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殿下 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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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张队长挥挥手走了。
和平一瞥坐在局长室的人儿,真正的难关是现在才开始。
天祐没把银白色的侦防车开出来。和平保持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看著天祐取出车钥遥控器一按,停靠在路边的某辆银灰宝马530的引擎。天祐转身,将钥匙交到和平的手上。
紧握著钥匙,和平难以形容心中的感受,好像一度失去的「权力」,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上。没想到自己还能再为天祐做些什么......
「我先送你到医院,好吗?殿下。」
「不必麻烦了,游先生。请戴我回NSP即可,我会请人过来接我。」
碰了根冷冰的软钉子,和平不死心地说:「一样要找人送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到哪里。我送你过去」
「你的好意,我非常感谢。但我不能以自己的私事耽搁你的宝贵时间,游先生。」
宛如在瞧著一名陌生人的疏远目光,削减不少和平努力的信心。如果不是他脸颊上的伤攫住了和平的注意力,让他想起一件事......
「你与陈副队长打架的原因,是我吧?」和平很肯定地说。「一定与上次喝花酒的事有关。」
天祐将视线转开。
和平不顾一切地扣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转向自己,柔声而焦虑地说:「你非得这般顽固吗?都已经为了我跑来和陈副队长吵架了,还不打算放弃你的冷战策略,还要对我继续对我不理不睬多久?」
「放手。」他眯眼投出冰冷的目光。
「不要!」在这儿退缩了,他将永远被丢置于冷宫中,无法翻身。
挑起一眉。「因为我现在手不能动,所以你想TRY、TRY看(试试看)我的底限吗?」
「对!」非赌这一把不可。
一抹邪恶的笑容绽放在他的唇畔。「好。我就成全你,给你『踹踹看』!」
尚未意识到天祐言语陷阱(TRY的读音等同踹),和平的脚踝就已经被他猛力一踹!吃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和平抱著单脚,滑稽地咚咚咚地倒向一边跳动著。
「车子你开回NSP,我要坐出租车回家。」连浪费一秒钟关心一下和平的伤势都没有,天祐迳自说著,讲完便走。
「等──」
一拐一拐地,和平上前拦人,天祐却已先他一步地横越马路,招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被摆了一道。望著计程小黄的车影混入车潮内,三两下就消失于视界里,和平只能对空呐喊:「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难不成,真要当众向他下跪,拜托他原谅,他才肯宽怒他的「一时失言」吗?隔天,单臂吊著三角固定巾,穿著一袭鹅绿色、双排锦扣短袖唐装的天祐,按照正常的上班时间出勤。
「你手臂的伤没事吧?」没想到竟严重到要包扎起来,和平神色丕变。
按惯例,天祐自他桌上前瞧也不瞧一眼地晃过去,但却意外地抛下一句──
「今天早上的咖啡呢?」
「咦?」这、这是辗转告诉他,他已经不再生气了吗?
「咖啡。怎样?你是想造反?还是想罢工?还不快去泡!」嚣张跋扈更胜过去。
「是!」和平一点儿都不介意,真的。
不但如此,他还高兴得眼眶湿热、鼻头发酸。谢谢老天爷,经过一个晚上,终于让天祐想通,肯赐给他游和平一个「停战宣言」。冷战终于结束了!
比往常更卖力地磨著上好的烘培咖啡豆,亦步亦趋地守著咖啡壶的水滚,嗅到咖啡香飘出的一刻,迅速地熄火!这样细心熬煮出来的咖啡,没有不好喝的到哩!把厚茶色的液体倒入一对马克杯中,端著天祐和自己的分,和平回到办公室。
「来,殿下,你的咖啡。」傻笑、傻笑。
「吓!」地做出吓一大跳的表情,天祐露出怀疑的眼神,慢慢地伸手接过那杯咖啡,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请问您在做什么呢?」傻笑变僵笑。
「因为一个笑得很蠢的家伙端来的咖啡,要喝下去得需要一点勇气。这还用问!」哼地,天祐好不容易才品尝了一口咖啡,然后一副「幸好咖啡没问题」的样子。
和平在嘴巴里嘟嚷著:「我都没嫌你舌头毒了,居然还批评我的笑很蠢。」
「游和平,我听见了!」一瞪。
「好极了,我就是要说给你听的。」
趁他还没把咖啡泼过来前,和平火速逃离现场。既然天祐自己说他喜欢以前「诚实」的游和平,那还跟他「客气」什么咧?
笑一笑,阴霾的心情整个都开朗起来,和平忽然了解到困在烦恼中的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世界上没有「一定」、「非要」怎么样做才对的事。之前他以为自己「一定」不能再让天祐支配自己,所以他「非要」逃离他不可,否则他们「一定」会重蹈覆辙。
......不,不对。
生命是随时会有转角的大迷宫。这儿若是行不通,转个角度,再试一次不就行了?在生命结束之前,每个人都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再试一次」。每次的失败,也都会记录下轨迹,要不要重蹈覆辙,端看每个人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想走同样的路,那,改变一下自己的思考方向,或许就会出现新的一条路吧?
我变了,殿下变了,我们当然可以有不一样的相处方式,不一样的未来!
「我真是个大笨蛋。」和平莞尔一笑。
何必一味地担心会被殿下牵著鼻子走呢?只要我想,我也有能力反抗他,或是让殿下跟著我的方向走呀!
唔......这个念头好似有点无望,但值得和平去努力!这样做绝对会比消极地逃避现实,否认自己的感情及伤害彼此,要好得多了。
「......和平、游和平!工作时间你发什么呆啊?接电话!」啪地,站在他身后的天祐拧著眉头,以公文狠狠地一击,将想得入神的和平唤醒。
「噢!是!」手忙脚乱地捉起电话筒。「喂,N、N、NSP小组!」
「这里是中市刑大,我是张队长。请你们即刻过来支援,这是最紧急的红色等级,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
一句「红色等级」驱离了和平散漫的心思。他抓起纸笔记录下对方的手机号码,抄录下请求支援的地点,先交给站在一旁的天祐,自己则继续与对方却人其于细节。
几分钟后,当和平挂上电话,天祐已经拆下三角巾,提著专门应付这种状况使用的工具行李箱,说道:「我已经申请到起飞许可,我们走吧,搭直升机去。」
「但,你的手......能够操纵方向杆吗?」
「没问题的,医生替我固定起来,不过是希望我别去做激烈的动作,否则容易造成贯性脱臼。现在这种紧急状况,不把它拆下来会很碍事。」天祐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道。
这时候,和平真恨自己没有学习过如何驾驶直升机。如果他也有轻型航空器的驾照,这种关键时刻就能分担一点天祐的负荷了。
「......你......要和我一起来吧?」破天荒地,天祐迟疑地问。
诧异无比的圆亮黑眼,望进那双犹豫的细长明眸。
「你不想飞,我不会强迫你。我是你的首长,可是一样没权力叫你陪我一块儿冒生命危险飞行。特别是我的手这样......你若对我没信心,不想和我一块儿殉情的话,就在台北留守待命,我无所谓。」
和平摇了摇头。「我要去!」
天祐故作冷静大方的俊脸登时亮了起来。
「谢谢你,愿意问我一声。」
殿下这小小的一个动作,有著非凡的象征意义。这意味著他不再只是单方面地发出命令,在这重要时刻,他愿意将和平的「意见」参考进去!
「拜托,你是受虐儿啊?人家对你好一点儿,就马上做出那种『铭感五内』的表情,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耶!我以前对你没这么恶劣好不好?」天祐啼笑皆非地瞅著他。
「那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殿下。」咧嘴。
「所以,我又是『殿下』了?」取笑他的前后不一,男子灿眸星烁。
「是,在我们独处的时候,你将一直会是『殿下』。」别人可能听不懂,但他知道殿下一定听的懂。
不出所料,范姜天祐缓缓地微笑,以王者君临的高贵气势说:「小游子,起驾。」
「喳!」
和平的回答,让男人笑翻了。
能够轻松搞诙谐也仅止于飞行前的这短短几分钟而已。
等他们一坐进「吉伯」的迷你机舱,等著无线电传送「起飞许可」过来,空气里凝结著严肃紧张的气息。
「呼叫、呼叫!NTJ3038,准予飞行。」
「收到!NTJ3038,开始起飞。」
专注地凝视著前方的仪表板,天祐逐步提升方向杆。机体慢慢地往上爬升,接著向右旋转,顺时针绕了一圈之后,继续往南方飞行。
旋转翼发出稳定的马达噪音,戴著他们前往和平进入NSP的这一个月以来,首次收到红色等级支持请求的方向。

7
无论如何,不回点颜色给他瞧瞧,天祐实在太不甘心了。
昨夜,是他范姜天祐的人生中,倒数第二不甘心的一晚。第一不甘心的那晚,是当他打电话至游家,问他们和平去念哪所学校了?而和平的家人竟回说:「他想要好好读书,所以暂时不想和过去的朋友联络。」而被挂上电话的那夜。
当天祐决心要让和平记取教训的时候,可是不会手软的。
所以,无视仍在抗议著、抱怨著不想起床的身体,天祐早和平一步醒来,早和平一步梳洗干净,并打了通电话。
他「小小的报复」很迅地在三十分钟内抵达和平的公寓门前,但多了个不请自来的「意外」。
姑且先把意外放一旁,现在天祐喜孜孜地做在客厅中,等著卧房里迟钝的家伙醒来的一刻。
终于,卧房里传些许的声响。
天祐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刻意不瞟往卧房门边,拿起英文早报翻了翻。
睡著睡著,和平顿感饥肠辘辘,彷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段地刺激著他的肠胃......是食物的香气?煎得香喷喷、酥酥脆脆的培根,刚烘培的法国面包,还有......不对啊,这些都不是自己平常早餐的菜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霍地张开眼,和平伸手往旁边一探。
没人?!
殿、殿下已经起来了慌慌张张地捉起挂在床尾栏杆的睡裤,和平套上一脚,正要穿另一脚时却被布料缠住,「砰咚」地跌了个东倒西歪。
摸著作疼的鼻子,为自己没来由的毛躁感到好笑。不管殿下在哪里,他总不会不告而别才是。
因为,他们不是才分享了一个美妙的夜晚吗?
殿下只有在刚开始时有小小的抗拒,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就由不悦变得陶醉,尤其是自己贯穿他的时候,苦闷的脸蛋格外香艳惑人,呻吟也是一次比一次还高亢欢愉。怎么看,殿下都应该享受到了乐趣,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被自己的笨拙给弄得痛苦难当吧?既然这样,殿下没有生他气的道理。
自己无需杞人忧天,担不必要的心吧?
和平自我催眠完后,定下心,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唔哇!」
惊惧地张大眼,和平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可是没啥路用,他需要去看眼科了,因为不管他怎么眨、怎么揉,他的「客厅」里都被爆满的LV行李箱给挤得像间仓库似的。这不是他自己的眼睛出问题的话,那......这、这么多东西从哪里来的?
「殿下!」
隔著成堆的行李山,好不容易让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天祐──又是穿著一套过去从没看过的丝绸赭红唐装(他家衣柜清一色都是唐装不成?)。俊脸清丽、双眸神采奕奕,挑著眉回望著和平,好像他坐在行李堆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时候的殿下,完全无法让人与昨夜抠著和平的肩膀,无助呻吟的那个「他」,联想在一块儿。
「你还没跟我道早安,和平。」
现在谁还管得了打招呼啊?!和平指著客厅到处堆放的行李箱。「这、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殿下。」
「我的行李啊!」
「你、你的行李?!」眉心打成死结。「为什么你的行李会在我家?」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打著蝴蝶小结,梳著西装头的优雅绅士,走向天祐说:「大少爷,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上餐桌。」
「噢,好的,阿福伯。谢谢你。」
这个阿、阿福伯又是谁啊?和平不敢问下去,因为他不认为自己的神经受得了谜题揭晓时的打击。
「和平,你还呆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吃早餐啊!」
呆若木鸡的和平,试图了解天祐究竟想做什么?这是什么玩笑吗?但现在离愚人节还很久好吗?
「和平,快点过来啊!」
垂下肩膀,反正......和平知道,天祐脑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自己是忤逆不了他的。
「是......」移动著慢吞吞的脚步,一到餐厅,和平又下了一跳。
坐在餐桌旁的,除了天祐,还有一名陌生女子。看起来很有教养的她,先朝和平点了个头,露出亲切的微笑。和平也反射性地还他一个礼。
现、现在又是怎么了?谁好心点儿,帮帮忙,告诉我,在我睡觉的时候,殿下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竟弄了个女人到家里面来?殿下的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几分钟后,坐在餐桌旁,和乐融融的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说笑、交谈。
「原来你是殿下的妹妹啊!」
从哪只眼看,都看得出这个简单的事实吧?天祐举杯啜了口每日早餐必来上一杯的大吉岭红茶,内心暗暗吐槽著和平。
「殿下?」范姜天华瞟了眼兄长。
天祐耸耸肩。「高中时的绰号,和平念旧嘛,到现在还改不掉喊我殿下的习惯。」
耳根羞红,和平点个头说:「歹势,积习难改。给您见笑了。」
赶紧摇摇头,十八岁的少女,细声细气地微笑著说:「这个绰号我能懂,哥哥看来就像王子殿下一样嘛!」
「......不是。」天祐悻悻然地摇头。
「咦?」她眨眨眼。
和平尴尬地补充道:「其实是阎王殿下。」
「咦咦?!」讶异到连淑女形象都不顾了。
提起这个,天祐觉得自己真是冤枉。
「殿下在班上的成绩一向优秀,又有领导力,很获老师们的倚重,曾经一次兼三科小老师,常帮老师辅导成绩不好的人,甚至连决定考几分的人应该重考也是他,所以同学们就说他是握有众人生杀大权的阎王爷,得尊称他老人家一声殿下,闹著闹著,连别班同学也进来凑热闹地喊殿下。到毕业时,『殿下』是谁,全校差不多都知道了。」弯著眉,想笑又不敢越界的和平,只是微微地牵动了唇。
天华掩嘴格格笑著。
「我那时候以为,知道了这些背后的典故,殿下会很生气,没想到他倒不排斥别人这么喊他。」
天祐不是不排斥,奈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一个个去禁止他们这么叫,不但得浪费许多宝贵精力,说不定私底下反而会被叫得更凶。
「好了,一个绰号罢了,不值得聊。」
和平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到:「对了,我以前也到贵府叼扰过好多次,那时怎么都没和你打过照面呢?
「我不是跟你讲过,还有个妹妹在乡下老家吗?」天祐皱皱眉。
和平摇摇头。「你没讲,你有讲我一定会记得的。」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工作、外务很多的大忙人,他们又不喜欢请保母、外佣带小孩,所以我就被留在乡下老家了。刚好我回台北来读初中时,哥哥已经从高中毕业,不然我应该更早就认识游大哥了,真是遗憾。」
和平懂了。或许是隔代教养的关系,她习惯与年长的人相处,所以言谈之间丝毫没有时下八十年次世代的稚气,颇有古典淑女的风范。
「可能是你与殿下的年纪差太多,我才没有立刻发现你们是兄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门。
「我和哥哥本来就长得不太像。哥哥的美貌承袭了我母亲家族一系的俊男美女血统,我则比较像我父亲,一点儿也不出色。每回和哥哥出门,我都觉得压力好大。外头的人说不定都在想──哪来的丑女?竟敢和这样的美男子走在路上!」
「不、不,没这回事。」和平同意他们兄妹俩长得不像,但妹妹的相貌也不差。只是不像天祐那样出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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