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舟问起,他羞涩一笑,小声道:“我是师尊的徒弟,和师尊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晏离舟着实被他的回答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十九被丛霖带去山下历练的时候也不忘记呼唤晏离舟,多亏顾十九的聒噪,这半年来,晏离舟就没错过顾十九的成长。
与此同时,顾十九的性格让晏离舟想起了一个人,记忆非常模糊,在顾十九之前,他遇到过一个和顾十九一样可爱的黑衣少年,与顾十九不同的是,那个少年不爱说话,他总是很沉默,却和顾十九一样爱害羞,也时常会发些小脾气。
可是,他记不起来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了。
“师尊……”
银铃中再次传来顾十九低低的呼唤,晏离舟隐约听出他嗓音里的不对,像是含着几丝喑哑,又有几丝困惑,更像是无漾情动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时的声音。
“十九?”
顾十九没料到会得到晏离舟的回应,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听到晏离舟回应他了。
他手足无措抓住银铃,拼命摇头打散脑中对晏离舟的所有旖旎念想,同时又在心里暗暗唾骂自己,为何那么心志不坚,连自己的师尊都敢亵渎!?
“师尊。”害怕晏离舟会多想,顾十九急忙应道。
晏离舟不疑有他,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随口一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十九的脸颊却悄悄红透了,他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明显肿/胀的地方,嗫嚅道:“没、没什么……”
晏离舟:“你是感冒了吗?”
顾十九撒了个谎,道:“有点。”
晏离舟:“那你记得喝点药。”
完了又觉得太过敷衍,他赶紧补充一句,“多喝热水。”
顾十九完全听不出来晏离舟是在尬聊,他只知道晏离舟是在关心他,他笑了笑,乖乖答道:“好,弟子谨遵师命。”
顾十九和晏离舟时常保持联系,无尘宗那群人自然是知道的,晏离舟担心他们会来找无漾的麻烦,一直解释自己没事,等他病好后一定会回无尘宗一趟。
自从顾十九联系不上晏离舟后,无尘宗外出寻找瀛朝雪和朝漉的弟子们也渺无音讯。
他们害怕晏离舟会出事,这才再次下了山,前几日得到瀛朝雪的消息后,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顾十九脑子总算恢复清醒,想起客栈的事情,连忙道:“师尊,您还在魇山吗?您快点出来吧,那里很危险,鬼王不是什么好人,你被骗了。”
“被骗?”无漾能骗他什么?
“他杀了……”
顾十九的声音突然被截断,晏离舟眉心一皱,寝殿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身厚绒狐裘的高大青年走了进来,他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不是澜鬼又是谁。
晏离舟已经很久没看到澜鬼了,无漾不许他们靠近鬼王大殿,澜鬼为何会深夜造访?
澜鬼的狐裘沾满鲜血,晏离舟诧异问道:“澜鬼,你怎么了?”
澜鬼快步行至晏离舟身前,他没有回应晏离舟,而是将一样东西强行塞进了晏离舟的手里。
“这是什么?”
晏离舟摊开掌心,他手中赫然躺着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宝剑,很像晏离舟小时候吃过的零食袋子里赠送的玩具宝剑,与那些塑料品不同,这把剑做工更加精细,通体银白,剑身泛着冰冷寒气,剑柄上雕琢着似龙似蛇的鳞片,有莹白的碎光潜伏在鳞片的缝隙之中。
一碰到它,晏离舟就觉得丹田处漫过一股暖流。
与此同时,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刮起一阵叶尖撩过皮肤似的麻痒。
“阿离呜呜呜——”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炸开,晏离舟惊愕地看向手中的白剑。
一个名字在脑中闪过,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千山月?”
“呜呜呜,阿离我想你想的好苦啊!我被那个小秃驴欺负了,他日夜折磨我,你要帮我报仇!”
晏离舟的脑袋霎时成了一团浆糊,身前的澜鬼掐住千山月,让它暂时闭了嘴。
澜鬼:“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千山月会告诉你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漾在赶回来的路上,我先带你离开魇山。”
澜鬼话音一落,不由分说便将千山月塞入晏离舟体内,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那把剑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剑身的寒气也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晏离舟痛苦地捂着脑袋,他脚步踉跄,被澜鬼一捞,轻而易举就被澜鬼扛在了肩上。
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在晏离舟脑海里盘旋,一块一块将残缺的漏洞给填补,他的脑袋胀痛,完全反抗不了澜鬼的力气。
为何要离开魇山?
澜鬼不是无漾的下属吗?那为何要特意避开无漾?!
顾十九也说无漾不是什么好人,他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
澜鬼踏出鬼王大殿,红月罩下,将整个九幽陷进鲜红的血色中,唯独庭院中的小沙弥周身泛着灼目刺眼的金光。
“你想带阿离大人去哪里?”
澜鬼声音还算平静,淡淡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荼弥:“半年前。”
澜鬼握紧了腰间佩刀,他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盯上了,因此做事格外小心。
他觉得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能救出晏离舟,鬼王看守太紧,直到今日他才有机会出手,却没料到,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被荼弥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他行事小心,他自认模仿澜鬼,没有十成相像,至少也有□□分。
荼弥:“半年前,你没有保护好阿离大人,鬼王大人将你打成重伤那次,你还记得吗?”
荼弥不是鬼魂,他还拥有肉身,澜鬼却不同,他是真真死透了,只有魂魄,哪会流血呢?
低阶小鬼们经常会用假的肉身去吓唬凡人们,因此它们会流血流泪,高阶的恶鬼们才不屑做那种小把戏。
号令百鬼的澜鬼更不可能会与低阶小鬼们为伍。
况且在无漾大人发怒的时候,澜鬼完全没有防备,哪还有功夫来制造这些假把戏?
无漾只对澜鬼出手过一次,澜鬼流血不止,病了足足两月才好。
小鬼们告诉荼弥这件事的时候,荼弥将它记在了心里,且一直在暗中观察澜鬼的动静。
半年来,澜鬼规矩本分,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就在荼弥打消戒心的时候,他在山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才想起一些不对的地方来。
临江楼一别后,萧子归从郢仙宗归来,一直痴痴等在魇山结界外,他在山脚下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屋,日日流连在山外,活活将自己活成了望妻石。
荼弥经常外出办事,因此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萧子归的言谈举止让荼弥感到分外亲切。
怀疑的种子一旦诞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荼弥特意去查了生死簿,诡异的是,生死簿不知被何人打乱,小鬼们重新整理,这中间又拖了不少时间,直到近日荼弥才知晓了萧子归的秘密。
萧子归的前生是成王世子萧郁,人们都不知道那位在登基之日突然消失无踪的皇帝去了哪里。
萧郁在回到中州后,没过不久便因思念成疾而病逝了。
他转世后成了郢仙宗的萧子归,这本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诡异的是,萧郁死在十年前,萧子归今年二十有四,怎么算都和转生的年纪搭不上边。
荼弥花了不少时间,有关于萧郁和萧子归身边的人,他都一一查找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萧子归并不是萧郁的转世,真正的萧子归早在一年前,被一只修炼百年的魔修给杀害了。
鬼界不同于凡间,一年四季沧海桑田不过是转瞬之间,澜鬼曾消失了一段时间,因着鬼王总爱将事情交给荼弥处理,所以澜鬼的消失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澜鬼爱往外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都认为澜鬼只是去哪个地方游历了。
澜鬼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一个意外落入凡间,成了成王世子萧郁。
萧郁死后,澜鬼重回九幽,本就是一个劫数,萧郁对苏澜生的执念太深,多余的记忆只会影响他日后在鬼界办事,他自己将那段记忆给封印。
直到某个小贼的闯入,将澜鬼打致重伤,澜鬼的魂魄飘远,正好落在死去的萧子归身上。
阴差阳错的,澜鬼什么都忘记了,却唯独记起了被自己封印的前尘往事,才有了这么一遭。
就连无漾都没发现,他身边的下属已经被替换了。
荼弥眸色冰冷,往‘澜鬼’和晏离舟的方向走来。
“前几日,被我封印在岩浆中的一个小贼逃跑了,不、不应该说是逃跑,他根本就没有跑,他一直待在这里,你说对吧,阿离大人的师兄。”
晏离舟脑袋还在痛,腹部突然被人一撞,是‘澜鬼’抱着他避开了荼弥的攻击。
‘澜鬼’将他放在地上,脚刚落地,晏离舟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荼弥的话落在他的耳里,他不敢置信看着‘澜鬼’,那张骇人的面具被荼弥的丝线一扯,在他眼前崩裂开来。
面具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艳丽脸庞。
是他的二师兄,朝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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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被拆穿了身份,朝漉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他嫌弃地脱下身上厚重又脏污的狐裘,一甩手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他一身红衣,倒比天上的红月还要鲜艳。
朝漉唇角挂起一抹笑,眸光柔和,轻声道:“离舟,好久不见。”
晏离舟喃喃道:“二师兄为何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晏离舟下意识捂住自己胀痛的额角,他的脑袋像是被汹涌的浪涛强行灌入,又像是被重物挤压,疼得他几欲晕厥。
千山月感受到晏离舟的疼痛,咽下自己满腔的委屈,担忧问道。
【阿离,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从前总拼凑不起来的记忆正在慢慢填补归位。
朝漉轻抚晏离舟的头顶,奇迹般的,他的触摸瞬间就缓解了晏离舟一半的疼痛。
趁着晏离舟还在迷糊,朝漉掐了一把他软嫩的脸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将瀛朝雪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晏离舟。
现在不是好时机,说出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晏离舟情绪崩溃。
朝漉眸色幽深,无漾看守太严格,就连晏离舟身边的小鬼们也是无漾的眼线,这一年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向晏离舟传递消息。
他得知无漾要外出办事,趁着荼弥休息的功夫,悄悄将千山月偷了出来,他知道以荼弥的警觉性很快就会被发现,却没料到荼弥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晏离舟受了重伤,和千山月也没有完全融合,朝漉早在一开始就放弃了晏离舟这个战力。
不能全部逃出去的话,那至少也得护送晏离舟平安出去。
见朝漉不答,晏离舟忍着疼痛,再次问道:“二师兄?”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朝漉伸手抱住晏离舟,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
“等下我和荼弥打起来,你头也不要回,直接跑出魇山,千山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会为你指路。”
“为什么要跑?”晏离舟不解,他抓住朝漉的衣袖,急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荼弥打架,发生了什么?”
在晏离舟现有的认知里,不管是朝漉还是荼弥,都是他认识的人,他们都不是坏人,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针锋相对上了。
【阿离,你听二师兄的话先走,等无漾回来你就很难再逃出去了,大家特意给你拖延了时间,等回到无尘宗,谅他也不敢追过来】
听出朝漉和千山月话里的严肃,饶是再蠢笨的人也能懂得事情的严重性。
晏离舟却担忧朝漉,问道:“那你该怎么办?”
朝漉:“不用管我。”
晏离舟:“可你……”
晏离舟与朝漉的相处时间本来就短,比起事无巨细,悉心照顾他的瀛朝雪,他可以坦言,他和朝漉没有多少感情,可眼睁睁看着朝漉为了他落难,他却是做不到的。
谁料朝漉眸光一转,露出了晏离舟初来乍到时咄咄逼人的架势,凶狠道:“要不是你这般没用,我至于替你送死吗?让你跑你就跑,敢拖我后腿,我死了也要爬上来打断你那没用的狗腿!”
晏离舟:“……”
晏离舟被朝漉陡然凌厉的态度吓到,他本来就被疼痛折磨,猝不及防被凶,他半是委屈半是难受地松开朝漉的衣袖,赌气般不再刨根问底,追问具体原因。
是了,眼前的家伙果真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二师兄,看似温和好说话,却对他最为严厉。
“阿离要背叛无漾大人吗?无漾大人对你那么好,你现在转脸就不认人了吗?”荼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前,朝漉与晏离舟的对话尽数落在他的耳里。
荼弥始终面无表情,但两人都察觉到了,这副小身体里充斥着的磅礴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