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也似乎在说:“还有一个人呢?”
助理额头上冷汗又下来了。
三倍工资真不好拿。
本着早说早解脱的心思,助理老老实实率先开口道:“先生,少爷不愿意见您。”
话音落下,空气都似乎冰冷得静止一瞬,而后才困难艰涩地流动。
“他说了什么?”
顾郡抬眼的那一刻,助理抖了抖身子。
顾郡那一眼藏了万千情绪,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情感上的事,助理看得比顾郡通透。
他能看得出顾郡和喻郗相互喜欢,但是两人的喜欢完全不对等。
喻郗对顾郡, 那是一种小孩对心爱玩具的喜欢, 想起了就拿起来把玩,想不起来就丢一边的任性心态。但是顾郡对喻郗,却是更为偏执的爱意。
顾郡付出太多, 却一直没能得到喻郗相当的正面反馈,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讨取一点点爱意吧。
结果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吃这一套。
于是就变成现在的冷战局面。
助理正游神, 又听到顾郡说:“不用润色加工,如实告诉我。”
顾郡把手里折断的香烟扔到垃圾桶, 掩饰听见“喻郗不愿意见他”那一刻慌措的失态。
先生和少爷……真是一对冤家。顾郡了解喻郗,让他原话说出, 那不是找虐吗?
助理心里叹气,说:“少爷说, 让您不要再去找他了, 他觉得很烦。”
“少爷还说, 先生这样,只会让他更加讨厌先生。”
助理模仿喻郗的语气把喻郗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明明他模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顾郡眼前却自动浮现了喻郗的脸,做着或愤怒或难过的各种小表情斥责他。
助理的话还在耳边,像是一记记闷锤,重重击打顾郡的心脏。
顾郡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唇也失了血色。手指攥紧,克制不该有的疯狂变态思想,他低头看向窗外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低气压在车内蔓延开,助理声音越来越小,时不时抬头去看顾郡,防止顾郡失控。
终于把喻郗的话复述完,助理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多余说了一句:“先生,其实少爷是希望您去哄哄他的。而不是让我去……”
“比起我,少爷更希望看到您。”
顾郡不知道吗?
他知道。
但他偏偏像个胆小鬼,总认为需要更多的心理准备去见喻郗。
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怕见到喻郗那一刻失控。而失控的他,会把喻郗推得更远。
冷战的两天里,顾郡反复地翻看喻郗的照片,期待能够收到喻郗一丁点消息,又或者是任性的朋友圈。
结果是,他都收到了。
消息是表白录音,朋友圈是订婚消息。
顾郡收到喻郗消息的那一刻就打开了对话框。看到录音,还掩饰地用不下载的方法打开了录音。
在没听录音之前他很高兴,高兴喻郗能够哄他。
其实喻郗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吧?
顾郡心情再次坐飞机一样直线飙升。
但当他点开录音,那一点好心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泛滥成灾的嫉妒。
录音里,另一个男生表白的声音大胆阳光,与自己阴沉难听的声音截然不同。
顾郡胸膛快速起伏,脸色苍白,捂着唇低头掩饰身体因为嫉妒涌上的不良反应。
和录音里男生的大胆洒脱比起来,他阴暗恶心,好似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觊觎心思从不在他身上的少年。
顾郡最终没有回复那条消息。他假装没有看到,似乎这样就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逃避他阴暗扭曲的内心。
喜欢疼痛和精神支配什么的,喻郗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吧。
说不定已经背地里偷偷骂过好多遍了。
顾郡手搭在座椅边缘,自嘲地笑了笑。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喻郗动的心思?喻郗高三毕业那一天?还是他去参加喻郗高三家长会那一天?
或许更早,但顾郡已经记不清。
在遇见喻郗前,顾郡的日常枯燥乏味,生活如同一潭死水。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以及父母的刻板价值观,让他过早地学会成人世界的行事准则。他开始藏起多余的私人情绪,用冷漠严肃的外壳来掩饰早已扭曲变态的心理。
严谨、死板、冷漠、不近人情的大魔王……
这是顾郡最常听到的评价。但更多的,是怀疑他有病的言论。
——“你说顾总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天天板着张脸,我就没见过他笑!”
“顾郡你不是人!!你有没有人的同理心??你就是冷血怪物!怪物!”
“性格缺陷吧,天生不能共情,还挺惨的。”
冷漠、精神病、缺乏共情。三个词牢牢黏在顾郡身上,如影随形地跟了他十几年。
但顾郡不在乎。他天生冷血狂妄,从不在意无能者对他的评价。
不管多难听的话语,在他眼里还不如公司员工上报文件里一串出错的数据更让他生气。
当初接受喻父喻母照顾喻郗的请求,也只是为了还父辈的人情。
却没想到遇见一份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初到喻家,他站在一楼到二楼的平台转角,抬眼往下看,撞进了少年鲜活又晶亮的猫瞳里。
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青春活力,嫩生生的雪白脸颊还残留可爱的婴儿肥,猫瞳圆溜溜地转动,说不出的狡黠灵动。
“你是顾郡?”
少年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顾郡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怪异,点头:“嗯。”
简短的对话结束,顾郡正式入住小别墅,成为少年的临时看护人。
少年是走读生,顾郡工作也忙,经常出差,两人能碰见的次数少之又少。
偶尔遇见,少年会浅浅地朝他笑,乖巧地小口喝牛奶,甜甜地喊他叔叔。
少年笑起来眼睛微弯,婴儿肥的脸颊、湿润的眼睛、柔软的发丝都替他添了几分俏皮的可爱。
每每看见这样的笑容,顾郡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脚步也不自觉放慢。
那时候,他和少年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比陌生人好上这么一点的关系。
但有一天,顾郡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顾郡掌控欲极强,入住的第二天,别墅各个角落就已经按照他的意思装上了摄像头。
那天深夜,忙完工作的顾郡神使鬼差地打开了小别墅的监控。
让他意外的是,少年也还没有睡。
喻郗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白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裤脚挽起,露出一小截藕白的脚踝。
模样乖巧温顺。
正当顾郡好奇喻郗在做什么时,就听监控里传来少年与平时乖巧模样截然不同的不爽骂声。
“妈的顾郡!!我对他笑了这么多次,对我笑笑怎么了?!”
“热脸贴冷屁股,真没劲。”
顾郡:“……?”
“谢初之是没脑子吗?又不是他做的,凭什么抢我功劳?”
“呜呜呜呜呜没有存在感好难受qwq”
顾郡:“…………??”
少年骂一句,就拿出一只玩偶,对着玩偶邦邦来了两拳。
打完以后,又把玩偶放在地上,指着其中一只狐狸玩偶大骂:“顾郡!!让你不理我!”
邦,一拳。小狐狸不堪重击倒下。
顾郡:“……………”
“狗屁谢初之,我让你抢我功劳!”
邦邦两拳,猪头玩偶倒下,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打完,少年似乎是解气了,拍拍手把玩偶扔回撞玩具的箱子里,上楼回了卧室。
顾郡神情愕然,对着视频监控久久不能回神。
这还是他见过的喻郗吗?
从那以后,顾郡抱着诡异的心情,时不时关注小别墅里的监控。
他见过少年躺在沙发上抱着薯片,哼着歌打游戏的简单快乐。窗外阳光撒进,柔软的发顶上晕染一层毛茸茸的光圈,少年蜷着腿,嘟囔地小声抱怨骂人。
少年会因为被人忽视,偷偷藏在角落里哭、也为了多吃一个芒果布丁,和李伯撒娇……
也许是为了打发时间,每天查看监控成为了顾郡的习惯。
顾郡不知道他注视喻郗的心情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他麻木枯燥的生命里,闯进了一束明亮又耀眼的光。
喻郗……
顾郡捻着手指,缱绻地呢喃,回忆再度被拉扯回到喻郗十八岁生日那一天。
那一天,顾郡回来得晚,进门时李伯已经睡下了,客厅细看空无一人。
但是他没想到开灯后,沙发上还有一个醉鬼。
看见他,醉鬼还打了个酒嗝,下意识地,坐姿变得更加乖巧。
客厅里弥漫一股果酒味,地毯上散落三瓶度数不低的酒。
这是偷偷喝酒了?顾郡皱眉。
如果他没有记错,少年还没有成年。
顾郡解开西装的纽扣,又松了松领带,在喻郗对面的沙发坐下,掏出电脑查看监控,了解少年喝酒的来龙去脉。
喻郗:“李伯,今天顾叔叔会回来么?”
李伯摇头:“不会。”
喻郗捧脸惋惜:“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让叔叔陪我过十八岁生日呢……”
话是这么说,表情也非常可怜。然后李伯离开后就变得嚣张起来。
“欧耶!狗男人不回家没人管我啦!”
顾郡低笑。
无论看几次,他都觉得少年这两副面孔可爱得很。
监控看完,顾郡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刚刚成年的少年迫不及待碰了酒,并且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导致现在醉得一塌糊涂。
真是任性的小孩子。
顾郡无奈起身,吩咐还没离开的助理去买了份醒酒汤。
助理很快驱车离开。
为了防止醉鬼做坏事,顾郡坐在客厅里办公,时不时抬头主动注意醉鬼的动静。
喝醉的喻郗非常乖,至少看着比监控视频里的要乖得多。
顾郡又忍不住笑。
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也打开了醉鬼的奇怪开关。
喻郗猛地站起身,迷蒙的猫瞳瞪着坐在他对面的顾郡,问:“顾郡?”
顾郡理了理袖口,抬起眼皮,往常淡漠的眉眼温润优雅,笑意吟吟地问:“怎么了?”
还真tm是顾郡。平时热脸贴冷屁股的火一下子起来了,喻郗晃晃悠悠走过去,看似用力其实一点力气没使上地踹了男人一jio,开始控诉地嘟囔:“王八蛋,你平时拽什么啊?长得好看了不起?”
“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让你住在这里!!”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的确是顾郡听过最直白,最让他愉悦的夸奖。
顾郡眼底笑意渐浓,他轻咳,压下有些张扬的笑容。
醉鬼打量他的脸,颜狗属性慢吞吞地发作了。他用商量的语气胡说八道:“顾郡,不如我们来接吻吧,或者你让我咬一口报仇。”
“这样的话,明天我跟爸妈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就可以离开,不用再浪费时间管我了怎么样?”
这什么奇怪的逻辑?
顾郡还没来得及反应拒绝,喻郗就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犬齿顷刻刺破了手指,血液被挤压涌出。
瞳孔放大失焦,陌生的感觉袭来,顾郡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脉搏心跳声音被放大,宛如细密的鼓点在安静的空气中落下。
被标记的快-感让身体发麻,顾郡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喉间溢出羞耻的哼唧声。
怎么会这样……?顾郡紧咬唇,原本苍白的脸绯红无比,唇也被水色打湿。
偏偏喻郗还在咬着他的手指,贪婪不知足地吸食他的血液。
更深一层的疼痛和快-感缠绕,顾郡靠在沙发上,冷汗涔涔,目光迷离地望向头顶的灯光。
顾郡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他性格扭曲,喜欢疼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可天生强势的性格不允许他渴望被压制,他便一直把这份秘密藏在心底。
而今天,喻郗开-发了他的本能。
——被压制的主导者。
等喻郗放开他的手指,顾郡还迟迟没能回过神,只能用手背遮住过分失态的表情。
但很快,他的手被强行拿开了,醉鬼捧着一碟蛋糕,无辜地朝他笑:“叔叔,我今天生日,你要陪我吃蛋糕。”
依旧是不等顾郡拒绝,喻郗就用手挖了一小块蛋糕,先是恶劣地刻意抹在顾郡鼻尖,紧接着是眼尾、唇角。
顾郡被迫仰头,喻郗无辜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嘴巴还没有吃呢。”
顾郡嘴巴被强行塞进奶油和面包胚,喻郗还恶劣地用手指把蛋糕往里送,苦恼地说:“叔叔真贪吃,一口气吃这么多蛋糕,嘴巴都装不下了。”
手指擦过温热的舌头,顾郡浑身血液和细胞都欢呼雀跃不已。
原本整洁的西装落满了零星的蛋糕奶油,衬衫黏着汗湿的后背,刘海也凌乱。
这是顾郡最狼狈的时刻,却也是他心情最畅快愉悦的时刻。
即使醉鬼酒醒后断片,完全不记得这件事。顾郡微微牵扯嘴角。
见顾郡从回忆中脱离,助理适时把藏在身后的表拿出来:“还有就是,少爷让我把这块表交给您……”
做工精致独特的机械表暴露在空气中。顾郡的表情有一丝凝固。
那块表,是他送给喻郗的十九岁生日礼物,喻郗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现在却摘了。
顾郡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车内气压低得可怕,助理满头大汗。
卧槽!!如果说之前顾郡的脸是要打人的阴沉,那么现在就是要杀人的阴沉。
暴戾的情绪如藤蔓死死将顾郡缠绕。他闭了闭眼,不过一瞬,失控的情绪尽数收敛。
顾郡冷淡的声音裹了一层霜,咬牙切齿:“开车,去喻郗寝室楼。”
…………
时间拉回半小时后。
喻郗站在门口,目光冷淡又厌烦地回望顾郡。
“还有什么事?”
顾郡羽睫颤抖,工作上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变得小心无措。像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