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们都约好了。
启润不行,启润还得领导讲话。
自那日浮玉山小院相聚之后,几人的关系莫名亲近了许多。
见面时要么直呼名字,要么称一声“道友”。
不像之前“魁首”、“宗主”、“楼主”、“宫主”……
席霄佩说,听得她头都大了。
四人光明正大早退,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启润看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默默把要说的话删减了一半。
瀚海阁是一栋小院子,比浮玉山的要精致许多。
院子里种满了一树一树的繁花,花瓣飘摇落下,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席霄佩扔了一坛酒过来,沈明泽伸手接住。
她近来是越来越不耐烦保持宫主的模样,总不肯好好坐着,不是翻到屋檐上,就是坐在树枝上。
沈明泽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想起了闻景。
闻景也总喜欢待在树上。
问天笑着说:“怎么不见你给我一坛酒?”
席霄佩靠着树干,往自己嘴里倒酒,“我瑶池宫的酒名满天下,要喝可得付钱。”
“那他呢?”问天看沈明泽拿着酒又不喝,颇觉浪费。
“谁叫我有求于他。”席霄佩问道:“沈明泽,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沈明泽将酒坛抛给问天,却被匆忙赶来的启润自半空中接住,他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可早听说过这酒的美名了。”
沈明泽看着席霄佩询问的目光,轻声说道:“快了。”
普坤和尚叹息一声。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没有正确,只有错误。
世间安得双全法。
只能看,他们更能承受哪一个错误。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好讨厌小徒弟哦,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写的时候还觉得很正常,觉得这就是一个很胆小的小孩子来着。
第43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15)
沈明泽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席霄佩晃了晃空空的酒坛, “我觉得,沈明泽有事瞒着我们。”
这人平时约他十次, 他才会来一次。
就算来了也总是待一会儿就走。
问天随意开口:“有事瞒着也正常, 我们本才相熟不过几天。”
席霄佩一愣:“还真是,我怎么觉得过了许久了。”
她掌管瑶池宫这么多年,居然会这么短时间相信一个人。
问天淡笑不语。
修仙界永远有许多妖魔鬼怪等着他们处理。
他们各自镇守一方,每一次见面商讨的都是难解的棘手事务, 哪有什么心情交流感情?
唯有这一次, 虽然遭遇的是前所未有的疑难, 可他们却多了一个沈明泽。
问天觉得, 沈明泽这人真的很神奇。
他好像自带一种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依赖。
仿佛只要是这人站在这里,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事。
问天自幼修习星历算法, 替人算卦总不可避免看到阴私诡事。
他对人心向来期望很低,可见到沈明泽第一眼,仍不可避免地对他产生好感。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它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个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
是即便你放弃了自己,他也不会放弃你的存在。
*
顾行墨闯进晏鸿竹的房间。
他对这个小师弟可好了, 平时进门都会敲门,连启润都没这个待遇。
晏鸿竹正在发呆, 听到声音顿时被惊醒,就见顾行墨抓着他的手往外带:“师弟,你快走, 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师兄?”晏鸿竹不解其意。
顾行墨咬牙, 把事情说了一遍。
启润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也是知道他的品性,不会出去乱说,是以这些事从未瞒他。
晏鸿竹沉默地听完,低着头:“师兄是说,拿我献祭,可以抵消天地大劫,是吗?”
“师弟,你别担心,我和师尊都是不赞成的,我带你离开这里。”顾行墨安抚地说道。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晏鸿竹低声喃喃。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交易了,牺牲他一个人,能救所有人。
更何况,他还是魔族,甚至不是他们的同类。
顾行墨察觉到不对,弯下腰小心翼翼看他的表情,顿时更加手足无措:“师弟,你别哭啊,我和师尊都会帮你的。”
晏鸿竹仍然低着头,“师兄,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逃不掉的,这些人都是人族首屈一指的修士。
天下之大,他不管去到了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他忽然又想起了沈明泽,那人不是为了自己飞升才要杀他,这算不算一个欣慰之处?
晏鸿竹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之前倒是误会这人了,这人对天下人都好,独独放弃他。
终究是因为他不是人族。
那人说的不在意,那人嘴里的没关系,都是假的!
顾行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急躁地很想大吼一声。
他极小的时候就拜入了太一剑宗,接受的是最正统的修仙教育,对于天地大劫的后果自然清楚得很。
他小时候,有人逗他,更喜欢阿爹还是阿娘,他把那人揍了一顿。
可如今这道题成真摆在他面前了。
顾行墨出生世家,父母虽然有些权势,可都是普通人。
大劫到来时最没有自保之力的就是普通人。
他的师尊是太一剑宗宗主,定然是要挡在最前面的,同样也是最危险的那一批人。
可晏鸿竹也是他的师弟。
这种选择,还不如没有!
倒不如就让他破釜沉舟,痛痛快快战一场。
顾行墨心烦意乱,没有辨别方向,漫无目的地乱走。
结果竟然越走越偏僻。
他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瞬间回神。
顾行墨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诀,屏息敛声地往前走。
他看到了沈明泽。
那人似乎是陷入了魔怔,以至于竟没能发现他的靠近。
他皱着眉,神情间似乎有些痛苦。
魔气!
难道沈明泽被魔打伤了?
顾行墨悄悄凑近一点,沈明泽忽然抬头,瞳孔竟透出一抹红。
顾行墨只觉得汗毛立起,浑身血液都停滞了。
他匆匆离开。
系统啧了一声:[狗泽,你觉不觉得有点草率了?原剧情里,这位天命之子可是通过蛛丝马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发现了原主堕魔,你倒好,直接把答案怼到他面前。]
[结果都是一样的。]沈明泽浅笑着说。
此刻他瞳孔发红,周身魔气暴戾肆虐,可他眉眼柔和,显得恬淡温柔。
顾行墨像逃命似的跑到了瀚海阁,他知道这几天他师尊经常在这里。
他还未至,瀚海阁里的几人已经感知到了。
启润有些惊奇,他抬手关闭阵法,“行墨?他这是被人追杀?”
启润只是开玩笑,谁能在太一剑宗追杀下一任继承人。
然而顾行墨看起来真的很着急,一个修为不算低的修士,竟然满天大汗。
顾行墨气喘吁吁落到院子里,“师、师尊。”
“慢点说,别着急。”启润说道。
在场的问天、席霄佩、普坤和尚看了他一眼,虽然好奇,但也不算在意。
能有什么难得到他们呢?
顾行墨不敢慢,他因为有外人的存在犹豫了一秒,但还是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说道:“师尊,沈明泽他、他堕魔了!”
“什么?”四人异口同声地反问。
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后,又异口同声地说道:“绝无可能!”
“是真的。”
顾行墨平复气息,无比确信地认真说:“我亲眼所见。”
席霄佩断然道:“我不信。”
普坤和尚低声诵了一句经文,“不如,我们请明泽施主来一趟吧,孰是孰非,见了便知。”
“你什么意思?”席霄佩冷笑:“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便是我堕魔了沈明泽也不可能堕魔!”
瑶池宫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出过几个败类的。
她又不是没见过堕魔的人,她又不是没杀过堕魔的人?
说几十年前的沈明泽堕魔还有可能,几十年后的这人切磋都留手,身上简直没有一丝戾气。
问天忽而想起了那日应城一见,沈明泽与魔尊并肩而立。
魔尊还说,现在的魔尊换人了。
他那时觉得是谎言,如今再想,有没有可能是……沈明泽?
这两人之间当时看起来的确太亲近了些。
“宫主不信便不信,这么激动作甚。”问天冷静地说。
顾行墨没有必要撒这种谎,作为修士,也不可能感知错魔气。
启润心里也不甚平静。
他曾对沈明泽承诺再不疑他,可是……
堕魔啊。
这与晏鸿竹不同,那孩子生来是人魔混血,无可奈何。
又从小在人族中长大,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可沈明泽,他是知道人魔之间的血仇的,他怎么能堕魔呢?
堕魔的人心术不正,他会是吗?
“如果真的……那献祭一事,可信否?”启润低声问道。
顾行墨也紧张地看过来。
问天笃定地说:“这绝不会有错,晏鸿竹与天地大劫息息相关。”
这是他自己亲眼所见、推论出来的答案。
“听宗主的意思,倒像是已经给沈明泽定罪了?”
席霄佩冷笑,一字一句道:“除非沈明泽站在我面前,亲自承认,否则我不可能相信!”
*
沈明泽正在同闵章道别。
他温声说:“我接下来要闭关了,或许需要很长时间。”
“啊。”闵章有些不舍:“沈月师兄,论道大会还没结束,你不参加了吗?”
“不参加了,你也别盲目相信旁人的经验,修行一事还是得结合自身,对自己有用才行。”沈明泽叮嘱他。
闵章点头:“我知道的。”
又问:“师兄,大会第一日我怎么没看见你?明泽真人也到场了,你看到了吗?”
沈明泽顿了顿:“看到了。”
系统嘿嘿嘿地笑起来。
“要是师兄是明泽真人的弟子就好了。”
闵章表情遗憾,转眼又义愤填膺:“明泽真人这么好的师尊,那个晏鸿竹还不珍惜。师兄,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他去了瀚海阁。”
沈明泽微愣:“晏鸿竹去了瀚海阁?你没有看错?”
“我看的真真的。太一剑宗上下谁不知道几位掌教暂住瀚海阁,他一定是想去报大腿的。”
闵章冷嘲:“明泽真人才是正道魁首,他还真是没有眼光,无知小人。”
沈明泽皱眉,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他看着闵章气愤的模样,叹道:“你啊。”
他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发现你看错了人,要去向顾行墨道个歉。”
他心底叹息一声,心想沈明泽真是造孽。
系统不乐意了:[喂喂喂,我宿主虽然狗了点,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吧。]
沈明泽忍俊不禁。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马上离开太一剑宗,开启被追杀剧情。
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以及,鸿竹去瀚海阁做什么?
沈明泽与闵章分开以后,跃上高空,看了一眼方向,踏空而去。
系统奇怪道:[宿主,你这是去哪?]
[这么久了,顾行墨不可能还没把消息传出去,可是我们却什么也没听到。]沈明泽说。
系统想了想:[所以你要去瀚海阁偷听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的事,怎么能叫偷听呢?
席霄佩:除非沈明泽亲自告诉我,否则我不信。
沈明泽:我来了,我告诉你,我堕魔了。
席霄佩:我不信!
第44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16)
瀚海阁几人正在争论要不要请沈明泽过来对峙。
问天保持沉默, 席霄佩坚决不允。
这时忽然又察觉到有人到来。
启润皱眉,“是晏鸿竹, 他来做什么?”
启润看向顾行墨, 见他心虚低头,瞪了他一眼。
“阿弥陀佛。”普坤道:“请这位小施主进来吧。”
他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即使最后的结果不算圆满,也应当清醒地知道为谁而死。
晏鸿竹见到了四位顶尖人物,也没有什么惶恐, 他报着必死之心前来。
连死都不怕, 还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师兄也在啊。”他对着顾行墨担忧的目光, 从容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启润叹了口气:“鸿竹,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是吗?可这几位掌教似乎不这么想。”晏鸿竹目光讽刺。
席霄佩坦荡磊落地对上他的目光:“小孩儿, 这种激将法没用, 我承认我对不住你。”
她说:“倘若天地大劫需要的是我的命,我席霄佩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
“我说这话并非想要以道德仁义逼迫,你可以不同意,我也一定要杀你。”
“宫主。”启润不赞同地打断她。
跟一个孩子说生生死死,这话题未免太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