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的坦白逗的一乐。
“搬明宗主的名头就够行了,搬我的有什么用?我在江湖籍籍无名,谁还会怕我呀。”
“谁说你籍籍无名的?”
关吟捏着茶杯,一脸认真的反驳我。
“现在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你跟明宗主的关系啊,要不然我那个鬼迷心窍的爹也不会绑了你回来,利用你去要挟明宗主,只不过他低估了明宗主的实力,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我抿了抿唇,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没想到我能在这个江湖世界扬名四方,不是因为武功盖世,行侠仗义这类的光辉事迹,而是因为我是大佬男宠这种八卦花边新闻。
“宋公子,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明宗主的男宠。”关吟突然说道。
嗯?
我眨了眨眼睛,低头喝了口茶,随意的一问。
“那我是他的什么?”
关吟左右看了看,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小声道:“你是他的心上人,你们以后是要结为夫妻的。”
啥?
我一口茶差点呛在了喉咙。
“咳······不是,你误会了,两个男人怎么结为夫妻?”
“哎,别不好意思嘛。”
她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话本里戏台上,两个男人结缘拜天地的故事可多了,这叫真爱来临,情难自已,哪怕违背世俗礼法也要在一起,多感人啊,我都懂的。”
你懂的确实有点多。
我的脸莫名的烫了起来,借故喝茶,把头转了过去。
关吟还在那里如数家珍的要给我介绍几本经典的“兄弟情”故事,很有点按头安利的意思。
“等以后我找来给你看看就知道了,那写的真是妙笔生花,精彩绝伦,我看的时候都给感动哭了,太好······”忽然她的话像掐了电似的瞬间断掉,看着面无表情走进门来的明亦心,吓的倏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快打翻了茶杯,泼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明宗主,我,我这就走。”
明亦心看也不看她,走过来捏着我的胳膊拉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第36章
大约是在温泉客栈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的缘故,所以明亦心拉着我的手带出门时,我还以为是要去游玩赏景,心情美滋滋的。
然而在跟着他飞到一处狭窄山谷,亲眼目睹他出手狠厉的拧断一个车队小头目的脖子时,我那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顿时破灭了个干净。
合着不是带我来约会,而是带我来杀人。
明亦心换了衣裳,袖子盖住脸,再拿下时,顷刻便换了一张面孔。
看样子他这是要易容混进别人的队伍里去做什么事情。
“那我呢?”我好奇的问。
我的脸上已经盖了层假皮了,难道还要再来一张?那不成千层饼了么?
明亦心勾唇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直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缝着白色轻纱的帷帽,戴在了我的头上。
我透过纱帘看着眼前朦胧的一切,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这玩意儿不是古时候闺秀千金出门带的吗?我一个行走江湖的汉子,难道不是应该蒙个面巾,或者干脆带半边铁面具更符合人设吗?
明亦心倒是对我这个装扮很满意的样子,慢悠悠的围着我绕了几圈,从头打量到了脚,若是现在有手机,估计他都要掏出来拍照发朋友圈了。
“周管教!”
有随从模样的人从另一边跑过来,殷勤又讨好的对着明亦心笑。
“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变成“周管教”模样的明亦心,依旧是一脸冷淡疏离的表情,随意的抬了抬手,当作是回答。
我估摸着原来的那个周管教脾气也不是很好,所以这个随从纵使是觉得哪里有些怪也不敢多问一句,陪着笑脸就去给我们带路。
这个车队很长,蜿蜒数十米,几乎占据了整个山谷的入口,每辆马车拖的都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上面盖着严严实实的黑布,瞧不见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跟着明亦心的身后,一路朝最前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这些铁笼子我就越是心悸,总觉得这些黑布下面隐藏着什么不可见光的隐秘,一旦掀开,便会触目惊心。
“周管教,请上马。”
随从牵来一匹膘肥毛亮的高头大马,十分自觉地跪了下去弯下脊背,要给明亦心充当上马凳。
明亦心压根都不管他,直接长腿一伸,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之极。
而我则看着另一匹马发愁。
这可咋整,我根本不会骑马啊,看这车队架势,路不会很近,又不能用轻功,难道要我用两条腿跟着走?那不得累死。
事实证明我这完全是瞎担心。
明亦心俯身,手臂揽住我的腰,轻轻松松就把我抱上了他的那匹马。
“坐稳了。”
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句,随即一拉缰绳,两腿在马肚子上一拍,骏马便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快,快跟上!”后面远远的传来了随从的大呼小叫。
我这是生平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马背上,一路颠簸起伏,失去重心,仿佛一个不慎就会摔下马去,紧张的我心跳都漏了几拍。
明亦心揽在我腰上的手越搂越紧,侧脸贴在了我的帷帽上,隔着轻纱,有温热的呼吸吹入我的耳中。
“怕什么,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伤。”
他的话,似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他说道。
“有什么好问的。”
我往后靠在了他的怀中,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你去哪我去哪儿,凑合跟你混呗,还能跑咋的?”
明亦心笑了起来,低头在我的耳垂处烙下一个吻。
“你可要记着你的话,不许忘了。”
骏马一路疾驰,在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终于在一座藏在大山深处的城池停了下来。
这里的城门以黄铜铸就,高耸如云,配着那青灰色的坚硬城墙,看起来像是一座严防死守的巨大监牢。
随从们领着马车紧赶慢赶的追了上来,拿着令牌去为明亦心叫门。
而另一波人则开始解开铁笼上绑着的黑布,将里面关着的东西一点点露出来见了天光。
我扭头从明亦心怀中的缝隙里看了过去,下一秒就惊的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叫出声来。
怎么会是这样······那里头既不是奇珍,也不是异宝,而是一群群被绑着双手,布条塞嘴不许发声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大都还很年轻,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瞪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在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
有看管的人拿着鞭子,像赶牲口一样将他们从铁笼里赶了下来,呼喝着让他们站好,挨个点数。
在验过了令牌后,厚重的城门终于从里往外,缓缓的打开了来。
“周管教,您在这儿画个押,就可以进去了。”随从捧着一本名录,毕恭毕敬的送了过来。
明亦心扫了一眼,随手拿过狼毫笔,在名录上画了几道,然后也不等随从验看,直接笔一掷,提绳纵马,风驰电掣般的便冲进了城门里。
奇怪的是,这里面竟没有街市,也无房舍,迎面又是一座山。
山下山上到处都是赤着上身的青壮年男子,在如同牛马一样干活,挖掘,采集,过筛,再把挑选出来的石头运上木板车,用麻绳拉着,一车车的朝外运。
“这是,在采矿?”我惊讶的问道。
“不错。”
明亦心抬眸看向远方,语气阴沉。
“这是一座铁矿,隶属魔门管辖,他们从四处抓了劳力,扔到这儿挖矿做奴隶,到死都不能出去。”
我其实对魔门没有什么概念,小说里写的也很模糊,大概跟正派作对的就是魔门,无非就是打打杀杀,争抢宝物什么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么黑暗的一幕。
然而接下来所看见的一切,却是更加的令我胆战心寒。
在山的另一边,盖着大片的茅草棚,那些被抓来的女子便住在这儿,她们洗衣做饭,挑水种菜,忙的脚不沾地,其中很多人都大腹便便,显然是有孕在身。
明亦心抬手指了指她们。
“这些女奴白天干活,晚上便同挖矿的男人睡在一起,不停的生下孩子,为这里再源源不断的提供新的奴隶。”
我震惊的张大了嘴,半响,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他。
“难道,就没人管吗?那些名门正派呢?失踪了这么些人,他们都没接到消息吗?”
“呵。”
明亦心冷笑一声。
“你说的名门正派,在这儿可都有分成呢。”
第37章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为了利益游走在黑白边缘的灰色地带。
明亦心给我说了一个例子。
有一个姓南的富商,家中独子被魔门劫掠绑走,索要十万两白银的赎金,南老爷害怕人财两空,便去求了本地镇守的一个正道门派做主。
门派表示救人他们义不容辞,但是魔门势力太过庞大,这一战只怕他们也会折损弟子,受伤严重,若是最后没有救出人质,还请南老爷不要见怪。
这话说的体面又漂亮,但南老爷到底是经商出身,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咬牙说愿出十万两酬金,给门派弥补损失。
门派收了钱,果真派了人去救,也果真救了回来,但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南老爷的儿子就又被魔门绑走,这次开口要一百万两,限期三天,不给就撕票。
南老爷对魔门深恶痛绝,不愿妥协,便还去找了正道门派,倾家荡产凑了一百万两,求门派救回自己儿子再杀了魔门妖人报仇。
门派满口答应,收下银子再次救回了他儿子,只是当天夜里,儿子就又被魔门给抓走了,这次,他们要二百万两。
南老爷已经拿不出钱了,他被这几次三番的变故弄的几乎发疯,而那个门派则表示爱莫能助,前两次他们弟子伤亡过大,已经尽力了,南老爷无法,便带上整个家族的青壮男子,自己跑去救子。
结果当然是全军覆没,当他被绑了扔到铁笼里准备被送走当奴隶时,他看见了另一辆车送了十几个箱子过来,箱子上的烙印分外的眼熟,那是他们南家用来标记银箱的,前几天刚送了几十个到正道门派去的。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连环套。
哪有什么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不过是黑白两波人心照不宣的演场戏一起发笔财罢了。
似南家的这样情况的,还有很多。
受害的人不计其数,投告无门,哪怕是千辛万苦找到正派之首渊合宗那里去,也不过是得两句安慰的话和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已。
我太年轻,并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所坚持的仍旧是“邪不胜正”的那套理论,可面对着眼前这残酷又离奇的一切,我也开始陷入了迷茫。
烈日当头也有照不到的阴影之处,当所谓正道也开始与邪恶同流合污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明亦心带着我在深处另一道铜门前下了马。
“站住!”
门口有护卫模样的人跑过来喝止我们。
“此处不可擅进,令牌呢?”
他的话音才刚落,明亦心身形微动,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伸手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另有几名护卫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开报信,只不过还未走出一步,便被明亦心一袖子全给扇的远远的砸到了地上,骨骼尽碎,直接动弹不得。
我终于发现了带帷帽的好处。
那就是残酷可怕的杀人现场也看不清,恐怖效果直接打对折,避免因为害怕而腿软走不动路了。
明亦心等我走近,伸手握住了我的掌心。
“前面等着你的,是可能会丧命的危险,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离开?
我并非不怕死,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会遇到什么可能会丧命的危险,但我现在离开了,不也是个死吗?
全江湖都知道我同明亦心的关系,如关别凛那样心怀叵测等着绑我换取利益的人,只怕如枝头的麻雀一样多。
“我不走。”
我说道:“你不是说了,有你在,就没人伤的了我吗?”
明亦心看着我,缓缓勾唇的一笑。
“你说的对,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铜门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阴暗潮湿,一股陈腐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的人几欲呕吐。
有成千上百个一脸死白的人静静的站在了这里。
他们面容如纸一般惨白,身体如木板一般僵直,低垂着眼睛,无声无息,很像我看过的那些鬼片里的僵尸。
可便是再吓人的鬼片,出现的僵尸也不会超过二十个,哪里会像这样,乌泱泱的这么一大堆怼到你眼前,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啊?”我捏紧了明亦心的手,压低了声音问,生怕惊动了他们。
“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明亦心道:“他们是外头做工累死的奴隶,被运到这里,用以炼制傀儡。”
傀儡?
我想起了在正心居和我相处甚欢的竹人兄弟们。
都是傀儡,竹人多安全无害,看起来又可爱,为什么要用死人来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