斗志全从这个缝里漏出去,瞬间变得气若游丝,走路打晃地走进D区,张嘴就来:
“陆貅,咱开诚布公,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陆貅揉了揉过度使用的眼睛,慵懒道:“发生了什么?”
趁顾简尘过来找茬,他正好闭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
“你要累死我吗?”
陆貅:“那三个人,偷懒耍滑,企图走捷径,又自我中心,进组后会拖累进度,无法与你们一起完成艰苦训练,反而会动摇军心。顾简尘,这是你的第一个作品,你要毁了它?”
顾简尘:“……”很,很有道理。
他气势渐弱,依旧小声骂了声:“王八蛋。”
陆貅闭着眼睛,声音轻淡飘忽,似乎也困得不行,慢悠悠说道:“我不过纠正你犯的错误。你要找的对象,至少看重内心多过曝光度,尊重自身多过导演导师,为所爱的事物努力而不是一味博人眼球。确保他足够热爱音乐舞蹈,有足够的勇气恒心,我才能相信他在后期的训练中不会临阵退缩,受了苦难不至于自暴自弃。”
说完,他缓缓睁开眼,自下凝视顾简尘低垂的双眸,温和地吐出两个字:“懂吗?”
这两字带着莫名的厚重力度落在顾简尘后脊上,他浓密的睫毛猛地颤了颤,飞快看了陆貅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
门外,因为担心而跟着顾简尘一路过来的六人傻在原地。
直到顾简尘一言不发地走出来,他们都还愣着。
是钟端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拉一个,小声说:“走了。”
跟顾简尘去寻找剩下三个伙伴时,章森忍不住硬汉红眼,感动道:“我真没想到我们在陆貅老师眼里这么优秀。”
钟端斗志昂扬:“我妈都没这么夸过我。”
其他三人也一阵感慨。
祝夏理性地打破他们的自我感动:“误会了,这只是陆老师口中的‘至少’,不是夸我们,而是我们应该达到的最基本的水平。”
钟端瞬间苦脸:“不会吧,这么虐?!”
顾简尘从沉默中苏醒,静静说:“你们平时相处的人,有信得过的吗?”
祝夏回道:“有是有,可惜不是4号题目。”
顾简尘微笑:“那就一个个来吧。”
少年到底年轻,哪怕累了一天,有了目标立马就能干劲十足。
……晚上十点,节目组宣布下班,学员们又累又饿,深夜去食堂觅食。
顾简尘怕自己再不睡觉,下一刻能直接挺尸。
和集结的九位队员分开,他独自往宿舍走。拐过石阶转个弯,下面就是平时供工作人员早晚间运动的小操场。跨越操场后再下两级阶梯就能到学员宿舍。
小操场十分别致,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塑料草皮,左侧操场绕了一圈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把路灯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顾简尘下石阶时,看到小操场上有个人走在梧桐树影的边缘,他左手提着电脑包,还有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不知装的什么。左手拄着拐杖,行走时右腿有些坡。操场的夜风吹得很急,那人宽大的体恤贴在身上,看着很瘦。
听说他刚出院不久,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助理……
他那么有本事,为什么要来这里?
顾简尘飞快跳下剩下的阶梯,加快脚步朝那人影跑去。
“简尘。”梧桐阴影里穿出一道熟悉的柔润嗓音,是小卓。
那一刻顾简尘脑中闪电般出现一阵不明显的拉锯,是停下和小卓打招呼,或追上去帮那个人提提沉重的电脑和袋子,但这阵拉锯很快消失不见,快得让主人都无法察觉。
顾简尘脚步惯性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黑暗里,脸朝柏文卓发声方向转去,目光却一直跟着林貅稍显蹒跚的背影,声音沙哑地开口:“小卓?你还没回宿舍?”
柏文卓走近顾简尘,驾轻就熟地往他身上一靠,说:“我们组今天一直在讨论练习,刚刚才结束,我要虚脱了。”
顾简尘收回视线,扶着柏文卓疲软的身体慢慢往前走,柏文卓边走边说:
“我们今天跟杜老师磨,从他嘴里偷了点题。明天分组后,我们要从节目组选的舞曲中现场投票选出适合自己的舞曲,我们已经知道了2号题有哪些歌了……今天晚上一直在练,明天一定要一举拿下。”
顾简尘默默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柏文卓闭着眼睛走路:“要是不练,明天我们选到同一只舞曲,就要现场battle……”他又说了很多和队员训练过程中的趣事,夸赞杜珺澄导师的优秀。顾简尘一直默默听着,柏文卓后面说累了,话头幽幽转移:“简尘,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他已经懒懒地伸出双手。
顾简尘声音低沉:“好。”
关于明天组队成功后投票选择舞曲的事他并不担心,因为陆貅叫他不用担心。
于是他一直很安心,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歌,该和什么舞蹈融合,该怎么融合。
柏文卓趴在顾简尘背上,说:“我听人说,你不仅让陆貅做你的指导老师,还拉组员跟你一起啊?”
顾简尘余光看见那个背影消失在树荫下,眼睛往那处看了好几眼。
柏文卓:“是不是啊?”
顾简尘精神疲乏,不太想开口,于是点了点头,想着柏文卓看不到,这才嗯了声。
背后柏文卓突然嗤了声,嘴凑到顾简尘耳边,调笑道:“我怎么突然间觉得你长大了?还是太累了?”
顾简尘说:“可能吧。”
柏文卓:“我好像看到陆貅了。”
顾简尘目光再次往侧前方看,见陆貅已经从树荫下走出来,正在上一级三步的阶梯,不知是不是太累还是提的东西太沉,他伤脚踩偏,身体歪了一下。
顾简尘心脏跟着一缩,紧接着回忆起陆貅之前重重逆转摔跤局面的逆天|行为,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没必要。
柏文卓也看着那边:“艺人混成他这样的也不多吧,看着真可怜。”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反正你也不止一次为他说话,等下次手机下来,我上网搜给你看。”
顾简尘加快脚步,尽力保持身体平稳,说:“你不是困吗?睡吧。”
第19章 大神
早上九点,学员聚集。
昨天的流程让几位导师累得够呛,今天基本没有导师的任务,便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室内装修全是蓝白红黄的大块撞色,简洁的大方,富有年轻朝气。
林亢宣读规则,在今天,每个选题下的51人,需要自发组成不少于10人的临时组合,共分5组。
昨日各个导师通过分析交流意见,总结了学员的问题、意向和表演风格,给每个选题定下十只适合的舞曲。今天上午,学员要现场快速判断,自己的风格与舞曲的风格,当场选择其中五只进行表演。选择同一支舞曲的成为一队。
在公布各个选题的舞曲之前,学员们需要根据前一天互相之间交流的情况,临时组成一个10/11人小组。此后节目组放出各组的曲目,各临时小组针对所选中的曲目进行投票,最终选择投票数最高的曲目。
林亢最后特地补充,如果最终临时小组全票通过一个作品,则小组直接成立。若有人意见不合,可申请换组,前提是对方组愿意接纳。
流程走得十分顺利,看得出导师们确实是认真考虑过学员的情况后才选择的舞曲,每个组的歌曲放出来,都会引起一阵‘甚合我意’的欢呼。中途有人因不喜欢这首歌或自觉不会跳高难度的舞,就会申请调换,若有学员同意换组,则调换成功。若遇到两组成员选到同一曲目,则当场PK,学员当场投票定输赢。不如意的当然也有,但少。
柏文卓的组果然和另外一组撞了,但他们和杜珺澄走得近,提前知道了题目,早有准备,结局自然是是柏文卓组拿到那个曲目。
4号永远在最后,别的组员在欢呼时,他们眼巴巴望着,直到大屏幕上的序号终于从3-10跳成了4-1,第四组第一首舞曲播出,林亢却突然按了暂停。
他手嘴并用地安抚激动的学员们,咳嗽一声,一脸高深莫测,“选题4这组有点特殊啊,我现在宣布一下——”他吊足了学员胃口,等镜头抓够了第四组和其他学员的表情,他才缓缓开口:
“是这样,我们昨天晚上收到一份匿名投稿,”
林亢一说一顿,室内的镜头不断抓学员脸上的微表情,顾简尘不由自主捏起拳头,拇指又掐上食指,呼吸都提起来,他说不清为什么,但觉得会和陆貅有关。
在唱跳舞台要表演原创歌曲,首先配什么舞蹈就是一个大问题。
可陆貅让他别担心……所以,他会解决的吧。
林亢看学员们都露出期待的表情,眯眼笑起来:“接下来这幅作品便是他的投稿内容,他声称自己听了我们当中某位学员的一只曲,深受震动,立即为它编了一支舞,原创授权,舞名同曲名,叫——《复生》。”
说着,按下播放键。
只见屏幕中,十人并不在逼仄的练舞室,而是与‘追光少年2’的舞台布局相似的舞台上。在舞台岩壁上,用艺术体刻着“编舞 路羞羞”五个字,因色彩相近,字体小,并不引人注意,可还是有不少学员眼尖。
顾简尘也是第一次看这只编舞,因此十分用心。屏幕亮起时他一眼就看见岩壁上的刻字,制作人电脑技术了得,完全看不出PS痕迹。
“路羞羞……”他呢喃。
屏幕中,十人阵型已经列好,每个人脸上都蒙着白布,身上穿着三色撞色外套,配浅色马丁裤——连服装设计和搭配都做好了。
接着,画面里的人开始流畅地移动。音乐起调舒缓优美,叫人如沐春风,舞者分散于舞台,动作整齐划一,丝滑优美。
满堂204个学员不约而同地压着喉咙发出统一的惊呼——
“这套服装好有设计感。”
“我爸妈都做这一行的,可没听说过业内有路羞羞这个编舞师诶。”
“艺名嘛,像个女生的名字。”
片刻后
“绝了,他们把风的形状的都舞出来了。”
“我的天,是陶埙吗,救命~好好听。”
“谁啊?我们这儿有几个人会搞原创?”“嘘——别吵。”
“安静,安静,好好看。”
刚开始学员都沉浸在自己身边藏着一个作曲人的新奇中,讨论声都停留在舞蹈和曲子的表面。
随着背景音乐的逐渐磅礴,十人动作逐渐剧烈,各种技巧被灵巧地运用在每个自然动作间;磅礴转为压抑,沉重的音符压得舞台上的人都直不起腰;紧接着调子急转直下,呜呼哀啸,浅转低鸣,如恶魔呻/吟,业火灼烧。
一阵激烈的鼓声中,舞者们撞色衫被大力撕开,露出里面设计华贵的衬衫,所有人似乎都变成了阴间尊贵的鬼,阴暗的氛围让舞者的动作逐渐狰狞,仿佛所有人都从天堂沉沦到地狱。
此时,在低沉的曲调中蓦然出现另一种乐器,欢快活泼,似乎是希望的苗头,却过于薄弱,无法让人感到希望降临,倒像是魔鬼的玩笑,愚弄众人,舞者们匍匐在地,挣扎求生。
砰的一声重鼓声,厚重绵长,如击碎阴暗长空的一记惊雷。舞者们彻底癫狂的同时,中心位出现,接下来一段乐曲如史诗战争般激烈残忍,听的人头皮发麻,看得人热血沸腾……众生还在地狱,一人已经换上血红的新装。最终,鹰击长空,黑暗破碎,天降白雪,纯净无暇。曲调重回舒缓,在长萧悠长的飘舞中,一股涅槃重生后,绵绵余生的沧桑与安宁交杂在一起,如梦如幻,似悲似喜。
浮生丧智,众人皆沉沦,只有一个人堕落成鬼后,抓住了缥缈的光,从地狱爬了出来,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顾简尘心如雷鼓,双目涣散,心脏里剧烈膨胀炸开的一股气堵得他呼吸困难,满面通红——是他!陆貅!!陆貅从头到尾都知道他要表达什么,甚至……甚至比他自己更透彻!
他现在的震撼到窒息的心情,一半在于这只荡魂摄魄的舞曲,另一面,完全是出于,对这世间存在这么个能与他灵魂交融的人这件事的不敢置信。
在他完全无暇他顾时,他的一切表情,都被镜头特意记录了下来——知道内情的刘导今天的重头戏都压在顾简尘身上呢!现在恐怕顾简尘的哥拿着钱砸他头上,他也不会让顾简尘退赛了——这他妈是个绝世好苗子啊!他虽然不是啥出名的大导,可业内直觉还是有的,他预测顾简尘会火,而陆貅只要继续在这个行业,绝不可能一直是个糊咖,甚至自己都可能会因为这部综艺提一个档。
从头屏息到结尾的学员们,直到播放页面出现一个大大的三角符号,才敢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亢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自己第一次看的时候那反应可比这群学员激烈多了,因为他当时看的超清版,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些舞者脸上不是蒙着步,那是压根没有脸!!这些运动活像真人的舞者,压根就是人体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