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快进屋吧,”婉儿催促道,“这外头冷风紧,当心又冻坏了身子。”
曹四郎闻言便站起身,作辞道:“我也走了,御前轮班伺候,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轮到我了。”
婉儿心里固然对他有意见,但面上到底是温和有礼的,她笑着把小猫儿往院里头扫了扫,又对外头站着的曹四郎道:“公公慢走。”
直到曹四郎的背影消失不见,小猫儿才依依不舍地进了门。
婉儿唯恐他又遭人诱骗,于是低声道:“你傻啦,那是什么人?你没事别招惹他,上回让他打伤了尾巴不记得了?真是记吃不记打,你再这样,以后你出门奴婢都要跟着你一道了。”
方啼霜不想丧失自由,于是“喵呜”一声哀叫,便急匆匆跑进屋里去了。
第三十四章 你们还是人吗?!
因为这场事故, 皇帝给小猫儿放了大半月的假。
也不知怎么的,平日里要他出门去时, 方啼霜就一副不情不愿、痛苦万分的模样,可等到真拘着他不让他出院子了,小猫儿又觉得自己闲得脑袋顶上都要长菌子了。
小狸奴每日里至少要越上三次狱,但这猫舍里各处都有宫人看着,连那扇小门都给他严严实实地封死了。
因是皇帝下的命令,宫人们不敢有半点懈怠, 任凭这小猫儿如何撒娇打滚、软硬兼施也都不管用。
等到小猫儿得以重新上岗的那日,天气已经转暖了,芙蓉园里春桃将谢,梨白紧接着四月的尾巴, 铺了满园的梨香春雪。
小猫儿今晨一出门, 便在苏靖怀里伸了个懒腰, 而后抖擞出了一派神清气爽的精神气。
方啼霜最爱这样的节气, 不冷也不热的,让人很有出门玩耍的动劲。
不过如若他此番出门是要去踏青,而不是要到御前当值, 那便更好了。
小猫儿与皇帝多日不见, 乍到御前时竟还有几分认生, 裴野看上去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脸上稚气几乎已经脱尽了,看上去更向大人的模样靠齐了些。
他来时听婉儿说了,今日乃是皇帝的诞辰,可方啼霜见他的衣着打扮, 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面上还是不爱笑, 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的样子, 小猫儿有些疑心今晨是不是他听错了,亦或是婉儿记错了日子。
“身子可养好了?”裴野抬眼问道。
小猫儿低声应了一句:“喵呜~”早好啦。
苏靖则笑着应答道:“卑职去接主子时,听婉儿姑娘说,猫主子的身子早好全了,成日在猫舍里飞檐走壁,可劲闹腾,闹得猫舍里没一日安宁日子。”
他都没好意思说,方才婉儿把这小猫主子送到他手上时,面上就像要将瘟神请走一般的喜悦。
裴野面上闪过了几分转瞬即逝的笑意,而后对那小猫儿招手道:“过来。”
方啼霜很顺从地跳进了他怀里,然后偷偷打量着侍立在下首的曹四郎,多日不见,他总觉得阿兄似乎也长高了些,面颊上有了一点肉。
想必他在这御前的日子混得还不错,皇帝也没有难为他。
裴野把这小猫儿接进怀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抱住了绑在一起的几块砖石,好在这“砖石”是软的,好歹砸不疼人。
他顺手掂量了一把这小肥猫儿,发现这一场大病不仅没让它清减下去,还叫它比原先又养胖了不少。
“猫舍的伙食想必是很好。”裴野感慨道。
他才单手抱着这小猫儿没一会,便觉得有些手酸了,他是日日晨起、风雨无阻都要练剑的人,眼下也觉得小猫儿近来确乎有些太沉了。
现在说它是小猫儿都有些不太恰当了,应说是大肥猫儿才对。
苏靖也点头道:“卑职也觉着,这小猫主子是愈发沉了。”
虽说民间皆以肥胖为富贵之态,小猫儿这样是很有福气的吉祥样,但他们这些自小衣食无虞的贵家子,还是很知道吃多了容易得富贵病的道理的。
小猫儿不仅爱吃,平日里还很不爱动,那一身肥肉都是虚的,对身体康健很有损害。
方啼霜听他们这样说,整只猫儿都要不好了——他哪里就变沉了?一定是这苏靖近来疲于锻体,变得太娇弱了,连他这么只“轻飘飘”的小猫儿都嫌重,这叫什么道理!
“椿烨,下令让猫舍里的小厨房稍清减些小猫儿的膳食,再每日牵上绳儿拉他出去转上两个时辰。”
戚椿烨微微颔首。
方啼霜顿时一副遭到天打雷劈的倒霉模样,可这些人不仅没一个顾及到了小猫儿的心情,还非常惨无人道地开始讨论起了给他减重的计划。
“陛下,奴婢听闻猫舍里还设了一些爬架,奴婢以为,总有些雨雪大风天气不能出门,这爬架设在院里,也方便得很,”戚椿烨笑道,“不如到时先督主子爬上搁几十圈儿,然后再让开饭。”
裴野深感同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那就在孤这院里也搭一个吧。”
戚椿烨:“是。”
小猫儿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些坏人,愤怒道:“喵!喵喵喵!”
你们还是人吗?!
眼见那裴野一副真要把那些“酷刑”付诸实践的样子,小猫儿心下一凉,又急中生智地一晃,脚下一软,装出体力不支的模样,最后往裴野怀中一栽。
裴野倒并未像婉儿一般慌神,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病了?”
方啼霜总觉得自己仿佛一眼便被他看穿了似的,浑身的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很虚弱地点了点头。
裴野略一皱眉,露出了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唔……那恐怕又要叫秦太医给你开些苦药了,那些汤药又有诸多要忌口的食物,怕是那些好吃的,你又都不能吃了。”
小猫儿一听这话,顿时便从他的怀里跳将了起来,然后声若洪钟地“喵”了一声,表明自己这突发的恶疾忽然就好了。
戚椿烨见裴野难得有兴致说笑,于是也笑道:“看来啊,还是咱们陛下的龙气养猫,这是病也不用看,药也不必吃了,只需陛下金口一开呀,就什么病都好啦。”
裴野笑没笑不知道,但他这一番打趣,苏靖和宫人们憋笑倒是都憋得很辛苦。
小猫儿真是有够烦这些人的,不帮他就算了,还总帮着皇帝一道来欺负他,实在是很可恨。
就在此时,外头忽有一宦一婢并排入内。
妙龄宫婢款款上前,朝着上首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陛下,下头来人通报说,花萼楼的歌舞宴席已经备下了,只待午时再摆设——各地送来的寿礼也一应都清点入库了。”
另一位宦官则言:“陛下,马车也已备下了,只待陛下午时出行。”
“孤知道了。”裴野淡淡然应。
戚椿烨看了眼那小猫儿,忽然便开口问道:“陛下一会儿要带双儿主子一道去吗?”
裴野:“外头人多眼杂,就不带它了。”
戚椿烨颔首道:“是。”
小猫儿听着他们这一番对话,就知道今晨他并未听错,今日果然是裴野的诞辰。
说实话,裴野平日里虽然时常要捉弄他玩,但大部分时候对他还是很好的,他如今能过的这般舒坦,还得仰仗着他的赏。
这样说来,他要是不准备点贺礼,就多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可他身无长物,吃的用的一应都是裴野给他的,实在没什么能送给裴野做贺礼的。
方啼霜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干脆就从裴野怀里跳下地,然后大摇大摆地跑进院子里去,打算去扑只漂亮蝴蝶来上贡。
裴野只以为他是在屋子里待腻了,所以想跑出去玩,故而便遣了一宦一婢去外头看着他,还嘱咐了一句:“仔细别让它磕碰着。”
不必他提醒,宫人们也知道这小白猫儿如今可是皇帝的宠猫,身上的一撮猫毛都比他们的性命要贵重,自然是不敢懈怠的。
殿外院里种了好些花草,阳光洒落下来,便见金光侧影之间,有几只粉蝶在花间飞舞。
方啼霜轻手轻脚地走着猫步,而身后那两位“笨手笨脚”的宫人便也紧跟着他往前。
眼看着他们快要把他看上的那只豆粉蝶惊跑了,小猫儿很凶地一回头,对身后两人龇出了一对小虎牙:“嗷!”别跟着我!
可这两人与他不怎么熟,并不明白小猫儿此举的含义,依然在他身后紧跟不舍。
方啼霜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两人可真是榆木脑袋,于是又退了几步,将他俩引开了些,然后走到他们面前,用前爪围着两人划了一个无形的圈。
最后他再用小短腿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喵呜!”
他形容得绘声绘色的,两人即便是再笨也该懂了。
那小宫婢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同他道:“您的意思是,让奴婢就在这儿待着,是吗?”
猫大爷拍了拍她的手背,满意地点头道:“喵呜~”孺子可教。
安置好那两人,方啼霜这才又折回去,继续猫猫祟祟地找寻方才那只豆粉蝶的踪迹。
不过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操练的缘故,方啼霜被这只豆粉蝶耍得团团转,他的耐心很有限,失败了几次,挫败感一上来,就不肯再去追它了。
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改去扑其它的粉蝶。
可惜他学艺不精,下手又太重,一不小心便扑杀了两只粉蝶,一爪子把人家拍到地上,纸一样薄的蝴蝶转瞬就不动弹了。
小猫儿跺了跺脚,露出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不远处那两人还看热闹似的,很激动地盯着小猫儿的动作,不出声地替他加油鼓劲。
小猫儿摩拳擦掌,准备今日就和这只豆粉蝶杠上了,要是不捉住它,他今日干脆连午膳都不用了!
于是方啼霜又在花丛中折腾了好半晌,不远处的宫人们等得脚都酸了,只听见小猫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按捺不住的惊叫——他终于扑着那只豆粉蝶了!
而且凭着这传上来的触感,它应该还活着。方啼霜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前爪一起压住了它,还没等他将其从地上刨起来呢,便听后头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紧接着,他听见裴野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小猫儿呢?”
宫人回答道:“陛下,主子在那儿扑蝴蝶玩儿。”
方啼霜想是裴野要走了,要到那花萼楼去赴诞辰宴,若是这样的话,他那费了千辛万苦才捉住的蝴蝶不就白费了?
小猫儿心念一动,立刻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喵!呜!”
裴野果然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怎么了?”
那两位宫人也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小猫儿是出了什么事了。
等裴野走到他面前,小猫儿就献宝似的,捧上了那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豆粉蝶:“喵呜!”送你的!
“孤还以为你叫这蝴蝶给咬了,”裴野的眼睛弯了弯,“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跟着皇帝一道上前的戚椿烨原本想抽出帕子去接,毕竟裴野大概率不会去碰这东西,可听见陛下的声音,却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小猫儿见他动也不动,以为他是不稀罕,于是便不太高兴地“喵”了一声,打算把那只豆粉蝶收回去。
不想那小皇帝却忽然蹲下身,从袖口中抽出一方绸帕,而后将他猫爪里的那只蝴蝶裹入了手帕中去。
他很浅地一笑:“承蒙惠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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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订阅~
一个小通知:因为11号要上夹子,所以11号停更一天,补在12号晚上零点双更~
第三十五章 “没穿衣裳?”
皇帝这一去就是好些个时辰, 独自留在正殿内的小猫儿四处打滚闲逛,顺带还把那桌案上摆的那盆薄荷草又给啃秃了。
眼见天渐黑了, 裴野仍未归来,小猫儿百无聊赖,干脆就窝在皇帝的龙椅上睡着了。
曹鸣鹤知道霜儿就待在这正殿里,但今日戚椿烨将他的当值时间挪到了夜里,想是要让他避开与那小猫儿独处的时辰。
可既不在他当值的时辰里,他又不敢贸然进殿, 于是只得苦等着,直待快到了那轮岗的点,他立刻便火急火燎地赶去,替下了那守在殿门口打着哈欠的宫人。
等那人走了, 他就悄悄往那殿里望了一眼, 随后低声唤道:“霜儿?”
殿内空空荡荡的, 晃着那句“霜儿”的回音。
霜儿不在这儿?曹四郎思忖片刻, 然后轻手轻脚地踏入了殿内。
“啼霜?”他轻轻地喊。
殿内依然无人应答,可就在他接近那堂上之时,忽然便瞧见那龙椅上蜷着一位**的人, 那人虽是背对着他的,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方啼霜骨感的薄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那两片浑圆的屁股蛋之间还夹着一条纯白色的猫尾巴,想是被冷着了,只见他曲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曲起的膝盖。
曹鸣鹤下意识向身后张望了一眼,好在这儿并没有其他人, 他忙上前推了推方啼霜的身子, 贴在他耳边喊:“霜儿, 快醒醒!”
方啼霜闻声掀了掀眼,用他那双睡意朦胧的眼望向曹四郎,呢呢喃喃道:“阿兄……”
他说完又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不再是他熟悉的嫩粉色的肉垫,再等他看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时,这才大梦初醒般小声叫了一声:“啊!”
不是,他变成人的地点、时辰,怎么总是这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