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忍耐,這次絕不能再傲慢任性,一直默默守在他身邊,看著他對別人溫柔呵護,看著他和別人親親密密、形影不離,忍著胸口錐心的疼痛,也要事事為他考慮、以他為先,委曲求全,然而,這一切卻換來了什麼?
他們之間,還需要催化劑之類的東西嗎?還需要有人赤裸裸地點破提醒他嗎?
他一直就在他身邊,在他伸手所及的範圍,只要他想要,隨時都可以碰到他。然而他的視線,卻從未投向過他,甚至和小華分手後,他曾以為,這下子,怎樣都輪到自己了吧,可沒想到,殘酷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永遠不是他!
為什麼?
他曾經以為,只要默默等待,總有一天他會回到他身邊,在他喝醉抱了他之後,他更是欣喜若狂,以為自己多年的苦戀,終於能夠開花結果,然而事實卻是,他不但毫無記憶,還一轉眼就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當時可笑的妄想,林夕海就不禁想把自己深埋在土裏,就此消失在人間。
其實這一切,只用一句話,就可以回答。
那就是——
已經不再愛了。
在他離開他,答應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愛了。
當時的分離,就是今生一輩子的錯失。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緩緩閉上眼睛,胃部傳來難以形容的絞痛,虛弱的呼吸,一點點更加虛弱起來,他所有的熱情,就像油燈上的小小燈芯,終於在疾速氧化的空氣中,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風一吹,就滅了。
一股溫熱的腥甜,猛地嗆上喉嚨,他頓時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全身都充滿了沉重的疲倦感,像被灌了鉛塊似的,連抬一根小手指,都感到無比困難,頭部更像被一把利鋸鋸著,傳來尖銳的疼痛……
林夕海呻吟了一聲,微微睜開眼睛……
眼前模糊的景象,漸漸成形。
陌生的天花板,四周一片白色,有著獨特的消毒水氣息,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神,就聽到耳畔欣慰的聲音。
「小海,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安妮,你怎麼會在這裏?我這是怎麼了?」林夕海偏過臉,看到一臉焦慮的戴安妮,想坐起來,手卻感到了異樣,原來掛著點滴管。
「小海,你胃出血昏倒了!幸虧我今天一時興起,殺到你家去想拉你給我挑婚紗,要不然,你就是把血吐光了,都不會有人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真的快把我給嚇死了……」戴安妮連忙扶著他,拿過枕頭,給他靠著。
她看上去面無人色,的確嚇得不輕。
今天打車來到林夕海的公寓,門沒鎖,一推進去,就看到他倒在地板上,唇邊留有殷紅的血跡,這一驚非同小可,當時嚇得她七魂飛了六魄,後來觸到他仍有呼吸,才勉強安定下來,打電話叫救護車。
「醫生說了,你這是胃潰瘍引起的胃出血,所幸只是初發,好好住院,精心調理一下,應該能痊癒,不過飲食方面從此要格外注意就是了。」
「我知道了。」林夕海淡淡牽了牽唇角。
戴安妮坐到他床邊,蹙起秀眉,仔細打量他,「小海,幾天沒見,你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都怪我這幾天忙著籌備婚禮,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會多抽點時間陪陪你。」
「我沒事。」林夕海淡淡說。
「騙鬼啊!你沒事才怪!」戴安妮叫道:「我好擔心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
「安妮,今天我很累了,以後再告訴你,好嗎?」林夕海神情疲倦地看著她。
戴安妮歎了一口氣,「你不想說,就別說了。現在最重要是把身體養好,我會隨時在你身邊。」
「謝謝你,安妮。」林夕海感動地拍了拍她的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我想獨自待一會兒。」
在戴安妮起身出去的時候,林夕海叫住她,「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
「即使是彭亦寒?」戴安妮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林夕海呼吸一窒,她無心脫口而出的三個字,卻似尖刀插入他胸口,他緩緩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睜開,「尤其是他。」
戴安妮冰雪聰明,一看就知道,這件事和彭亦寒肯定脫不了干係,但她沒有多問,只是體貼地輕輕關上門……
四周一片寂靜。
此刻,窗外透過一線魚肚白,沉睡的大地,在晨光的徽种校瑵u漸蘇醒過來……
胃部傳來陣陣燒灼感,但比起胸口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林夕海靠在枕頭上,感受著心臟虛弱卻清晰的跳動……
他奇怪,自己的心臟居然還能跳動。
人的本質,果然還是堅強,哪怕再痛不欲生、尋死覓活,睡一覺,睜開眼睛,就又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又能再次死而復生、從頭來過。
自他從甘肅回來後,他就一直掙扎在這種死而復生的漩渦裏,掙扎在對他那種無法割棄的戀情的詛咒中。
他的心,時時刻刻,不是沉浮於苦海之中,就是顛簸于高峰之上,無邊無際,沒有歸處,更沒有盡頭。
他奇怪愛情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以在前一秒,讓一個人充滿了擁有全世界的莫大喜悅,卻又在後一秒,把這個人的心徹底粉碎,讓他不過年紀輕輕,就已歷盡滄桑,百年風塵。
彭亦寒……
這三個字,是他命吡b絆中,無法抹去的刻骨銘心。
怎樣也無法放棄這份感情,過去、現在、未來,他不願意否定這份愛情,否定內心深處,永遠有著男人一席之地這個事實,否定他,等同於否定自己。
人生旅途漫漫,碰上誰、愛上誰、誰背叛了誰、誰又放棄了誰,這些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陪在最愛的人身邊,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看著他的臉,就可以感到無上的幸福。可若命咦罱K安排的是分離,那他也只能坦然接受。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記住,記住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美好瞬間。因愛上他而心臟狂跳的感覺;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起欣賞這個地球上最美的風景的心情;無論到什麼地方、做著什麼事、有了什麼成績,都想要和他一起分享快樂的迫切心情。
這種心情,這份深深掛念一個人、深愛著一個人,只要一想到他,就會暗暗傻笑的感覺是那麼美!
哪怕這一次和他是不行了,但只要一想到這些,他就仍能再一次,死而復生。
感情不能開花結果,不是任何人的錯,是命叽松脑]定。
他已經盡了全力!
無怨無悔,問心無愧。
所以,只能這樣算了、罷了、放手了,淡淡笑著說再見,然後,離開彼此的世界,希望再見面亦是朋友。
林夕海靠在枕頭上,微轉過臉,靜靜凝視著窗外沐浴在晨光中的景色……
天,已經亮了。
[发表时间:2008-4-5 17: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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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醫生做過常規檢查後,林夕海不顧仍很沉重的身體,堅持要出院,戴安妮勸了半天,實在拗不過他,只能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醫院門口,Lester早就等候在車裏,然而車子並沒有開往林夕海的公寓,而是掉頭一轉,沿高速公路南下,直奔戴安妮的老家N市——一個整潔優美的海港都市。
不願再待在這個傷城,林夕海原想出國散心,但戴安妮極力反對,說無法放任他一個人胡思亂想,況且他現在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身體,又實在沒有說服力,林夕海只能苦笑著接受了戴安妮的好意——去她老家休養一段時間,反正他們小倆口正計畫著要回老家一趟,這次正好帶上他。
林夕海曾去過N市幾次,每次都住在戴家離海灘僅幾步之遙的別墅,那裏空氣清新,依山傍水,這一切對他而言並不陌生,於是他沒有再推辭,簡短向公司請了假後,就出發了。
Lester在前面開車,戴安妮和林夕海坐在BENZ寬敞的後座。
到N市有約五小時的車程,從車發動開始,戴安妮就耍寶似地不斷說冷笑話,雖然其中大多數一點也不好笑,但Lester賣力傻笑,再加上戴安妮如銀鈴般的聒躁聲,都讓林夕海有種得救了般的感覺。
有這樣的朋友,真是自己的幸摺?
「對了,小海,給你手機。」戴安妮從包裏掏出他的手機,遞還給他,「在你家地板上找到的,可能是摔過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應該可以。」
林夕海按下開關鍵,一陣音樂聲後,手機螢幕亮了起來,立即顯示了一連串未接電話的訊息。
是誰在找他?
沒多久,「彭亦寒」這三個字,就出現在眼前。足足有二十幾通未接來電,全部都是他打的。
事到如今,他還找他做什麼?
內心無法不充滿了苦澀……
「小海,是誰的電話?」見他臉色不對,戴安妮湊過來,看到「彭亦寒」的字樣,就立即閉上嘴。
自嘲地苦笑,林夕海手指一動,想關上手機,沒料到,手機卻在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彭亦寒。
還是他!
林夕海凝視著手機,一動不動,響了好幾下後,因無人接聽,自動轉入留言。
十分鐘後,手機再次響起.依舊是彭亦寒,林夕海依舊沒有接……就這樣,幾乎每隔十分鐘,彭亦寒就會再打電話過來,持續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林夕海才終於按下了通話鍵。
「喂,是夕海嗎?你現在人在哪里?」
耳畔回蕩著男人急切的聲音,說不出的懷念,只是,他累了,真的累了,累到連偽裝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我在外面。」
「是嗎,難怪我按了半天門鈴,都沒有人來開門。」彭亦寒的聲音傳來,「我剛才一直給你打電話,但現在才聯絡到你。」
「你在我家?」
「嗯,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彭亦寒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又道:「夕海,昨天早上你突然跑到我家,是想跟我說些什麼吧,為什麼後來卻跑掉了?」
「那些事……不重要。」
真的,現在已經什麼都不重要了。
「夕海,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怪,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彭亦寒的聲線中,有著無法掩飾的關心。
是啊,他一向都是個溫柔的男人,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溫柔,對他而言,更像傷人的刀刃。
「我沒事。」
「夕海,我努力想過了,那一晚的事……」彭亦寒說道:「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真的什麼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我喝了很多酒,天旋地轉,根本就是雲裏霧裏……我只記得你等在我家外面,然後扶我進屋,然後……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真的完全沒印象……」
「忘記了也好。」林夕海淡淡地說。
「不,一點也不好!」彭亦寒急急打斷了他平淡的語調,「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直覺告訴我,那晚一定發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絕對跟你有關!要不然,你不會在昨天早上,急匆匆跑來見我。而且那天你看上去很奇怪,我覺得……我似乎錯過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想來問清楚……」
彭亦寒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林夕海覺得心裏又開始疼痛起來。
「夕海,告訴我,我到底錯過了什麼?告訴我啊!」彭亦寒焦急地催促著。
錯過?
他們之間,永遠都只有錯過!
胸膛上下起伏,傳來陣陣難忍的絞痛,林夕海努力呼吸著,緩緩道:「亦寒,我接你的電話,不是想聽你說這些,只是想和你說再見。」
「說再見?」傳來對方疑惑的聲音。
「是的,我想和你說再見。」
林夕海握緊手機,凝視著窗外不斷飛掠的風景……
雖然是冬季,難免有蕭條之感,但燦爛的陽光,在蔚藍天際的映襯下,投射著黃澄澄的光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公路兩側的冬青樹仍綠意盎然,不畏嚴寒,萌動著蓬勃的生機。
多美的風景,如果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觀賞這些風景,該有多好啊!
「亦寒,從認識你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年八個月又三十七天,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以前是我不好,傷害了你,錯失了自己最心愛的人,我已經知錯,並在努力改正了。你愛上了別人,和別人在一起,為了別人而自暴自棄,只把我當成朋友……這些,都是愛著你的我所必須承受的懲罰和痛苦,可即使這樣,我也無怨無悔,因為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到我身邊……」
「你說什麼!?夕海,你說你愛我……」
「聽我把話說完。你說你配不上我,你說我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物件,你說一定會有人給我幸福,這些,都是你自以為是的溫柔。彭亦寒,你不知道這樣的溫柔有多殘忍!就因為這些幼稚的想法和自以為是,你就把我整個人完全否定、完全放棄了,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裝作沒看到,不管我等多久,你都不會再看我一眼,更不會回應我的感情,哪怕你只要好好看看我的眼睛,就會明白我愛你這個事實……所以,已經夠了!」
林夕海不得不停頓一下,調整自己虛弱的呼吸。
「既然這樣,那我就如你所願,徹底放開彼此的世界。從今以後,不會出現在你面前,這樣你也會輕鬆一點吧。」
「彭亦寒,再見了。」
「等一下,夕海……」
不理會話筒那邊的聲音,林夕海緩緩把手垂下,按住關機鍵,幾秒後,失去動力的螢幕便是一片暗色,而他自己也像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靠在椅背上,臉色慘白地閉上眼睛……
戴安妮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一遍遍摩挲著,試圖給他一點溫暖。
林夕海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她道,「別擔心。」
「我才不擔心你呢,我只擔心你會賴在我家不走,把我家給吃窮了。」戴安妮笑道,眼中卻隱約有淚花閃爍。
像是聽懂了她的安慰,林夕海輕輕笑了一下,再次閉上眼睛,一路上,就沒有再說過半句話。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戴安妮心痛地看著自己的好友,深深祈叮欢〞腋!R驗樗男『0。沁@世界上最堅強、最棒的男人!