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开始,段忱就发觉身后有人,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僻静处,才猛地一回头。
要不是林简衣跟得小心,恐怕还真会被发现。
他转身拐进另一条小道,只留下装着羽绒服的袋子放在路中间。
不一会就听见段忱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段忱似乎走到袋子旁边后就没有动静了,林简衣也没有动,仅隔着一个四十五度的拐角,两人却好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简衣才听见塑料袋哗啦响动的声音,紧接着段忱的脚步声远离,看来是把衣服拎回家了。
从头至尾,两人都没有对话。
林简衣靠着墙,头微抬起看向天空,轻轻哈出了一口白气。
“天越来越冷了啊。”他对系统说。
系统不明所以地应和了两声。
刚开始林简衣还担心段忱自尊心太强不愿意穿。
不过小孩似乎认定林简衣也不过只是兴趣来了发发善心,很快就会跟别人一样开始不耐烦,继而远离,所以很顺从的就穿上了新羽绒服。
段忱本来五官就精致,皮肤又白,被暖和厚实的羽绒服裹起来时,少了几分戾气,居然还能显出几分乖巧来。
上次分给段忱的巧克力他自己还存着点,加上林简衣时不时给他带点饭,脸色也一天天好起来,虽然还是孤僻的很,但阴郁感已经少了很多。
林简衣诡异的有了一种养崽的成就感。
中间林简衣跟三班的班主任略微提过段忱被同学欺负排挤的事情。
不过班主任听见后,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似乎并不想在这个上面多浪费精力,见状,林简衣也就没再多说了。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的时候,林简衣只是个音乐老师,期末基本没课,也就很少来学校。
今天来的时候,感觉办公室气氛有些不对劲,一问才知道早上的语文考试段忱没来。
林简衣轻皱了下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老师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还不是段忱他妈又发疯了。”
第05章 店长(五) 被偏执崽子看上后
林简衣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这时刚好年级主任推开门。
“大家都在啊。”年级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进来先打了声招呼,他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那个,”他犹豫了一会,说,“段忱今天考试一直没来,他们家电话又打不通。老张出去学习去了,现在不在,你看你们谁有空去一趟段忱家看看情况吧。”
老张就是三班的班主任,前几天刚好去外地参加一个学习,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
三班的几个任课老师面面相觑了一会,都显出不太愿意的表情。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年级主任愈发头疼,正想直接指定一个时,忽然办公室角落里响起一道声音。
林简衣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微笑道:“我去吧。”
年级主任显然没想到有人愿意主动去,看见是林简衣这个新人,嘴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啊哈哈好,那就麻烦小林老师了。”
装作没看见年级主任松了口气的表情,拿到地址,林简衣往段忱家走去。
段忱家离他住得地方不远,但更为破旧。
狭窄的街道,墙壁斑驳脱落,到处都是褐黄色污渍和裂缝,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
段忱家在二楼。
林简衣敲了敲眼前有些生锈的铁门,但等了十多分钟也没人应。
“没人在家吗?”林简衣思付着又敲了几次。
系统:“宿主,好像真的不在家耶。”
“嗯。”林简衣右食指抵着下颚,又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铁门,最终说,“先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找。”
正准备转身离去,林简衣忽然一顿,他耳朵灵敏地捕捉到门内传来了一丝□□拼命撞击桌椅的声音,以及人的呜咽声。
林简衣微微变了神色。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下楼,这里楼房低矮,每层楼都挨得极密。
一楼的老大爷刚想走到窗户前伸个懒腰,便看见一道黑影从他面前敏捷翻过。
林简衣踩在空调外机上,伸手抓住防盗窗杆,腰微微弓起,一用力,便翻身到二楼窗户。
系统惊叹:“哇,宿主你好厉害呀。”
林简衣气息平稳,嗯了一声:“以前做特工的。”
系统倒吸一口气,觉得它们快穿局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特工来完成任务。
见系统真信了,林简衣失笑:“傻系统,我骗你的。”
系统:“……”
二楼窗户紧锁着,但窗帘没拉,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被砸成一团的电器,七倒八歪的桌椅,破碎的酒瓶玻璃渣。
以及倒在地上的段忱。
林简衣眉头渐渐皱紧。
段忱被麻绳绑起,快零下的天气里,他身上居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少年脸色惨白,低低地喘息着,听见窗外传来动静,他费力睁开眼朝林简衣看过来。
“林简衣……”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林简衣很快破开窗,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段忱身边,帮他解开绳子。
麻绳又粗又紧,段忱皮肤已经被勒出红痕,丝丝血迹渗出来,他身体上还有些乌青,大概就是刚刚想通过撞桌椅引起林简衣注意时留下的。
段忱冻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但仍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林简衣动作。
“给你买的外套呢?”林简衣问。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那件羽绒服是怎么来的。
段忱刚想开口却猛烈咳嗽了几声,他说话似乎极为费力,也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嘶哑道:“被剪了。”
林简衣心里涌上点烦躁。
将自己的风衣脱下给段忱紧紧裹上,正要带着段忱出去,突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林简衣清楚地感受到段忱身体僵硬了一瞬。
“小贱种,给老子他妈的出来!”女人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皮包被她猛地砸向墙,发出啪一声巨响,极为刺耳。
段忱充斥着暴力与肮脏的生活环境,在这一刻完全被撕露出来。
林简衣舌尖轻舔了下上齿,心里的烦躁感又多几分。
“乖,你先回房间。”他忍下那点不耐,摸了摸段忱的头发,温和道。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他几秒,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林简衣还想再说几句,他却已经松开手,顺从的回到了房间,全程没有多问一个字。
在看见段忱将房门关好后,林简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身,冷冷地看向已经走近的女人。
“你他妈,”女人眯起眼,打了个酒嗝,“谁啊?段忱那个小贱种呢?”
林简衣趁着她没看清,在脑海里问系统能不能给女人蒙上一层眼罩,不让她看见自己长相。
“生成实物好像不太行,不过我可以让她之后不记得宿主长什么样子。”
“嗯,也行。”林简衣说。
女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酒味,她见眼前人不说话,刚要烦躁地大喊几句,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脖颈传来剧痛,等眩晕过去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麻绳紧紧捆起。
林简衣给绳子系成死结。
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酒顿时醒了三分。
林简衣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碎玻璃片,抵在她后腰,低声威胁:“不准出声。”
感受到后腰的尖锐物体,女人身体发抖,眼神里盛满恐惧的泪水,立马慌乱地点点头。
林简衣看她不再挣扎了,点燃了一根烟,烟草很好的缓解了一点心中的烦躁,林简衣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烟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
系统在一旁看着,弱弱地说:“宿主你动作好熟练啊……”
林简衣手夹着香烟,听见系统的话,轻笑了一声。
没有跟系统多说,他半俯下身,凑近女人。
这个动作是带着些痞气的,不过他做起来却还是优雅又漂亮,矜贵的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
“以后别虐待小孩了。”他抖了下烟,温声说。
猩红的火星子伴随着烟灰掉在地上,只差分毫就会灼伤女人的皮肤。
段母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你,你到底是谁?”她崩溃道。
林简衣有自己的底线,他没回答段母的问题,但也没再多动作,直起身,对关紧的房门道:“没事了,出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在段忱出来前,林简衣掐灭了烟。
段忱走出来,他对倒在地上的女人视若无睹,安静地走到林简衣身边。
“走吗?”林简衣看他。
段忱看了一眼女人。
地上的女人看见段忱眼神透出震惊,猛然反应过来,嘴里条件反射似的辱骂起来:“好你个小贱种,原来是你找来的人!你他妈的个小白眼狼,老子当初就该把你给直接掐死!”
脏话越骂越难听,林简衣皱了下眉,看着段忱一动不动的模样,心里开始寻思要不要找个脏抹布给女人嘴堵上。
不过很快少年就有了反应。
段忱冷漠的视线在女人狼狈模样上转了一下,收回目光,朝林简衣点了下头:“走。”
被风衣裹了一会,段忱身上恢复了点暖意,但手还是偏凉,林简衣牵起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年轻男人手心干燥而温暖,段忱忍不住握紧了一点。
铁门关上,隔绝了屋内女人的叫骂,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景象。
第06章 店长(六) 被偏执崽子看上后
段忱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上小学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女人从来不会正儿八经地喊他,心情好了是喂,心情不好就是小贱种、狗东西等等轮换着叫。
“如果不是生下你,”女人用最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将对生活的怨恨一股脑地压到他身上,“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滚!滚出去!”
段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女人烦他,也很少给他东西吃,他饿狠了会去求邻居,求老师,刚开始有很多好心人,但之后那些人也都嫌麻烦地走远了,甚至不愿意让他做工换钱,怕晦气。
他就只能去街边翻垃圾桶,捡到什么就吃什么。
饥饿和寒冷,已经深深烙进段忱的脑海里。
不过最近这两个词却好像在慢慢淡出他的生活,暖和的羽绒服,热腾腾的饭菜,
还有……
段忱微抬起头,眼神沉默地扫过面前年轻男人清俊的侧脸,昏黄的路灯洒下来,光影柔和地勾勒出男人清瘦挺拔的身体线条。
自己身上的风衣也沾满了他淡淡的皂荚味。
段忱抿了下唇。
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
出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林简衣牵着小朋友已经暖和起来的手,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途中他给学校打了个电话,年级主任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小林呀,你没遭遇什么事吧?”
林简衣笑着问:“我能遭到什么事?”
“就段忱他妈妈……”年级主任说到一半又住嘴,挠挠头,“哎算了,没事就行,明天段忱能来考试吗?”
林简衣看向段忱,他手机是便宜的二手机,质量不行,少年离得又近,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段忱对他轻微地点了下头。
林简衣于是对手机那头说:“能来。”
又闲侃了几句后,林简衣挂断电话,两人一路沉默安静的向住处走去。
“你父亲呢。”过了会,林简衣开口,语气随意地问。
段忱说:“死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父亲这个词对他似乎无足轻重,不难堪,也不悲伤,似乎只是在回答一个普通的问题而已。
林简衣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忱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已经练出了个摔不破打不烂的身体,一路走回林简衣住处,他没生病,反倒是林简衣没穿外套吹了一路冷风后,开始有点头晕脑胀。
洗完热水澡,这种感觉就更厉害了。
还是段忱先发现了异样。
“林简衣。”段忱迟疑地叫他。
林简衣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模糊,按了按太阳穴,闻言瞥他一眼:“说了多少次,叫老师。”
段忱这下倒是很听话,道:“老师,你脸很红。”
原本清俊白皙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潮红,黑长的中发垂在侧脸,对比之下显得愈发人苍白|精致,带了三分病弱感。
林简衣也感觉自己大脑愈来愈烧,他低低地应了声,揉揉眉心,脚步有些虚浮的往卧室方向走去。
床头柜里应该还有退烧药来着。
只是还没等走到,他就不小心绊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床上。
想再起身,身体却愈发酸软乏力,林简衣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不想离开柔软的床褥,也就索性放弃,钻进被子,对跟进来的段忱招招手。
“帮我把床头柜里的退烧药拿给我。”
段忱眼神沉默地扫过他,然后蹲下身,拉开柜子开始翻找退烧药。
“在第二个柜子里。”林简衣困困地说。
段忱很快找到,他动作有些生疏地撕开一粒药,转身,抬手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