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全起见,洛蒙又多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外面完全没有声音后,这才按照爱德华的指示站到正确的位置,以肩膀顶开了花房的木质地板──
「手给我,小心一点。」洛蒙以肩膀顶住木版,先伸出手协助爱德华爬上来,跟着自己才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纤起的木板盖了回去。
「乖乖!好精致的地方。」等洛蒙站定,以目光环视四周之后,发现这间小花房不但培育了各式各样他从来没见过的奇花异草,而且房内任何一根柱子上面都有精致的雕饰,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赞叹道。
「当然,这里是专门培育新品种的花房。」爱德华以骄傲的语气说道。「这可不是我自夸喔!兰开斯特王宫拥有最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是出自这里,当然很了不起!」
「不好意思,对于花花草草这些女人的东西,我可没什么研究。」洛蒙坦承,正想开口问一些其它问题的时候,耳尖的他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快躲起来!」
洛蒙出声警告的瞬间,同时也出手蒙住爱德华的嘴巴,高大的身影迅速移动,看身躲到花房阴暗的角落。
大约过了十秒以后,传来「嘎」的一声,花房的门把被转开了,然后一条纤细瘦小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进入花室的这个人十分低调,并没有点起蜡烛、也看不出他打算做什么,藏身在角落的爱德华和洛蒙两双眼仔细盯着他,但是对方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踩着缓慢的步伐在花房里走着。
对方是来花房巡视,还是来照顾花?都不像!因为他手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那是来欣赏花的?也不可能,因为他手上既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此刻花房里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当然不可能是来赏花的。
就在两人都猜不透对方的来意时,那人缓缓走到了花房最右端、种植着白玫瑰花的花盆前、他停下了脚步,同时伸出双手、轻轻地捧起了其中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被蒙住嘴巴的爱德华睁大眼,突然觉得眼前的身影、景象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爱德华……爱德华……」突然,轻抚着白色玫瑰的人轻唤着爱德华的名字,那人的声音既苍老又嘶哑,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的阴森恐怖。
虽然不确定对方呼唤的是自己,但是爱德华已经觉得够诡异、够不舒服的。
就这样,那人只是在夜色中轻抚了白玫瑰好一会儿,便再次拖着缓慢的步伐离开花房了。
「仰慕者?」一直等到花房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洛蒙这才淞开手,忍不住挑眉笑问。「想不到你的仰慕者还真是不分年纪!」
方才即使已夜色昏暗,但看得久了,洛蒙隐约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纤细瘦小,就连伸出来的手都是干枯的,想不到对方年纪一把了,居然对爱德华念念不忘,半夜来花房里倾吐心声。
「才不是,我并不认识那个人!」爱德华蹙眉。虽然背影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对方一开口说话,那种嘶哑干涩的声音自己可从来没听过,因为记忆中身边根本没有嗓音这么难听的人!
「好了。争辩这些没用,我们从这里出去,到你的寝宫去看看!」洛蒙不浪费时间。在潜入王宫之前,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两个目标,一个是艾萨克,另外一个则是假王子。
「嗯,跟我来。」爱德华振作起精神,紫色眼瞳盈满战斗的光彩,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居然有胆子敢冒充爱德华.圣奥尔斯!
多亏爱德华从前就喜欢和贵族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对王宫内侍卫的分布、以及夜间巡视的规则相当熟悉,所以几乎不必花费什么功夫,他就带着洛蒙回到了自己位于王宫西侧的寝宫外了。
「就是里面,我们进去!」爱德华自树丛中起身,恨不得就冲进去揭穿冒充者的真面目!
「等等!别冲动!」洛蒙大掌一伸,将爱德华抓回,一把摀住他的嘴警告道:「喏!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难道你忘了?」
忿忿不平的紫瞳光晕一闇,显然也想起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如果寝宫里面的人是你,你现在应该在做什么?」洛蒙轻声细问。既然冒充者要伪装爱德华、不只一言一行,应该连生活作息都一样。
「……今天是小宴会。」爱德华想了想,说出答案。
「什么是小宴会?」洛蒙好奇地问,宴会就是宴会,他从来就没听过宴会还分大小呢!
爱德华忍不住以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洛蒙,但转念一想,像他这种长年在马上打斗的人,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小宴会了。
「王宫里每一天都有节目,星期三是小宴会,小宴会就是戏剧夜,大概是十几个贵族聚在一起,他们决定一出戏码,然后亲自上场表演,这就是小宴会。」爱德华以简单的方式解释,因为他本身就喜欢戏剧,这也是他和贵族们想出的日常娱乐之一。
「你的生活……过得真是惬意……」难怪小王子今天会是这种德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全是被另一群无所事事的人给宠坏了。
「你是什么意思?」爱德华当然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每个人都这样生活,我……我当然也是这样!」
「你在城堡也住了一个月,你看过以人这样过日子?」洛蒙反问。
「……」那是因为你们是乡巴佬、穷人啊!爱德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也不至于蠢得把话说出口,毕竟,他现在还是处于有求于人的弱势地位。
「虽然你没开口,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幸好凯恩不在这里,不然他一定把你揍倒在地上。」洛蒙淡笑道。
「我什么都没说啊!」爱德华不甘心地反驳。
「好了,现在不是……咦?」爱德华也跟全身紧绷,小心翼翼地问。
爱德华顺着洛蒙凝视的方向看过去,但却什么也没看见,只知道洛蒙紧盯着前方的树丛,看得十分专心。
「小王子,你留在这里千外别走,我去空清楚那个家伙到底是谁!」洛蒙一看躲在树丛的那人准备离开了,迅速做出跟踪他的决定。
「谁?你在说什?」爱德华还搞不清楚状况。
「刚才在花房出现的神秘人,我觉得他一定有问题!」洛蒙说完后,再次回头叮咛:「千万别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之后,他压低身子迅速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爱德华就这样被留在草丛里,一双紫瞳始终凝望着近在眼前这座离开了快两个月、让人怀念不已的寝宫。
反正今晚是小宴会……每个人都穿了戏服,如果自己以仆役的身分出现,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才是……
「洛蒙,我可不是故意不遵守承诺。」爱德华喃喃自语、缓缓自草丛站起,他实在太想进去了,一定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熟悉的十一弦琴、熟悉的优美歌声、宾客嘻笑聊天的声音……还有飘荡在空气中食物的香气以及美酒浓醇的气味。
爱德华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回到家得感觉。
循着欢乐的声因,爱德华踩着有些飘飘然的脚步,很自动地走到了寝宫内举办小宴会的房间……
房内一如往常挤满了贵族,为了配合戏剧夜,每个人都换上了奇装异服、脸上还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边享用着美食、美酒,边不时交头接耳地聊天、条情,全部都是爱德华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向来他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永远坐在房间中央那个高高的木椅上,笑看著者一场欢愉的宴会。
爱德华伸手压住彷佛要跃出胸口的心脏,目光缓缓移到房间正中央,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铺了精美丝绸的高椅上,正坐着「他」!
「啊!」爱德华轻呼一声,惊吓过度之余,不得不以手紧紧地抓住胸手的位置。
每个人都曾经在镜子中看过自己的脸。但如果有一天,突然在镜子以外的地方看到另外一个自己,那种惊骇的成度绝对比看到怪物更强烈几分!
闇紫色微卷的发服贴在耳后、白皙的脸上戴着自己最欢的遮面式眼罩──镶有珠宝羽毛、和他眼珠相称的紫罗兰色的眼罩,五官中维一露出来的,是两片鲜艳得彷佛蔷薇花瓣的嘴唇。
「他」身上穿着毛衣襟、宝蓝色镶有珠宝的披肩,即使里面的衣服被披肩遮住了,爱德华也知道一该是鹅黄色衬衫、还有转皮裘背心,身黑色的长裤下所套的,同样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双皮靴!
坐在那里的人,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爱德华.圣奥尔斯!
「不!」爱德华再也忍不住地大喊出声。知道有人冒充自己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有另外一个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坐在那里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长的像他,连穿着打扮也像他!凭什么冒充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怒火自体内不断窜出,爱德华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直指在那里人,大声指控着。
「坐在那里的『爱德华』是假的!他是冒牌货!」
二、
乐声、琴声、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因为爱德华这一声大吼而骤然停止──
「坐在那里的王子是假的!」怒急攻心的爱德华再以顾不得许多,直接扯下头上的假发,露出真面目,他伸手直指高椅上的「爱德华」怒吼:「那是冒充的,我才是真正的爱德华!」
「咦?这两人长得好像!」
「真的!怎么会有人长得和爱德华王子这么相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赌一切的贵族们窃窃私语,目光不停地在高椅上的爱德华、身穿仆役衣服的爱德华之间来回检视,充满好奇地比较。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分不出真假?看不出我才是真正的爱德华吗?」爱德华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隔着几步、以疑惑目光看着自己的贵族群。「我才是真的,坐在那里的是假冒我的──啊!放开我!」
爱德华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肩膀,不让他乱动。
「混帐东西!你们看不出我是谁吗?快放开我!」爱德华拼命地挣扎抵抗,但是怎么也无法挣脱侍卫的双手。
「各位、各位,请安静一下!」就在这个时候,约瑟夫.乔尼珥自宴会的角落缓缓走出,斯文的脸上挂着淡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爱德华的身边。
「男爵,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少年是谁?」
「是啊!他说他是爱德华王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约瑟夫举起手,以优雅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跟着来到爱德华的身边,倾伸注视着他面红耳赤、拼命想挣扎的模样。
「约瑟夫!是我!你知道我才是真的吧!快点告诉大家真相啊!」紫罗兰色泽的眼睛充满恳求,此刻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自己最信赖的约瑟夫身上!
约瑟夫棕色的眼睛定定看了爱德华半晌,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面对坐在高椅上的「爱德华」,缓缓绽开了微笑。
「我最亲爱的王子殿下,现在出现了一位自称是『您』的少年,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彻底检查一下!」约瑟夫噙着淡笑开口,朝高椅上的「爱德华」伸出手,恭敬无比地邀请。「虽然有点失礼,但还是请我们最高贵的爱德华王子移驾过来,暂时委屈自己,站到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身边吧!」
野孩子!?爱德华紫瞳瞪大,简直不敢相信约瑟夫会这么形容他!
高椅上的「爱德华」缓缓站起,踩着优雅的脚步来到爱德华的身边,眼罩下的紫色眼瞳冰冷淡漠地回望着对方。
「王子殿下,如果不麻烦的话,是否可以请您暂时取下眼罩?」约瑟夫温柔地提出请求。
「爱德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刻意以慢动作取下眼罩,露出一张精致完美、被吟游诗人喻为蔷薇花般美丽的天使面容。
「各位!看仔细了!真正的爱德华王子,有一双全世界最美丽、宛如宝石般的紫罗兰色眼睛。」约瑟夫分析,示意侍卫放手,跟着他伸手毫不客气地扭过爱德华的头,以讥笑的语气说道:「至于这一个流浪儿,啧啧!他的眼睛虽然也是紫色的,但是我怎么看,就觉得像是廉价的玻璃珠子!」
经约瑟夫这么一说,身后的贵族们开始议论纷纷。
「来来!靠过来没关系,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印证,一定可以看清楚!」约瑟夫刻意挪开身体,让贵族们能上前将两位爱德华看仔细。
「咦!确实,这两人眼睛的颜色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其中一名男子倾身,以犀利的目光瞪视着,彷佛要穿透爱德华似的。
「是啊!我说这少年的眼睛虽然是紫色的,但是一点也不清澈,还有点浑浊,根本无法和爱德华王子的眼睛相比!」他身边的另一名贵族附和。
「还有,我们兰开斯特宫廷最尊贵的王子殿下,拥有比蔷薇花瓣更柔嫩的唇瓣,但是各位看看这个人,他的嘴巴和王子比起来,颜色是不是显得有些苍白呢?」一名贵族女子向前,目光严厉地盯着爱德华,嘴里轻蔑地一撇。「气质是模仿不来的,这位少年看起来有点脏,根本不可能是爱德华王子!」
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完全不相信会有人假冒爱德华王子的情况下,以严厉、毫不留情的方式批评爱德华的全身上下。
爱德华的面色惨白,这和自己当初预期的、众人可以一眼就分辨出真假的情况差太远了!
「我真的是爱德华!妳们为什么不挣大眼睛看清楚!」爱德华愤怒地咆哮。「你们这群混帐!眼睛全都瞎了不成!?」
「看!这无礼的态度根本就是贱民才有的习惯!爱德华王子是我们宫廷最高贵的人,怎么可能说话像你这么粗鲁?」靠近爱德华的一名贵族嫌恶地皱眉,转身对约瑟夫道:「不用看了,这个少年绝对是假的!不过真恶心,这么粗俗野蛮的贱民,居然拥有和爱德华王子相似的长相,真是太恶心了!」
「没关系!你们可以检验得在清楚一点,我相信你们看得越仔细、分辨得越清楚,真正的爱德华王子殿下会更高兴,也才能真正感受得到你们的忠诚。」约瑟夫淡笑着,以温柔的语气暗示。
约瑟夫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贵族们同时将目光移到「爱德华王子」的身上,看到他因为这个酷似自己的少年口不择言地吐出粗鲁字眼的时候,天使脸庞上的脸道眉微微蹙起,彷佛深深被冒犯了。
「是啊!你们每个人最好都弄清楚,如果本王子是假冒的,那么你们先前对我又鞠躬又行礼的,岂不是委屈各位了。」清澈的嗓音无比冰冷,「爱德华王子」绝美的脸逐渐染上了冰霜。
真该死!都是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假货,惹恼了他们最尊贵美丽的爱德华王子,让他觉得被羞辱了!脸上向来保持着淡淡优雅微笑的高贵王子,如今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出现,还要被质疑、被比较,这对完美无瑕的王子来说,确实就是天底下最严重的侮辱!
开玩笑,身为爱德华王子仰慕者的他们,怎么能让王子受委屈!?
「王子殿下,我们绝对不可能弄错的!」为了显示忠诚,其中一名贵族十分粗鲁地抓起爱德华的头发,以谄媚的语气说道。「不只是眼睛、嘴巴不像,就连头发也差远了,王子殿下您的发丝柔顺如丝,哪里像这个粗野少年稻草般的头发!」
眼看有人强先谄媚、想讨王子欢心,其它贵族们也纷纷向前,就怕自己被别人比下去了,他们粗鲁地抓住爱德华的手、脚、头发,一连串批评、羞辱的字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