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摸摸三白的脑袋,忽然就有点心软了,像是被自家小朋友抓住了手指一样,有点舍不得。
可他不能带三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思来想去,从乾坤袋里掏出个法宝,挂在三白的脖子上,护它平安。
“乖,我真的去去就回,这秘境或许对他人来说凶险无比,但村民能想到来灵虚峰求救,就肯定是有人告诉他们找我有用,修者修得道路不同,我这无情道,兴许就是这秘境的克星呢。”
他说了好些话,也不确定以三白现在的灵智能不能听懂,但他反正说已经说了,理解如何,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交代完毕,林钟远御剑而下,直接就投身那道山体裂缝之中,很快就找到了秘境入口,黑洞洞的一片,被一道微弱的、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的结界封着。
他落在入口附近,挥剑一斩,就破除了结界,还未等他进去,先是撞上了几个披头散发、眼冒红光的修士往外冲。
好在林钟远早有准备,直接抛洒出一片迷药,叫他们个个昏睡过去,这才进了秘境,再次封锁了入口,防止有更多人趁自己不在冲出去害人。
秘境之内,别有洞天,林钟远一开始走在黑暗之中,可走着走着时间久了,就觉得眼熟起来。
那是一片废墟。
很眼熟,似曾相识,但绝对不可能属于这个古代修仙世界的废墟。
他能瞧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也能瞧见满地的残垣断壁,钢筋混泥土的碎块,各种人类工业产物的痕迹,遍地都是。
就像是……
像是他曾经去过的末日世界。
想到这里,记忆缓缓被唤醒了些许,林钟远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记得,这秘境里可能会有很多针对人心的幻境来着,说不定他现在看到的,根本不是真实的世界。
就在这时,他遥遥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一个看不清身材、长相的人影,本不该唤醒他的任何记忆,可偏偏这人的走路姿态,不断靠近的气息,平白带来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林钟远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思考,放空了一切,还是牵动了体内深处的心魔,四肢百骸的经络都跟着抽痛起来,手腕一软,就将长剑掉在地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与此同时,系统的警告声也在他脑海嗡嗡响起。
系统555:警报!警报!发现位面bug,数据参数有误,正在修复中……滴……
林钟远被系统一吵,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摇摇头,再看去时,周围场景再次变换,哪里还有刚才的什么人影废墟。
幻境啊……
怪不得那么多修士进了这里,就无法再出去。
林钟远叹着气想道,如今的修真界,哪一方不是欲念过重的样子,风气早就扭曲败坏了,自然找不出一个能完好无损离开的人。
他平心静气地控制着什么都不去想,弯腰重新捡起长剑,回头朝着来路走去,方才还在身后的秘境入口,早已不见。
系统555:宿主宿主,需要买挂吗?这种秘境可以直接降维打击哒!
林钟远:先再等等,找到那些被困的人再说,清醒buff挂着就行了。
系统555:好哒宿主!
林钟远: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系统555:没大事啦,就是检测到bug,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是秘境的强度和空间跨度,超出了这个修仙位面的上限,已经在紧急修复中啦!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这里的三界之内无人能出秘境吧。
林钟远继续朝前方走着,随着幻境不断地攻击他的心智,周围的场景也迅速变幻着。
从古到今,从科学到幻象,只有它变不出来的,没有林钟远不曾经历过的。
林钟远忽然就站着不动了,嗤嗤笑出声来。
他在脑海问系统:你记不记得,我一共去过多少个位面?
系统555迟疑道:如果需要清算的话,我可以现在去搜索检查一下完全数据,直接数有点难……要包括宿主选择遗忘掉的那些世界吗?
林钟远摇摇头,改口道:那就不必查了。
他经历过多少世界呢?
连系统都没法一下子给出确切的数字,更不能预估。
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如此复杂多变的记忆,要让这秘境中的力量去找、去窥探、去摸索弱点所在……一定也很难吧。
就像是让一台普通的计算机运算天文数字。
林钟远忽然放下心来,就地坐下,当看走马灯似的拿出瓜子,慢悠悠观看这些幻境的变化。
幻境能展现的,无非是种种风景,爱恨嗔痴,生离死别。
他就这样坐视不理,嗑瓜子,顺便很节省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那壶酒。
眼前的风景,不知何时不再变了,像是坏掉的电视机那般,色块卡壳,马赛克似的化作一大片雪花。
而那些景中的人事物倒是留了下来。
死在面前的人,一个,两个,三个……堆成尸山。
坚贞不渝的爱意,来来去去,变成一双双写着喜怒哀乐,或不甘,或愤怒地,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无法化解的仇恨,那些刀剑、枪械、朝他而来的言论,罡风一般扑来。
不知多久过去,林钟远再次抬头时,已经是坐在漫天血海尸山之中,脚下是白骨堆成的王座,无尽的红色花瓣像雨一样洒落,天空和大地都是黑暗一片,无数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动的虫蚁口中溢出。
他丢出又一个瓜子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是始终没有变过。
“继续啊,只有这点能耐了么?”
更多的、更久远的记忆被幻境翻出,随着一道天光落下,黑色的身影从远处朝他走来,画面竟然变得有些卡顿起来。
不知是本该出现在幻境里的东西太多了,还是该出现的人或物有了连幻境都无法运算的逻辑矛盾,林钟远耐心地等着,几乎听到了空间碎裂的声响。
“我好像想起来当初为什么修无情道了。”
林钟远托着腮,望着远方开始晃动的天际线低声自言自语。
系统555在他脑海里出声:宿主,记忆恢复了吗?看来是这里的空间bug太严重了,连之前的道具都开始失效了。
林钟远: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想起了一点点,我当时,其实不是来这里做任务的吧?是来休假才对,是不是?
系统555:是啊……
林钟远:我说也是,在这儿修身养性一阵子,才好继续做这些糟心的任务嘛。
碎裂的声响越发大了,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裂纹,尸山血海没了,黑暗的天地也没了。
就像是有谁一拳击碎了什么屏幕,全都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
作者有话要说:
秘境:现在我要找出你内心的弱点然后扎心了!
林钟远:来啊谁怕谁
秘境:(信息量超载,程序崩溃)
林钟远: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第58章 仙君与神兽
林钟远站起身,终于再次看到了秘境的出口。
那么小,那么近,就在他面前,只要抬步走上几步,就能出去了。
“林钟远。”
有声音在背后叫他。
林钟远回头看去,瞳孔微微放大,怔愣了一瞬,嘴唇嗫喏出声,
“深……白……”
他怎么在这里?
不,不是他。
林钟远收敛心神,表情再次变得冷淡下来,“幻境怎么没完没了了,都塌成这样还不放弃搞我?有病。”
“林钟远,道门中人,有人包庇祸心,为扭转世间局势暗算金乌,不要让他们轻易找到……记得,万事小心。”
金乌?
林钟远脚步再次一顿,仔细看向眼前的那个人。
不是傅深白……
是他看错了,只是长得很像而已,但眼瞳的颜色不对,发色也带着暗暗红光,身上的衣服,也是长袍长衫的。
他迟疑地看着他,试探道,“你是……金乌?”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提前留在这里的一缕神魂,为了给你传讯,以及不时之需。”
那个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慢慢说道,
“记住,在揪出那些心怀鬼胎的修士之前,别让任何人找到我。下次出现在你面前时,我会换一个面孔出现,但你会认出我的。”
林钟远:“为什么找我?全世界都在找你回去,等着你拯救世界,找我有什么用。”
金乌:“你想听实话?”
林钟远:“哦,那你说假话。”
金乌自顾自说道,“实话就是,有人能窥探天机,但她每百年,只会道出三件事来,其中的这一件,就是在几十年前说与我听的。”
窥探天机?预言吗?
林钟远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刚还看到了些许来自过去的幻境,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前两个世界的人和事。
“让我猜猜,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姓程吧?”
“嗯?不是的。她没有姓氏,她说修行之人,姓氏族类,都不必被记住。”
金乌声线低沉,说这话时,金色的双眸盯着林钟远,视线像是都带了热度,
“她告诉我,当来日我想要寻找一个人,就去灵虚峰。”
“是么……”
有点厉害啊。
林钟远微微沉思,低头望着脚尖出神,“她让你找我,只是猜到了你会落难么?所谓的金乌失踪,竟然是遭人暗算,那么太芜山的事,又是谁说要找我求助的?”
这么一想,林钟远才觉得有什么之前被忽略了的东西,忽然显现在眼前。
是啊,当今世上大乱,到处灾起,想要趁机扬名立万的修者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可偏偏就是太芜山的这些人,没去求助那些名门大派,没去找那些很乐意做事的人,反而到了三百年间都与外界无来往的灵虚峰……
是谁告诉村民来灵虚峰的?
如果是太芜门的人,那么是什么让太芜门的人觉得他可以?仅仅是因为他修了无情道么?
金乌摇摇头,“这件事,我也不知,你好奇的话,或许可以问问秘境之外,真正的那个我。”
“别,你要找我,我还不想被找呢,你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去烫别人吧!”
金乌显然没想到会听着这种回答,表情都崩了,一脸的无语无奈,“你怎么……”
然而林钟远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抬脚一迈,直接就出了秘境。
身后的虚无空间之内,那金乌也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影像逐渐消散,化作一道红光飞去,越过林钟远的面前,没了踪影。
林钟远御剑飞出,完好无损地回到地缝之上。
片刻后,秘境彻底崩塌,被关在其中的太芜门全体修士,以及曾经赶来救援的其它人们,也一个个昏迷着出现在裂缝附近。
林钟远将他们一个个搬开,挪到远离裂缝,稍微平坦干净的地方,趁着他们醒来之前,试探了其中几人的脉搏,找出修为最为高深,看着也脉象平稳,没有中毒迹象的一个,喂他吃下了丹药。
要他守在这群人身边挨个照料,是不太现实的,倒不如先找出厉害的那个,让他们自己人照顾自己人。
反正秘境突然坍塌,受到这样的空间冲击,这些人一时半会的如果没有外力救助,很难醒来,倒不如交给其中一人来负责。到时候,谁需要解药,谁需要其它救治,都他们自己解决去。
林钟远喂了那人药丸后,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在他快要醒来,意识模糊地喊出“师弟快跑”时,就知道这人脑子应该没坏,当即把人又给放下了。
能说话,记得有师弟,身上灵力也运转如常,那就是没问题的一个人。
他最后在这些人周围布下一个结界,确保不会有发狂的灵兽袭击他们,就转身离去了。
临走之前,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芜门的小姑娘,像约定好的那样。
“等……”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喊声,那人似乎很久没喝水了,声音沙哑干涩。林钟远走了一半,回头望去一眼,发现是那个要醒来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身体力气还没彻底恢复,正挣扎着要起身,还朝着他伸出手来,做出挽留的样子。
林钟远笑了一下,在他彻底清醒恢复之前,御剑朝着云端飞去了。
“等等……”
直到林钟远彻底消失于斑驳的阳光中,第一个醒来的人终于大口喘着气,扶着一边的树干站起身来。他抬头遥遥望去,满眼都是萧瑟的林木枝叶,哪里还有那白色衣袂的半点痕迹。
恩人的到来与离去那样快,就像是一场美梦,可眼下终于得救的现实,却不是什么梦境。
“阁下究竟是……”
究竟是被谁救了呢。
他喃喃自语,又猛烈地咳嗽起来,收回视线,弯腰蹲了回去,开始救助一同离开了秘境的同门中人。
秘境已毁,幻境皆破,太芜门也终于有救了。
……
伊芝在知道门中其它人就要回来了之后,非常高兴,对她来说,漫长的等待与什么危及生命的灾难无关,只是那些叔叔伯伯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林钟远没有直接告诉她,回来的人不是全部,在他发现的那些人之中,也有着没了呼吸的死人,也许,还会有几个哪怕秘境毁去,一切伤病都医治好后也不能恢复神智的人,会有走火入魔,道途尽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