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猫的眼窝发青布满血丝,面色憔悴,一看就许久没有休息了。
“没事,朕还有些奏折,就快......”话说到一半,虞猫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皇上!”贺宏晓大惊,“快来人,传太医!”
“......”
迷迷糊糊间,虞猫听到有人在说话。
好像是在谈论他的身体。
“无碍,皇上只是因为疲累过度,我配副补药,再多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多谢这位师傅了。”
师傅?
为什么要叫太医师傅?
而且这个太医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耳熟。
虞猫脑子混混沌沌的,不甚清醒。只觉得有什么甜甜的液体流进了嘴里,还挺好喝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虞猫觉得自己的头不疼了,便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的光亮有些刺眼,虞猫不自觉眯起了眼。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直到虞猫适应才慢慢移开。
入目是个极为熟悉的人,雨竹。
虞猫一愣,“为什么你会在这?”
雨竹从桌上端过来一碗东西,边用勺子轻轻搅拌边道,“太医请我来一起钻研药方,正巧你昏倒了,我就过来看一下。”
雨竹的态度很平和,并不像是在与一位帝王说话,反而更像是在与朋友对话。
虞猫被这态度弄得微微晃神,见雨竹作势要喂药,赶紧伸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雨竹看了虞猫一眼,把碗递了过去。
虞猫一口饮尽,喝得急了些,咳了起来。
一双手在虞猫背上轻轻拍了起来,“喝那么急做什么?”
“......”
雨竹的态度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虞猫偏过头,“你有事吗?”
雨竹的手一顿,接着收了回来,“怎么了?”
其实雨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见虞猫。所以太医院的太医来找他,他就同意了。换做往日,他是绝对不愿意去的。
虞猫摇摇头,将碗放了回去,“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奖赏,你想要什么?”
“我当时拉你不是为了奖赏。”
虞猫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帮了我一次,奖赏是必须的。你只管说,有什么想要的。”
雨竹看着虞猫,心底说不出的不舒服。
太客气了,也太疏离了。
眼前的少年竖起了高高的心防,防备着每一个试图接近的人。
但雨竹也知道,这才是正常的。
亲人接连离世,一个人咬牙挺过了所有的背叛与动荡。说不累肯定是假的,说不难过也不可能。
从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被迫染血,成为这天下主。光是今天累昏过去,雨竹都能想象虞猫平时有多辛苦。
他才十七岁而已。
“......那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话一出,不止虞猫,雨竹也是一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虞猫半眯起眼睛,“这就是你想要的奖赏?”
话都出了,自是不好收回。更何况雨竹也没打算反悔,点头道,“是。”
“那你就留下来吧。”
“贺宏晓。”
候在门外的贺宏晓连忙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把朕的奏折拿过来。”
“你现在最好再休息一会儿。”雨竹不赞同地开了口。
“不必了。”虞猫看向贺宏晓,“还不快去。”
“是。”
不一会儿,贺宏晓就回来了,手上抱着一堆奏折。这还不止,后面还跟了一个宫女,手上也是一堆奏折。
雨竹看得直皱眉,怎么这么多。
虞猫坐到房间的书案边,毛笔蘸了蘸墨就打开一本批了起来。
新法令刚颁布没多久,有许多问题需要处理,所以虞猫这几天几乎都是不眠不休在处理各地奏上来的折子。
所幸虞猫看字速度快,也不至于来不及。书案上右边批过的奏折越来越多,左边没批过的越来越少。
眼睛有些发酸,虞猫揉了揉眼睛。随后又捏上鼻梁,试图缓解一点疲惫。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触上太阳穴,力度适中地揉摁起来。
丝丝凉意让虞猫有些昏涨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头也不再那么疼。
“谢了。”
雨竹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却轻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只是虞猫低着头在批奏折,没有看见,不然定会又是一阵诧异。
待看到最后一份,那是一封信,虞猫微微皱眉,“赤木乌得要来?”
那赤木乌得在信上说,为了两邦之间交流更加密切,他在下月要前来天启。
虞猫有些无奈,说什么交流更加密切,那赤木乌得分明就是想来找事情。
自从虞猫那次拜访,赤木乌得就好像发掘了一项奇怪的爱好,骚扰他。
时不时就要写封信过来,有时是问虞猫过得怎么样,有时会问一些治理上的问题,但更多时候就是废话。除了耽误虞猫时间,就没有任何用处。
原本想着对方写腻了就好了,结果居然还要过来?
纵使虞猫再不欢迎,对方好歹也是胡人可汗,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的。
“传礼部尚书。”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礼部尚书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皇上。”
“胡人可汗赤木乌得下月中旬要来皇宫,你准备一下欢迎仪式。”
礼部尚书行了一礼,“臣遵旨。”
今天的折子算是都批完了,虞猫长呼了口气,看向窗外,都已经傍晚了。
看向身旁的雨竹,虞猫突然一笑,“去吃饭吧。”
雨竹被这笑容微微晃了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压下心里的异样,轻声道,“好。”
雨竹是与虞猫在一张桌子上吃的,尽管贺宏晓很不赞同,但虞猫不在意,雨竹看起来也没有在意的意思。
往嘴里喂了块笋,虞猫看向雨竹,对方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包括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骨节分明的手握在象牙作的筷子上,衬得格外白皙修长。配上一张清隽的脸,看上去赏心悦目。
雨竹注意到虞猫的视线,看了过来,“怎么了?”
虞猫猫眼一弯,咧开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雨竹师傅生得是真的好看。”
手猛地一顿,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一下比一下快。不仅如此,雨竹甚至感觉到有热意在面上蔓延开来,耳根微微有些泛红。
明明之前虞猫也不是没有夸过他,可这次却好像与之前都不一样。心底的异样越来越不容忽视,在心里叫嚣着要挣脱出来。
“......多谢夸奖。”
纵使内心再不平静,雨竹的面上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旁人从来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有两个人能够猜到一些,一个是住持,还有一个便是虞猫。
但现在虞猫不愿去猜了,对方在想什么于他而言不重要。就如他并不知道雨竹为什么要留下来,但他也不在意,爱留就留,不想留了就走。没有影响。
“玄华寺的佛像建好了吗?”
登基大典后的一天,虞猫就下令重建玄华寺的佛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今天就收尾了。”
今天啊。
虞猫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事干。上次住持看起来有话想要对他说,不如就去一趟。
虞猫没有让贺宏晓准备轿子,只叫了个暗卫跟着,在饭后慢悠悠步行出了皇宫,雨竹就走在旁边。
玄华寺还是有很多香客,并没有受到之前那场争斗的影响。甚至因为牵扯到了皇室的内斗,不少好奇心重的百姓都过来一睹被毁佛像的样子。
“你又骗我,臭净慈!”
内院中,净慧正追着净慈打,净心跟其他的弟子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掺和一句。
住持走了过去,看到这一场景,轻笑着摇摇头,“净慧,有贵客,去准备一些茶水。”
“贵客?”净慧的动作立刻停下,朝住持乖巧点了点头,“是。”
净慈好奇地探过头,想要看看所谓的贵客是谁,结果就正正对上虞猫的眼睛。
“咳咳......”净慈被惊得一口口水呛到了气管里,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不得不说,虞猫之前连杀四十多个人的场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其他人待看清了是谁后反应比净慧只大不小。
这也不能怪他们胆子小,他们从小在寺庙里长大,见得都是和和气气的香客跟慈祥的长辈,哪里见识过那般的血腥。
虞猫一眼扫过,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朝住持道,“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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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虞猫:曾经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雨竹:......
就是后悔,很后悔。
第14章 冷情和尚的火葬场14
住持笑着回了一礼,看向虞猫旁边的雨竹,眼中有了然。
“雨竹,你先在外边等一下,师傅有些话要对皇上说。”
“是。”
虞猫在矮桌边的软垫上坐下,桌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黑子对白子已成包围之势。
住持注意到虞猫的视线,微微一笑,“皇上愿意与老衲来一局吗?”
“好。”
半炷香后
虞猫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上棋盘,“该住持了。”
住持看了眼棋盘,捋了捋胡子,语气里满是赞叹,“皇上真是才智过人,白子明明已呈颓败之势,居然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放下手上的黑子,住持轻笑一声,“老衲认输了。”
虞猫亦是一笑,“住持特意摆了这么一盘棋,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呢?”
“住持,茶好了。”净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端进来吧。”
净慧依言轻轻推开门,将茶摆到桌边的茶几上。然后小心翼翼看了眼虞猫,飞快溜了出去,活像是在逃命。
住持笑笑,朝虞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虞猫小小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变得心平气和。
“这茶配上房间里的熏香,可以清心凝气,皇上觉得如何?”
虞猫点点头,“确实是好茶。”
“这人也好似这茶,总得要寻着相契合的才能发挥作用。”住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看向虞猫,“皇上觉得呢?”
虞猫动作一顿,神色微敛,随后又扬起微微的笑意,“可是光有这茶,便也足够了。”
“皇上就不觉得,若是配上这香,茶的效用才能完全挥发出来吗?”
“......”虞猫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住持,能不能完全发挥其实是不重要的。明明只要茶就能起到平心静气的作用,又何必要依靠这熏香呢?”
看了虞猫好一会儿,住持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究是来不及了,眼前的少年还是变得像其他帝王一样,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
又想到雨竹其实已经十分明显,却仍不自知的情愫。住持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啊。
“想来住持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吧,那朕就先回去了。”虞猫放下茶杯,朝住持笑了笑就要离开房间。
“对了。”虞猫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雨竹师傅说是要留在皇宫替朕看病,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住持还是劝劝吧,要他换一个奖赏。”
住持摇摇头,“既然是雨竹自己做的决定,老衲自是不会去干涉。留在皇宫也好,可以随时照看皇上的身体。”
“随便吧。”虞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雨竹就等在门口,见虞猫出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了过去。
住持随后出来,见到雨竹的动作,又是无声的叹气。
“雨竹你过来一下。”
雨竹过去了,虞猫想着去看一下佛像,便去了佛堂。
佛堂里还有不少香客,但没有人认出虞猫,虞猫也乐得轻松。
买了炷香,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对着佛像拜了拜。
“小九这里一切都好,希望皇奶奶,父皇,大皇兄还有母妃在天上也能一切安好。来世只求平安喜乐,不要再来这帝皇家了......”
无人注意,角落的清瘦少年微微红了眼眶。
“雨竹,你可知师傅找你做什么?”
雨竹沉默片刻,道,“师傅是想问弟子为何要留在皇宫。”
“非也。”住持摇摇头,“师傅想问你,如今可还愿皈依佛门?”
“......”
本该毫不犹豫地说愿意的,可话到嘴边,雨竹却突然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虞猫的脸。
薄唇微抿,雨竹默然不语。
果然如此。住持长叹一口气,看向雨竹的眼神慈祥又有些欣慰。
出家人须得断了与这凡尘俗世的缘,方能悟道修佛。而他这个弟子虽生来性子冷淡,看似超脱世俗,实则却深陷尘世之中。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给雨竹点戒疤。
而如今,雨竹虽是断不了这缘了,但却终于有了旁的情感。主持在心里感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雨竹,你动凡心了。”
“!”
雨竹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的就否认,“弟子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动凡心,他对谁动?
自欺欺人的否认刚说出口,少年的话语就在脑中响起,一句一句动摇着他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