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如涯也叫过来吧。”
孙御医连忙道:“不必,太子殿下身体一向康健,又跟淳王殿下接触比较短暂,未必会被传染,请其他同僚去为太子殿下诊脉,稍后单独隔离观察便好。”
宁合帝欣然同意:“也对,免得如涯本来没事,过来之后偏染上了。”
刃皆虚担忧地看向孙御医:“孙大人,淳王殿下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为什么那么多御医都没有诊断出来?”
孙御医还在沉吟,苏游便眼泪汪汪地看向宁合帝:“父皇,我是不是、是不是得了跟母妃一样的病?当时太医们也说她只是伤风感冒,可是喝了那么久的药,反反复复却不见好,我会不会……”
听了这话,丽贵妃陡然变色:“不可能!”
在场之人皆疑惑地看向她,丽贵妃望着宁合帝,结结巴巴地说:“臣妾的意思是、是……如驰福大命大,定然不会、不会……”
“若是殿下有这样的担心,微臣想请示陛下,能否取当年惠贵妃娘娘的医案来给微臣一阅,再对比淳王殿下的病症,或许可以有所判断。”孙御医拱手道。
丽贵妃更加惊慌:“不会的……臣妾觉得没这个必要,稍后请院使和院判来给如驰会诊,定能得出结论。”
“启禀陛下,院使他们没有接触过病患,如非必要,暂时不需要他们进来被困在此处。”孙御医对宁合帝道,“陛下身体康健,近日来连续进补,或许可以抵抗住这病,但为了保险起见,微臣建议还是参考惠贵妃娘娘此前的医案为好。”
丽贵妃垂死挣扎:“陛下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病,孙无逸你的医术不行,就让别人来——”
“够了,一个医案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
宁合帝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丽贵妃一眼,就差说出“莫非你心里有鬼”,看得她心虚地低下头去。
苏游和刃皆虚看到丽贵妃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冷笑。
宁合帝站起身,冷声道:“既然驰儿担心得了跟惠儿一样的病,那就取医案来瞧瞧,如果能够尽快确诊,对我们都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苏游:论戏精的自我修养。
下章会有个闪回——
第99章 权谋天下(18)
“与你同甘共苦。”
听闻这话,苏游和刃皆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场豪赌,他们已经取得了一半的胜利。
事情还要讲回几天前。
上次刃皆虚送孙御医回太医院的路上,两人商议好,这几日晚间,隋行舟将会悄悄去孙御医的府上,听他探得的消息。
孙御医回了太医院,趁无人之时,便开始查找惠贵妃当年的医案。
按理说,所有妃嫔的医案都会按照身份地位及时间顺序存放起来,即便本人已经不在了,也有固定的位置存档。
虽然惠贵妃去世已经十年,但按照太医院的习惯,像贵妃这样品级的妃嫔,尤其是临死的诊断,至少要存放二十年,若是实在无处可放,请示过皇帝后才能销毁。
但孙御医按照存档将那个柜子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惠贵妃医案的踪迹。
后来他索性把所有妃嫔的医案全部一一查阅过,耗了几天时间,依旧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答案很明显,不是被人藏起来,就是被人销毁了。
刃皆虚返回淳王府,将此事告诉苏游,对这个答案,苏游并不觉得意外。
“我倒是觉得好奇,为什么他们不做一份假的,而是非要让这东西消失。”
苏游靠在床边,等着刃皆虚帮他吹凉那极难喝的汤药,“如果真有人去查,这不就显得有鬼了吗?”
刃皆虚小心翼翼吹着热腾腾的药,吸了满肺药香:“别人找不到,要是找院使或者院判问起,就会引发他们的警觉,可以早做准备,找不见也可以说是看管不严,导致遗失,顶多负个管理失当的罪名,不会给人留下线索。”
“若是编造一份假的,药量、药方与贵妃娘娘的病症对不上,或者本应该能治好的,偏偏没治好,岂不是给他们自己惹麻烦?
虽然他们都是大夫,但惠贵妃娘娘当时生病也有不同的御医给看过,他们做不到只手遮天,说多错多,为了不授人以柄,医案还是干脆消失的好。”
苏游思忖着:“这倒也是。要换了我,可能就不小心放把火,烧掉算了。”
“太医院失火,肯定要永安卫来调查的,而且偏偏惠贵妃娘娘的医案被烧毁了,皇帝能不疑心?”
刃皆虚尝了一口药,感觉可以入口了,便舀一勺往苏游嘴边喂去:“丽贵妃他们心虚,自然是不会给自己找事,避免此事引起别人注意——你没在古代生活过,这些方面还是不太敏感。”
“那是,早就说了我不擅长权谋,搁连续剧里活不过三集。”
苏游把药吸进嘴里,苦得眉毛皱成了一团,接过刃皆虚手里的碗:“我还是一口干了吧,一勺勺喝太折磨了。”
他仰头将这酸苦的药汤子一饮而尽,那味道害得他浑身一哆嗦,眼睛抽得眯了起来,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下一刻,大魔头的唇就贴了过来,他把嘴里含着的一颗琉璃糖推到苏游口中,又勾着对方的舌头缠绵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苏游含着那颗清口的梨子味糖果,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做什么?”
“与你同甘共苦。”刃皆虚看着他这个害羞的小表情,刮了刮他的鼻尖,“快点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苏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小感冒而已,没事啦!要不我们来运动运动,出出汗?”
“你这人,就是喜欢口嗨,每回都是趁自己不能办事的时候瞎撩我。”
刃皆虚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最近不爱抱你,硌手,还撞得胯骨疼。”
苏游:“……”
有一说一,我屁股,还可以的!不要毁我风评!
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沉鸢在外边说话:“殿下,有人来访,死活不说自己是谁,但我看着是太傅,见是不见?”
苏游与刃皆虚同时一怔,他怎么来了?
其实太傅与江如驰之间没什么交情,幼年进学时,江如驰对这个严厉的老头还有点害怕。
隋行舟当时是伴读,功课没做好,江如驰帮他捉刀,还曾被太傅当场抓获,罚两个小朋友抄书。
后来太傅之女被指给江如驰,印象中他想起童年阴影,还很是紧张了一阵。
大婚之前双方走动得频繁了些,本来有些亲近了,可因着新娘子突然病逝,江如驰怕太傅见着自己会想起这事,之后也就很少再往来。
偶尔在宫里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便走了。
这突然登门造访,出于何故?
“见,老人家亲自上门,自然是得见。”苏游大声道,“请他去会客厅稍等吧,我这就过去。”
稍后,他穿上外袍,打扮得体,便在刃皆虚的陪伴下去了会客厅。
这太傅姓李,五十有余,要嫁给江如驰的正是他的老来女,以往在家最是娇养,自从女儿不幸去世之后,李太傅这两年明显老得快了些,头发几乎全白了。
老头穿了一身全黑的短打,正负手背对门口而立,旁边案上还放着一张黑色面巾,打扮得活像个深更半夜出来不干好事的武林人士。
这般掩人耳目,苏游便明白,今夜太傅前来,定是有要事与自己商议。
“李大人……”
苏游一开口,李太傅便转过身来,恭恭敬敬行礼:“下官参见淳王殿下。”
刃皆虚官职低,同样向李太傅见礼。
“免礼免礼,快请坐。”苏游一指旁边的椅子。
李太傅并没急着坐,而是四下看了一圈,神情警惕,压低声音:“此处是否安全?”
刃皆虚便道:“在淳王府中不必担心。”
“那就好。”李太傅这才放心坐下,“下官担心与殿下突然走动,会被有心人留意,今日特意在市集里绕了半天,又遮了脸,这才敢到王府上来。”
苏游见他如此谨慎,也一脸严肃,问道:“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殿下托孙御医办的事,下官已经知道了。”李太傅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游,“小老儿这次前来,是想斗胆问一句,殿下是否要查明当年惠贵妃娘娘去世的真相?!”
苏游苦笑:“不知孙大人与您竟是如此无话不谈。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必再遮掩,是,本王是要重查我母妃之死的事,找出幕后黑手,清除这帮恶人,好叫她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李太傅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游面前,双手颤抖地作揖:“殿下,下官那可怜的女儿,也应是被丽贵妃一党害死的啊!不管殿下有什么计划,小老儿愿意以命相助,只为替女儿报仇雪恨!”
“李大人使不得,快请起!”苏游伸手要去扶他,刃皆虚眼疾手快先把瘦削的太傅给扶了起来,搀回椅子上坐着。
江如驰一直排斥这婚事,婚没有结成,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对太傅之女心怀愧疚,但也没有多想。
李太傅这话,突然点醒了苏游。
现在想来,这事儿确实疑窦重重。
父皇若要给自己指婚,定然不会指个病秧子,这是要成为淳王妃的女子,想必也是要经过重重选拔。
太傅之女从小娇养,身体自不会差,大婚之前,肯定也是足不出户,定不会感染外边的恶疾,怎么可能偏偏在迎亲之前就突发疾病去世了呢?
这幕后黑手选的时机也很准,若是早一步,婚事不成,皇帝定会另选他人,肯定也是朝中高官之女,若是晚一步,婚事成了,淳王跟太傅结了亲——
哼,苏游明白了,丽贵妃一党是怕太傅与淳王联合在一起坐大,将来威胁到他们的势力啊!
因此他们必须要将这股势力扼杀在萌芽之中。
只可惜这帮人弄巧成拙,走了这一步之后,反而激得原本无心党争的李太傅要为女报仇,处处与他们作对,甚至还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力量。
“大人将孙御医推荐给太医院,其实就是在为将来筹谋吧?”
苏游这下也懂了,为何自己才一试探,孙御医就挑明了,还表示要帮他。
两股势力肯定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力量更大。
李太傅实在激动,突然老泪纵横:“对,下官早想着有一日可以跟殿下联手,也想过殿下如果要为惠贵妃娘娘伸冤,定然也会从太医院着手,下官将人安插进去,这样殿下一有动向,下官便能知晓,便能来与殿下说明心意。”
“是本王出手太晚,真是苦了大人了。”苏游叹道。
人心隔肚皮,两方本来也不算亲近,若是自己不表态,李太傅就算觉得江如驰再善良敦厚,毕竟大婚未成,双方也并不是同一阵线。
若他突然过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搞不好会“出师未捷身先死”,是以只能苦苦等待时机。
李太傅摇摇头:“这不算什么,只要最后能扳倒丽贵妃一党,为惠贵妃和下官女儿伸冤,一切都值得!”
“当日倩儿为何突然出事?”苏游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太傅深深叹息:“此事说来也简单,那天有送婚服的人上门,倩儿正开开心心试衣服,谁知她的贴身丫鬟才离开房间没多久,再回去的时候,便见倩儿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当时下官还在朝中,家里人慌作一团,先请了孙无逸来救治,又请了太医院的御医一起来救。
原本……原本倩儿的情况一度稳定了些,谁知御医过来一看,几针下去,倩儿就撒手人寰了!”
“那御医是谁?是他搞鬼吗?”刃皆虚不由问道。
李太傅用衣袖擦着眼泪:“孙无逸说,若要从明面上看,倩儿发病突然,御医施针是为了活血行气,看起来是对症的,也没有故意害人之嫌,但他心中到底什么想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此人早已下放到地方,据说去年不幸染了疫病,已经去世了。”
苏游心想,我可真不信这是意外。
“倩儿的病因是什么?”他问道。
“根据孙无逸推测,像是中毒。”李太傅回答,“那毒素可能就藏在新送来的婚服里!”
苏游心中冷笑,这便跟当年丽贵妃指使卢似月害母妃得上传染病如出一辙!
刃皆虚不禁道:“验出毒素没有?”
李太傅摇摇头,无奈道:“他们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婚服上是沾了些东西,但是我们都碰了,根本没事。”
“后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研究,孙无逸才查出,是倩儿口脂当中有另一种染料,名叫赤杏,进入口中后,再闻到婚服上沾的玉丹粉,才会导致毒发,就像倩儿那样,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再被施针活血,便使得她头部血管爆裂而死……”
“但那个时候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太久,很多证据都难以追寻了对不对?”苏游叹道,“没有证据,更难指证凶手,何况那是发生在您府上,也很难跟丽贵妃这些人联系在一起。”
刃皆虚问道:“送婚服的人,还有买口脂的铺子,以及相关的人都查了吗?”
“查过,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完全串不起来。”李太傅无奈道,“我现在还在继续找。”
苏游温声道:“既然现在太傅与本王联手,那便将线索都分享于我们吧,本王这里还有些人手,能够帮忙继续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